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嶸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給將來的自己挖了一個無比巨大的坑。此時，他正琢磨著改道，然後花了些時間完全繞開天蟲獸的前進路線，也漸漸離開了同他有些交情的妖獸們的地盤，同時他輕鬆的神情也凝重了起來。

    最深處的妖獸有一個特點，比方同他交好的妖獸大部分都同湛有些交情，因此它們的領地都是同一片地方的，相反那些跟他不死不休的妖獸也是一起的，這麽一來，他將麵對的情況，不是那麽好對付。

    踏入另一麵的那一刻，林嶸的心提到嗓子眼就沒放下，貓耳豎起，警惕萬分。

    受他影響，繭崢也警惕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危險的氣息，似錯覺，周圍靜得可怕，偶爾有樹葉灌木抖動，也隻是弱小的草食動物。林嶸的呼吸卻越來越小心，有一會繭崢都覺得他閉了氣。

    走了千米還是沒有什麽事，繭崢蹙眉，剛想將林嶸的衣角再往手心裏攢一攢，林嶸就猛地將他推開，把他按到在地，眼前一花，就隻看見一片白色的衣角脫離掌心。他心一緊，抬頭看去，滿目黑色，一頭高四丈，額頭間長著長角，刻著某種神秘文字的妖獸正嘶吼著，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林嶸。

    嶸兒！

    繭崢睚眥欲裂，下一秒他的心髒提到了喉頭，林嶸竟然不退反進，迎麵直擊妖獸，再往前幾步，便會被吞食。

    繭崢當即就要發動自己最後的保命方法。林嶸察覺到後方的靈力波動，眉毛都差點凝成麻花，他抬手五指張開麵朝妖獸，吐出幾個低不可聞的字音。迅雷之間，他所處之地的天地靈氣驟然暴動，轟然向妖獸擠壓而去，同時分出一絲，頃刻間粉碎繭崢近乎自爆的危險舉動。

    妖獸曾與林嶸有多次交手，雖打的不死不休，但雙方都未出全力。這是林嶸第一次全力出手，不，或許還不是全力。千百年來，除了最盡頭的幾位，它從未感到這樣的危險，讓它全身毛發全部豎起，心裏腦中全部都叫囂著“逃跑”。

    它曾一直以為，林嶸的全力同它不相上下，如今才發現……是它不堪一擊，卻再沒了機會。

    磅礴的靈氣，近乎撕裂空間的力量，撞擊之下，血如晴天落雨般四散，灑下大地，不消片刻便被藏在土壤中的某種妖蟲吞食。

    林嶸貓眸眯起，轉身間，身後暴動的靈氣立即平靜下來，隱有五色的光湧來，表達親昵。

    林嶸一步一步朝繭崢走來，白皙光潔的下巴微微揚起，帶著倨傲又藏著咄咄逼人，聲音冰冷沉到極致：“你，剛才要做什麽？”

    繭崢一開始跟著林嶸就是擔心林嶸出事，他雖沒了修為，可有最後的保命手段。方才保命術法雖被林嶸阻止，但強行中斷的結果並不比用出好到哪裏去，此時他隻覺心肺都在燃燒，甚至神魂都受到了影響。

    林嶸沒得到回應，怒極反笑，他彎腰與繭崢對視，手抓住繭崢的衣襟：“是什麽，讓你覺得，我不能戰勝那隻玩意？”

    在他眼皮子底下，動用近乎自爆的術法，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繭崢抿唇，思索該怎麽安撫自家弟弟，張了張口，想發出聲音，但火燒心肺的身體連他想說話都做不到，隻餘下帶血的咳嗽，血漬還濺到距離極近的林嶸臉上。

