山間的風依舊在呼嘯著，這裏是西嶺峰的上空，大陸第一峰的上空。

    這裏有多寒冷，神念是感受不到的。

    但是氣氛有多冰冷，他們卻是一清二楚的。

    時間真是個強大的東西，竟然連他們這樣曆過生死，看淡一切的隱世高人，都能夠將之變得麵目全非。

    在邪神出現之後，這一切都變了。

    席無神的問話過後，邪神一直沒有開口。

    他在想什麽，他們又在想什麽，誰都不清楚。

    “那場大雨之時，你在幹什麽？”衛夢神問道。

    邪神依舊沒有說話。

    “你說啊，這數千年，你又去了哪裏？！”秦幻神接著問！

    似乎隻要邪神開口，隨便給個什麽理由，他們就都能夠相信，就能夠再次接納他。

    席無神繼續道：“你可知道，絕神大哥因為你的阻撓，在金雷下受了重傷，如今已經閉關調養？”

    邪神的邪龍神念略微顫動了一下，終於開口了：“席絕神，受傷了？”

    眾人啞然，聽他這話，似乎他阻撓席絕神，並非有意為之。

    就單是這簡單的一句問話，讓得所有人再次希望重燃，雖然這並不代表他們不相信席絕神和席無神說的話。隻是現在的他們，不管真假，都想要自欺欺人地讓事情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走下去。

    他們掌控大陸太久了，他們太習慣了這樣的方式。

    可邪龍似乎並沒有讓他們的希望持續太久，便顧自突然猛竄了起來，龍身上下翻躍著，“這大陸，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諸位，今日一敘，本想與各位再盡些當年之誼，隻是物是人非，太多話，本座直到現在也沒能說出口，而你們的質疑也不無道理，我，邪神，早已並非當年的邪神了。從今往後，我便是你們的敵人，還望諸位莫要留情。”話一完，邪龍就顧自飛離了去，留下其餘一幹人在這悠長渺遠的天地間不斷徘徊著。

    眾人突然意識到，許是因為太久沒見了，又在剛見麵之時承受了這樣劇烈的起落，他們這顆古井不波的心再次變得蕩漾，因此他們剛才好像是將邪神逼得太緊了些，所以才讓得邪神有話說不出來。

    恐怕他本也是滿懷著回憶來到此處，可誰知卻遭受了這樣一連串的質問，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哪怕邪神曾經因為他的倒戈有過悔意，也已經被他們所消磨了吧，是他們，將他推得越來越遠了。

    “我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席無神喃喃道。

    洛霽神道：“也許吧，邪神這些歲月裏也並不好過。”

    洛弑神的龍象長鳴了一聲，道：“既然此間已然無事，那我走了。”說完也不再等他們的回應，立刻將神念撤了回去。

    洛霽神在洛家最偏遠的那個小小的茅草房裏，將眼睛睜了開來，看向端坐在自己一旁，一臉鐵青的洛弑神，無奈地歎了口氣，同時神念在西嶺峰上空與人交流道：“那我也走了吧，各位，珍重。”

    隨後秦幻神，衛夢神兩人也紛紛告別，將神念退回到了自己的識海中。

    席無神看著一個個離去的老友們，忍不住又是一陣慨歎，他們已無當年那般多話，已不再像當年那樣，無話不談。

    “時間呐，真是個鋒利的東西。卻不知我這把老骨頭，何時才會消亡於這世間。”

    席無神長歎些許，也將神念撤了回去，西嶺峰上空再次歸於平靜，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至於邪神如今到底身在何處，是何身份，又為何要與他們作對，這些他已不想再多想了。

    他們掌控了命運許久了，也該有一次被命運掌控的機會了。

    如此風波，隻在這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從掀起到結束，而這些經曆了數千歲月的老者們，卻在這一盞茶的功夫裏，又再一次地體味了人間的情感與酸甜苦楚。

    這裏大陸高層在吵鬧喧囂著，而那裏的戰火也在肆意蔓延著。

    席書九和席如軒，席江他們帶的人是奉命來剿滅魔族之人的，他們不能與炎陽帝軍產生衝突，因此他們選擇從金渠以北往東的方向進行地毯式滅殺和救助。

    他們往日都躲在高高的山峰之上，做著他們的隱世高人，雖然空有一身修為，但卻自恃身份，不願對低等的魔族進行屠殺，然而直到他們來到這裏，親眼見證過魔族的劣行之後，才明白自己曾經自以為是的清高有多麽可笑。

