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7.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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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人隻有在極致的絕望之下,才會暴露出最真實的本心。
那一瞬間,慕非白腦中所剩下的唯一希望,就隻是口中那顫抖著吐出的兩個字:修月。
古修月是他此時此刻最信任的人。
那幾秒鍾的一係列變故雖然描述起來很複雜,但是在這種黃沙漫天飛舞,幾乎所有人的機甲都在節能狀態的情況下,實在是太過猝不及防了。
白澤已經駕駛著天使從黃沙中站了起來,他沒有理會之前幾乎被深海打殘了的還在黃沙中掙紮著抽搐腿的沙蛛,而是用鐳射炮筒緊張地瞄準了不遠處那一頭巨大到駭人聽聞、甚至用胸前的尖刺整個捅穿了慕非白的深海的可怕沙蛛。
駕駛艙裏的白澤臉色發白,他的手指一動不動、隨時就會按動發射的按鈕。雖然心理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在半空中被搖晃著的海藍色深海解救下來,可是作為一個冷靜的狙擊手,他必須要等到最恰當的時機一擊斃命。
這一槍,他絕不能退縮,絕不能!
就在白澤微微眯起雙眼隨時都會扣動扳機的那一刹那,一台機甲忽然從空中落下,猛的踹在那隻巨大的蛛腿上,那一擊威力大的驚人,沙蛛的腿就這麽骨折了。
青鸞它的金屬手臂反手嗆的一聲拔出了放在腰間的合金長劍,在翻滾的黃沙中,合金巨刀綻放出的銀亮光芒幾乎像是閃電一般劃過天際,然後就在淩空的那一刹那……重重地斬向了沙蛛長長的前左腿的關節!
咿……”
一聲響徹沙漠的慘叫聲從沙蛛猙獰扭曲的口腔裏傳出,他的腿部在關節處被合金巨刀深深斬斷,半截蛛腿伴隨著淡黃色的汁液直直飛出了七、八米、
他一個平很不穩,龐大的身軀都開始搖搖欲墜起來,而還淩空的青鸞卻竟然在那一刻把合金劍再一次落下,刺入沙蛛的背上
。
沙蛛血紅色的雙眼暴起,他滿帶著仇恨地用鋸齒形的牙狠狠咬向了他麵前青藍色的機甲。
而青鸞卻好像根本忘記了要去閃避,而是直直地迎向了那可怕的大嘴,就是那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青鸞毫不客氣的迎擊,但沙蛛的舌頭瞬間纏住青鸞的手,將猝不及防的青鸞拖了過去。
大意了。
這沙蛛是有靈智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白澤頭皮發麻。
然而青鸞卻在一瞬間轟碎了他麵前的利牙,青鸞雙腳蹬在邊緣,努力遏製住不讓自己進去。舉起了另一隻手,機械手上握著高離子鐳射炮。
砰砰砰砰”伴隨著一連串低沉如悶雷般的槍聲在沙蛛的喉嚨響起,白澤眼睜睜地看著沙蛛的頭部徹底被鐳射給打得稀爛。
終於再次恢複了平靜的大沙漠中,格瑞爾的四個少年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他們身旁立著幾台龐大的機甲,而腳下那一片燦金色的黃沙中還栽倒著三具殘破的深褐色的沙蛛屍體,有幾條粗大堅硬的蛛腿甚至飛到了幾米之外。
慕非白閉著眼睛躺在沙地上,他身下的沙子都染上了點點鮮紅,灰色的t恤和風衣更早已經被胸口的血液浸濕染成了更暗沉的顏色。
他臉色白得如同一張紙般沒有半點血色,平放在身體兩側的修長手指有點扭曲地屈著,顯然是昏過去的時候還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
古修月蹲在慕非白身旁進行著檢查,過了半天他抬起頭說:“刺穿肺葉了。”
雖然他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可是在場的其他人自然也明白了慕非白傷勢的嚴重,一時之間籠罩在眾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凝重了。
那麽……”良久良久的壓抑沉默之後,沈澤西皺緊眉頭,剛說了幾個字卻又頓住了。
我們還是要按安排繼續前進。”一直都沒有說話的白澤忽然開口補充了一句,他俊秀白皙的麵容上沾上了幾粒沙子,眉間隱隱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那倒是沒錯,但是慕非白現在傷成這樣……”
沈澤西似乎在思考著下一步的措施,可是還沒等他說完就已經被白澤語調冷靜地階段了:“我說的按照安排前進,也就是說我們要保持之前的全速來行進……這樣的話,我們不能帶著一個完全沒有行動能力的傷患。”
你是什麽意思?”
蘇浩猛地看了過來,臉色並不太好看。
我說的不是很清楚嗎?”