    繭崢連忙要抬手擦去，胸口一涼，他動作一頓低頭看去，便瞧見林嶸揪住自己衣襟的手扯開衣衫，按在他的胸膛上。

    周圍的草木迅速枯萎，精華凝聚而出自胸膛上的手輸入經脈，像涼水澆滅燒灼全身的火焰。

    半個時辰的時間，繭崢雖沒完全痊愈，但也恢複了大半。林嶸收手，看向周身被自己征用的草木，單手掐決，就讓枯萎的靈植恢複如初。

    “我不喜歡你跟著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跟著我，我不能阻止你跟著我，但是，不要再拿命開玩笑。”林嶸看著繭崢，伸出手將繭崢拉起。

    “你現在輕賤的東西，是別人正在努力獲得的，要是真的想死，我送你一程。”

    林嶸轉過身去，短時間不再想看到繭崢。他為了給善水續命花了多長時間，想了多少辦法，而這個人雖然沒了修為，但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卻如此隨意糟蹋。

    繭崢怔怔，看著林嶸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良久才驚醒追上前去，拽住林嶸的衣角。後者腳步一頓，沒有拒絕，繼續向前。

    長角妖獸的死亡讓林嶸前進比以往容易許多，那些總是出現，耀武揚威，發出挑釁的擋住者或許是被震懾，或許是有了想法，沒再出來當個不知死活的。

    另一些真正可以同林嶸一戰的妖獸隻抬了抬腦袋，連睜開眼睛的想法都沒有，翻個身甩甩尾巴又睡了回去。

    那隻貓崽子又去最深處鬧騰，它們這些老家夥也跟這小家夥打累了，何必在小家夥臨死前還要攙和一腳？

    若是攙和進去，這天道因果可不好償還呦。

    幾日後，林嶸站在了最盡頭的邊緣地區。望向最盡頭，隻有一片綠色，樹葉遮蓋一切，是最好的保護，也是最容易暗藏危機的地方。

    林嶸可不敢光明正大走進最深處，他回頭看看繭崢，摸摸鼻子，掐決捏出一個印打在繭崢身上，就見繭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最後跟草的高度差不多。

    林嶸對此很滿意，轉個身變回原形，叼起繭崢往背上一丟，也不管對方有沒有抓牢，膝蓋彎曲蓄力，竄了出去，像隻飛鼠般在樹與樹之間飛翔。

    繭崢也是見過風雨的，第一時間就抓緊狸花貓柔軟的毛。剛伏地身子趴好，林嶸一個翻身落地滾進灌木中，差點沒把他抖下去。

    繭崢默默地想爬回到正中心的位置，一條尾巴自身後襲來將他卷起，按進三色毛中，緊接著，前方幾丈遠的地方轟得有什麽落下，其引起的震動讓繭崢整個人顫了顫，幸虧有貓尾巴卷著，不然就算不掉下去，也會將身下的毛揪下來。

    繭崢：什麽東西？

    像察覺到他的心思，裹著他的尾巴稍稍挪出一個空隙，一隻無比巨大的烏龜幾乎遮蓋整片天空。

    用烏龜兩字並不準確，這隻妖獸頭似烏龜，覆有鱗甲，尾部卻是一條巨大的蟒蛇，讓人難以分清頭尾。其龜背和龜腹更是蓋有硬甲，四肢粗壯，爪如龍爪，落地時如驚雷，五爪深入地底造出倒錐形的深坑。

    “玄冥竟然醒來了！”

    林嶸的聲音在繭崢識海中響起。

    “玄冥？”

    “嗯，你的故鄉應該稱之為玄武。”

    “這種上古奇獸竟然還活著！”

    “在最盡頭，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魂雲大陸的獸族之所以放棄最底層的富饒土地，遷移往上層大陸，就是因為最底層他們不能存活。”

    魂雲大陸沒有宇宙，其布局就像一個圓錐體，這個圓錐體被分割成數個部分，林嶸繭崢所處的地方是這個圓錐體的底部，而魂雲大陸最高貴的獸族居住了最頂層，剩餘的平民獸族等等分別按階級排在中間幾個部分。