    席書九一行十餘人，盡都是內門席家子弟，也可以說，席家是唯一一個沒有外姓附族的家族。

    或許是因為他們已經通過天盟與外界建立了聯係，而本家這裏需要保持高度的機密吧。

    他們來到了金渠東北方向，一個叫樂亭村的小村莊，這裏剛被魔族屠戮，席書九他們一聽到這個消息，便匆匆趕來支援，可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此時已是正午，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卻遲遲沒能消散，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多少門戶緊閉，卻被魔人連門推到，裏麵的老幼婦孺，有的沒了頭顱，有的被掏去了心髒，有的流著腸子……好不恐怖。

    此來一行中有五個小輩，不過十**歲的年紀，大點的也才二十一二，尚未閱過人事的他們，一見到此景，忍不住一陣反胃，緊鎖著眉頭幹嘔了幾聲，隨即跑到一旁大吐了起來。

    正午的陽光十分刺眼，直直地射在這浸滿了血液的土地上，一股腥臭味衝天而起，就連空氣中，都好像布了一層濃濃的血霧，再也散不開了。

    “書九，這裏還有人活著！”席江突然大聲喊道，從血泊中拉出一個人來，這人似乎還有鼻息。

    席書九一聽這聲音，立馬展開身形衝了過去，手上木元素早已暈開，一把按上那人的額頭，一股生機湧入其中。

    過了許久，那人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到漫天的血紅，看到兩個人影，以為那又是什麽妖魔鬼怪，便要掙紮，但是他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即便想要掙紮，也動彈不得，隻是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席書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當即安撫道：“別怕，我們是天盟的人。你現在很安全，我會救你的。”

    那人一聽這話，根本就沒有多想，更別說去辨別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隻是大鬆了一口氣，再次閉上了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席江，叫醒他，別讓他睡。”席書九立馬說道。

    席江點點頭，開始拍打他的臉頰，想讓他清醒過來，同時席書九又輸入了一道元靈之力，頓時讓得他身體一輕，再次轉醒了過來。

    “沒事了。”席書九檢查了一番後站起來，“性命暫時沒有大礙，但是驚嚇過度，恐怕是喪失了語言功能了。”

    一旁的席如軒眉頭一皺，對著那人問道：“你可知道那群魔物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本是躺在地上的，但是突然就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哇哇亂叫，一會兒又哭天搶地，淚如雨下。

    席如軒一看他這般模樣，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疑惑地看向席書九，席書九搖了搖頭，道：“瘋了。”

    席如軒眼神一凜，邁開步子，下令道：“席江，你與書九在這裏將他安頓好，留下三人將這個村莊的死人都葬了，其餘人，跟我走。”

    席江點了點頭，看向身後跟著的人，問道：“誰留下？”

    那幾個還未吐完的少年們立刻連連搖頭，表情很是痛苦，對他們來說，寧可上陣殺敵，也不要做這等惡心之事。

    後來還是留下了三個稍微年邁些的，其餘人跟著席如軒循著一絲一毫的線索，一路追了上去。

    而剩下的人開始把這個村莊的屍體全都搬到一起，挖了一個大坑，悉數埋了。

    望著這一個深坑，百餘具缺胳膊少腿的屍體，還有不少的殘肢斷臂，這該是有多麽地觸目驚心。

    埋好屍體後，一個人跑來問席江：“這村莊該怎麽辦？”

    席江回頭望了望這個古樸破舊的小村莊，幻想著，這裏本應是極為和睦融洽的吧，就算不能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至少鄰裏之間沒有太多的猜忌和防備，這日隔壁大媽給對麵那家送了兩個雞蛋，那日對門的阿婆給了乞丐一碗米飯，這裏僅有百十口人，誰家新添了一個娃，叫個啥名，沒用多久便能傳遍整個村莊了，一莊子人紛紛送來紅色的雞蛋，為他慶生。又有誰家的老人家不幸老去了，所有人也都趕來吊唁，整個村子都會陰著氣氛好些天。