白澤低頭看著腳下的黃沙,他頓了頓,還是平靜地說:“我們心裏都知道,小王子受的傷非常重,重到這十五天內他會完全喪失戰鬥力和行動力。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近人情,但是事實就是——我們此時此刻是在打比賽、這是精英聯賽,我們的隊伍無法負荷攜帶一個重傷患的劣勢。”
放屁!”
蘇浩死死地攥緊了拳頭,他的臉因為憤怒有些漲紅,大聲說:“你睜開眼睛看看,倒在我們腳下的是慕非白!你說的什麽事實我都不知道,我隻問你,難道你不知道他是怎麽受傷的?!他是為了救你!你現在說的這些是什麽意思?讓我們把慕非白丟在這裏喂沙蛛,還是幹脆我們親自動手殺了他?!姓白的,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白澤微微沉默了片刻,但卻並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我沒有興趣和你聊人性,因為在這個平台上,隻有輸贏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這並不是個真實的世界,隻不過是個虛擬的副本。
而從戰略上來講,如果帶上了慕非白,我們首先需要特別分心去照顧傷患,其次要知道之前賽事組發布的規定中有一條就是擊殺其他校隊成員累計傷害度五十,所以隻要我們稍稍一個沒注意被其他校隊殺了重傷的慕非白,我們就是在給其他人白送分數!你仔細想想,這將多大程度上拖累我們的步伐?我真的不認為我們應該因為情感上的軟弱把校隊的利益都統統棄之腦後。”
哈,說什麽拖累,你怎麽不說說看,當時是誰堅持隻要一個人開啟戰鬥模式就可以了?如果聽慕非白的話,我們現在也不至於第一天就掛掉一個隊員吧,現在難道你不應該檢討一下你的策略是怎麽拖累我們的?”
蘇浩滿臉譏誚,毫不客氣地說。
沈澤西見情況不太好,忙拍了拍蘇浩的肩打圓場:“好啦,我想可能是我的偵查沒有做好才會這樣的吧。不過我這次的確無法讚同白澤你,我覺得我沒辦法就這樣丟下慕非白不管,即使是在虛擬世界裏我也做不到。”
古修月抬頭看了眼白澤,隨即把慕非白整個人抱起來,然後往青鸞的方向走去:“按白澤說的走,小王子我救。”
蘇浩隻是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就鑽進了騎士的駕駛艙。沈澤西則跟在他們背後,也沒有和白澤多說什麽。
兀自站在沙漠上的白澤忽然有點茫然,聽他的目光投向沙漠盡頭,卻隻能看到刺眼的耀陽將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片燦金色。
白澤下意識地想去懷裏摸煙夾,隨即才恍然間意識到這裏根本不是現實中的世界,而他當然也沒有辦法抽煙——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讓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落寞。
不是現實世界,他也就不是什麽高傲矜貴的白金太子黨。
沒有熟悉的跟班、沒有眾人仰視的目光,這是他人生中最第一次被赤裸裸地剝奪了那顯赫身份所賦予的耀眼光環。
這樣的自己,就如同此時腳下在烈日照映下那雙格外渺小的影子一般,開始仿佛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經曆了這樣慘烈的大戰之後,整個隊伍的氣氛開始變得陰沉苦悶起來。
隊伍頻道裏除了沈澤西定時的例行匯報之外根本就沒人說話,而現在僅僅有四個人的隊伍已經自發地改變了行軍的隊形。
古修月開啟的是機甲的自動駕駛模式,蘇浩和沈澤西自覺的護在他的兩側,都開啟了戰鬥模式,而被孤立的白澤則在空中,但也開啟了戰鬥模式。
隊伍沉悶的讓人煩悶。
古修月把酒精倒出一些,凝成數根細小的寒針,刺入慕非白的傷口周圍。止住血後,調轉內力,開始為他治療內傷。
這是一個虛擬世界,他的藥草都在這裏用不了。
手指微微顫動著……
坐在駕駛艙中的白澤抿著單薄的嘴唇看著前方,他白皙的麵孔表情並沒什麽波動,甚至就連眼神都平靜得驚人,可是隻有白澤自己知道,此時此刻他擋在駕駛台上的雙手根本就是在無比細微地顫抖著。
——他感到恥辱、無比的恥辱。
在他尚還短暫卻非常優雅從容的人生中,從未有哪怕片刻把“被孤立”這種形容與自己聯係在一起。
他雖然立誌參軍,但是卻畢竟出自政治世家。
小時候,作為議員的父親就曾經教導過他,作為一個政界人物,最首要的任務就是經營自己的形象。