    繭崢曾經隻去過魂雲大陸的前幾層，沒有來過最底部，沒想到外邊傳聞的荒蠻之地，竟然是如此奇特之地。

    林嶸等震動減弱，小心翼翼從灌木中爬出。小腦袋看向玄冥離去的方向，雖距離甚遠仍舊能看見高高抬起，目光冰冷的蛇首。

    方才玄冥發現他了，不過玄冥的脾氣好，且他又太弱，玄冥便直接無視了他。

    林嶸沉吟片刻，也不知道最盡頭到底有多少怪物從沉睡中醒來。他一咬牙，用尾巴將繭崢放下，然後撲到滿是玄冥氣味的巨坑內打了好幾個滾，讓自己全身上下都沾上玄冥的氣息，才跳出來，將繭崢卷起，放回背上。

    即使是隻狸花貓，林嶸的領地意識也很強，鼻尖全是另一隻強大妖獸的味道，他克製了很久，才忍住自己想去洗澡，或者將身上的味道全部舔去的衝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裏麵更為凶狠，借玄冥的氣息會引來麻煩，但也能省去不少麻煩。

    林嶸努力安慰自己。

    繭崢安靜不說話，隻趁著林嶸走神的階段，讓自己所在的小地方沾上自己的氣味，以圖蓋過玄冥，雖然效果不大。

    巨龍的領地在最盡頭的峽穀，抵達峽穀要穿越森林，玄冥的氣息確實幫助林嶸震懾了一部分妖獸，讓其自遠處聞見味道便改道，不過來發生衝突。但也引來一批想奪玄冥造化的強大存在，即使林嶸的潛伏能力極佳，都險些被發覺。

    以至於等到達巨龍峽穀時，林嶸身上濕漉漉的，玄冥的氣息更是半點不剩下。林嶸抖抖毛，甩了繭崢一身水，邁著貓步往峽穀內走去。

    剛優雅沒幾秒，一陣熾熱的氣息席卷而來，掀翻林嶸，還燒焦了他胸前的被毛。白毛瞬間被黑毛，還散發著異味，林嶸沒時間炸毛，叼著自己方才緊急之下甩出去的繭崢，找了棵樹木躲藏。

    “最盡頭的異常就是這二人造成的？”林嶸低語。

    遠方的轉角處有兩人，其中一人隻是一眼便吸引了林嶸全數的目光，都無法再去看另一人。那是個穿著獸皮的少年，皮膚白得近乎病態，再加上他自額角到鎖骨開放著一朵曼珠沙華，花尖枝幹蔓延至裸／露一半的胸膛和蝴蝶骨，更顯妖冶。

    林嶸的目光太過熾熱，使得正在戰鬥的少年分出一絲心神，回眸看來。這一眼對視，林嶸的整個心神都陷入對方的眸中，冷得剔透，不藏半分情緒，無悲無喜中是看透人世，洞穿人心的滄桑。

    除此之外，林嶸腦中蜂擁入許多斑駁的畫麵，難以梳理難以看清，宛如墜入另一方世界。就在他即將迷失時，一雙微涼的手將他抱起，一晃神，他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近乎刻入骨子的氣息包裹全身，刹那拉回他的神魂。

    繭崢一手蓋住祖母綠色的貓眸，一手輕捏豎起的貓耳，低聲哄道：“乖，別看。”

    林嶸有些恍惚，他腦中亂七八糟的畫麵似乎被理順了些，但他看不清，像蒙上一層白霧，撲朔迷離。

    唯獨有一隻雪狼的身影，清晰可見。

    “小一……”林嶸無意識呢喃，因此他錯過了繭崢身體一瞬間的僵硬。

    莫非林嶸想起了什麽？

    繭崢惴惴不安，正想詢問，前方的戰鬥突生異變，一條遠看似金芒，實則是籠罩金光的烏黑龍尾如天地造成的至強武器重擊在地，砰然撕裂大地，開辟出數條不見底部的深淵狹縫。

    林嶸趕忙用尾巴尖剝開擋住眼睛的手看去。呼吸猛地急促起來，腦中響起善水的聲音，那是某日善水給他講的故事的開頭。

    “魂雲有獸，其名為虺。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龍兩千年化為角龍，三千五百年背生雙翼，是為龍中之精……應龍！”