    這個小村莊一直自產自銷，自給自足，天未亮，就能看到十餘個男丁背著鋤頭下田耕作，才到午間，他們的媳婦帶著做好的飯菜來到田裏，兩個人談天說地，吃著不算很好的飯菜，但日子卻是過得小有滋味的。

    他們的孩子也不用去學堂，不讀書識字，也不知道什麽元靈修煉，長大了，能幹活了，便幫著家裏燒飯，挑水，砍柴，重複著老一輩的生活，沒有怨言，也沒想過出去走走……

    可誰知道呢，哪裏來的什麽魔族，他們根本聽都沒有聽說過，一進來就是一通亂殺，他們人不像人地，皮膚通紅，長著一對尖角，還有一條尾巴，手掌足有人臉那麽大，手指細長而且尖銳，隻一捅，就捅進了他們的肚子，拉出了他們的腸子……

    一時間似乎全世界都在血雨腥風，那雙魔爪撕毀了他們平靜的生活，撕裂了他們安逸而溫暖的夢，奪走了他們的生命，毫無憐憫……

    對於他們而言，那一個家，一畝田地，一頭牛或者羊，就是全世界了。

    “燒了吧。”席江歎了一聲，也不知道他的語氣怎麽會如此地沉重。

    那人得了命令，掏出一個火折子，點燃一個火把，一個屋子一個屋子地點了過去，他們站在遠處看著，直到所有火焰都接連到了一起，這個方圓不足三裏的小村莊被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火燒著，血腥氣似乎更加濃鬱了一些，火焰映著他們的麵龐，在這烈日之下，十分地灼熱，但是沒有人流汗，因為他們都是高手，都是“隱士高人”，這麽說來，似乎很是諷刺。

    他們寒著臉，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火光，火苗雀躍著，像一曲死亡的高歌，劈裏啪啦的房屋燒斷爆裂開來的聲音為它打著節拍，時不時，一座房屋終於承不住了，塌了，像結束了一個篇章，然後開啟另一個篇章，繼續劈啪作響……

    “書九，這人該怎麽辦？”一人指著剛被救下的那人問道。

    席書九看了看他，此刻這個瘋掉的人也在死死地盯著這片火海，一時間沒了聲音，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帶他到前麵的鎮上，給他買間屋子，托人照顧著吧。”席書九道。

    問話的那人不再開口了，隻是點了點頭。

    可是突然地，那瘋子又跳了起來，大吼大叫，就往火海衝去。

    一旁的人趕忙拉住他，叫他不要過去。

    可是他又怎麽聽得懂呢，依然指天畫地，嗚哇亂語，甩開那人的手，再次往裏衝去。

    那人眼疾手快，一個閃身擋在了他的麵前，推了他一把，把他嚇了好大一跳，可是他沒停下，還是要往裏去。

    那人又攔他，那瘋子突然對著他跪了下來，開始大哭，嘴裏哇哇亂叫，一邊抽噎著，指著那片火海，一邊給那人磕著頭。

    這一舉動倒是把那個人給嚇了好一跳，他推了這瘋子一把，嘴裏開始罵。

    “席誌！”席江吼道，“讓他去吧……”

    “啊？”席誌大為不解，好不容易救下來的人，怎麽能看著他去送死呢。

    “我說讓他過去！”席江再次吼道，額頭上青筋突兀，情緒激動，血也充滿了臉頰。說完，他閉上了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把情緒平了下來，道：“走吧……”

    聲音中滿是悵惘……

    席誌讓了開去，席江隻聽到身後那個瘋子好像很是感激，連連磕了幾個頭，然後笑著往火海裏衝了進去，末了還喊了一句：“我來了……！”

    席江渾身顫了一下，不停地發著抖，又說了一聲“走”，然後邁開步子，全力衝了出去，宛如一支離弦之箭。

    是什麽力量，讓一個被嚇得已經失了語言的人再次開了口？那火海中，又有什麽在引導著它，讓他拚了命地想往裏衝去？可是不管怎樣，那裏始終是他的歸屬，他這輩子，也離不開這裏了，因為他不想離開，

    眾人看著這個倒映在火光中的身影，也不禁升起了無限的惆悵感，此刻的他們甚至為著這個將死的瘋子而感到解脫。

    魔族……看看你們都看了些什麽？

    因為……之前的分卷放錯了，又調不了卷，所以這兩章刪了重發。今天的稍後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