完美的形象就是群眾的支持,就是他們邁向更廣博道路的基石,是他們絕對不可以失去的東西。
白澤從小謹記著這幾句話,他不僅聰明,更很早就學會了用他的聰明來維護形象。
他優越的身份、過人的敏銳冷靜、俊俏的容貌和天生溫柔上翹的唇角,他用自己身上的每一點的優勢組合成了“白澤”這個近乎完美得無可摧毀的形象——
他永遠都站在世界的中央、被喜愛被崇拜被擁戴,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在這裏,他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被粉碎了……
忽然之間,白澤感覺到手指尖銳地一痛,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指甲因為太過用力地嵌入了操作台的邊緣幾乎折斷,以至於食指的指緣都留下了兩滴鮮血。
或許是格瑞爾的壞運氣終於結束了,接下來的半天時間隊伍隻是遭遇到了幾撥零散一、兩隻沙蛛的攻擊。
而且因為有了之前大戰的經驗,格瑞爾的隊員們終於真正發揮出了他們身為年輕軍校精英的實力。
每當沙蛛衝出來攻擊時,往往由蘇浩或者沈澤西先上去格擋,然後再由中央的天使發揮狙擊手的超強火力格殺。
白澤雖然心情依舊鬱悶,但是進入狀態的他還是有著相當完美精準的運算和射擊技巧,即使是在機甲和沙蛛糾纏著滾在沙地裏近身戰鬥的混亂狀況,他都能又穩又狠地抓準時機,一擊致命。
因此他們給古修月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有了白澤這樣一個實力超強的狙擊手,格瑞爾眾人應付起各種戰鬥來顯然還是輕鬆許多了。
終於,傍晚時分來臨,格瑞爾眾人也算是依計劃抵達了流沙地的邊緣地帶。
按照白澤的說法,因為搞不清楚這片流沙地究竟會不會流動,所以保險一點的話,眾人還是選擇從流沙地邊緣往後退出去了大概一公裏的距離才紮營休息。
然而從青鸞裏最先出來的是慕非白。他扶著麵色蒼白的古修月出來。古修月有些疲憊,但他的雙眼依舊很亮。
眾人看著慕非白,慕非白微微笑道:“讓你們擔心了。”
站在沙地上的白澤和沈澤西猛地回頭看過去,而蘇浩已經嗖地一下當先衝了過去。
小王子!”
古修月坐在地上,然後一邊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水壺,喝了一口後說:“小王子傷還沒好,他有些發燒,給他吃點藥。”
蘇浩和沈澤西兩個人小心翼翼的看著慕非白,慕非白拍拍二人的肩:“我沒事,修月有些脫力,你們幫白澤弄一下帳篷。”
白澤沉默地站在一旁,過了半天終於隻是一個人走到一邊去開始組裝帳篷。
每一個聯邦軍校生最基本的訓練內容就是日常行軍,其中當然也包括搭帳篷等必要的生存手段。
白澤雖然是公子哥,但是對於這種任務也沒有絲毫的陌生,他一個人迅速地把背包裏的帳篷撐開支架,然後開始穩定四肢鋼爪。
現在軍部的製式帳篷外麵采用了高科技的材料,可以根據環境來幻化出不同的顏色和質感進行偽裝,僅僅是不一會兒工夫,沙漠中的軍用帳篷就已經變成了沙黃色,從遠處看幾乎完全不能分辨出和周圍飛舞的黃沙之間的區別。
白澤剛從搭好的帳篷裏爬出來,就隻覺得有些凜冽的風夾帶著沙塵狠狠地刮了過來,吹得臉都有點疼起來。
沙漠想來溫差極大,白天雖然是烈日炎炎,但是到了傍晚這個時間,氣溫一下子驟降,風沙也更狂躁了起來。蘇浩和沈澤西兩人鬼鬼祟祟的左右看看,把剛出來的白澤推回帳篷裏。
其實想想你說的話也有道理,對不起。”蘇浩認真的說道,白澤心裏微顫,看著他,蘇浩看了一眼沈澤西“西西,小澤澤不接受道歉怎麽辦?”
白澤應該不會計較,大家都失去理智了。”
蘇浩:“我說了這麽過分的話……”白澤拍拍他的肩膀,慕非白和古修月走了進來。
慕非白朝他點點頭,古修月趴在睡袋上,半死不活。
我簡單和大家說一下,現在是傍晚八點,我們等會吃過飯休息一下九點準時睡覺。”
白澤思索了一下然後繼續道:“時間還算得上充裕,我們今晚好好休息,明早七點起。晚上八個小時我分成三個時間段,除了慕非白和古修月我們四個人每人負責守三個小時的夜,有問題嗎?”
大家都默默地搖了搖頭。
古修月道:“路線更改,朝著有補給的地方去。”
白澤看著他:“為何?”
古修月:“缺藥缺零件缺智商。”
眾人:“誰缺智商!”
古修月把自己塞進睡袋之前道:“誰都缺,反正我不缺。”然後拉上拉鏈睡覺。
缺智商四人組麵麵相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