    曾經遠遠的驚鴻一瞥，他以為自己已窺得這隻龍的全貌，還妄圖打這龍中之精的主意，卻不想自己是隻井底之蛙，連龍的十分之一都沒瞧見。

    凝視那對龍翼良久，林嶸探頭看向望不見的另一端，企圖看見上古應龍的龍首，可惜隻能聞震耳的龍吟。

    想看，想看！

    心裏有個聲音瘋狂催促林嶸，林嶸自知心態不對，卻一點都不想克製。他用力掙脫繭崢的手，向著上古應龍跑去，連繭崢的驚呼也未聽見。

    刻著曼珠沙華圖騰的少年施展術法的手一頓，轉身看來，淡漠的眸子落在草中穿梭的狸花貓身上，呼吸間，空洞的瞳眸中玄妙的文字組成一道道天機，推衍。

    這推衍過程看起來極長，實則不多一兩息。

    一切結束，少年放任狸花貓擠入戰場，而後看見那澄澈的貓眸一縮，放大，一瞬不瞬看著前方。

    巨龍的麵貌並不如傳聞形容的那般，反到有些凶狠。目如陰府玄石又似旭日藏睛，容貌宛如地獄鬼麵又嚴肅威嚴塞比神話至高天神。長須因風向後飄去，藏在烏黑的頸部毛發中，就像一團內芯為黑，外圍明亮成金的火焰。

    “龍……”

    低不可聞的字音仍舊落入上古應龍的耳中，它應聲看來，龍目準確鎖定被龍威壓製，趴伏在地的小狸花貓。不知怎麽的，上古應龍從這隻弱得近乎螻蟻的幼崽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氣息。

    它神念一動，龍目金光一閃，再次看向狸花貓，便看見狸花貓的背部有一隻金色鯤鵬振翅欲飛。

    “鯤鵬。”上古應龍目中劃過追憶，“老友……”

    既然是鯤鵬僅剩的傳承血脈……

    上古應龍龍尾一擺將小狸花貓撥出戰鬥範圍，算是為鯤鵬做最後的事。

    林嶸懵逼中，身上還殘留龍的味道。

    不過他沒傻多久，因為他又被繭崢抓回到懷裏，緊接著，他終於注意到一直被他無視的另一人，然後被萌住了！

    踩著七彩鳳鳥，有著貓耳朵和尾巴末端長星星的漂亮妹子！

    他感覺自己戀愛了。

    “那是吞星獸。”繭崢沉著臉，語氣不太好。

    “喵？”吞星獸！純血妖獸！

    林嶸頓時焉了。

    種族不同怎麽談戀愛，跨種族的戀愛，他還小不能去嚐試。

    繭崢暫且放下成見，為善水的教育點了讚。

    尹書筠不知道自己被一貓一人分別“惦記”了一下，她身為魂雲大陸最高貴的獸族，更在早年前往極嬰星盟，實力超群，乃最頂層的天驕之一，但對上最底層深處的上古傳說還是不堪一擊，若非有巫神之子看破天機，絕不可能堅持至此。

    “巫神之子，界外之石到底在何方！”又一次被龍息擊中，尹書筠麵色越發冷，寒聲道。

    “尹書筠。”曲比日勒的聲音毫無波瀾，不響亮卻蓋過龍吟，奇異的語調藏著天機，“天道自有定奪，命中無時，強求不得。”

    話音剛落，尹書筠垂眸，將心中的嗤笑掩藏在滿目涼薄之中：“天道之言皆出自你之口，我不信。”

    “從未強求世人信之。”曲比日勒直視尹書筠，他的眼中看不見尹書筠極好的容貌，更無視那雙似容納星辰的涼薄貓眸，連悅耳動聽的嗓音都被規則化，在他的目中隻剩連通天地的因果規則。

    “信則有，不信則無，如何種因，生出何果，自在眾生手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