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血色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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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下午,赫連塵便命人從外買來了幾顆海棠樹,此時正是海棠未開的季節,樹枝上卻有著粉嫩色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移栽至十九的院落裏,緊挨著秋千。十九說這海棠花並沒有什麽用,本想將它移走,後赫連塵說這海棠是東繼的珍稀品種,大老遠過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她便接受了,繼而與那些藥草栽在一起,顯得像是個姑娘家的院落來。
王大管家總是對她的事情很積極,聽她在院子裏建了一個藥池,還是塵王用來泡澡的,又找了工人修建一番,白玉磚底,鍍金削邊,倒顯得如今的藥池有了幾分供人玩耍的意思。
便是這樣閑散的過了幾天,這天正下著暴雨,從大清晨下到正午,陰沉沉的。院落的海棠花與藥草幾乎被砸彎。暴雨如注,房簷下滴滴成串的水珠連成一線。
姑娘,下大雨了。”見十九要出去打理藥草,無瀾連忙打了一把傘跟上。
十九站在屋簷下,條條的水簾滴答滴答地砸在她的麵前,大理石的台階上,粗糙地帶有水潭。便如她此刻的眼睛一樣,一如死水。她沒有動,隻是靜而孤傲地站著,沒有絲毫情感地望著那些院中一一落散的花草,無瀾微微一歎。實際上,主子,還是主子,不管是稱呼變成了姑娘,還是眾所周知性格的變化,主子心底,還是這樣的多變而詭異的性子。這樣認定一件事就不會變的性子。塵王…的確是讓主子有些變化,但這樣的變化總是不大的。她打心底的希望主子有一絲快樂,卻又無法製止主子來京城的計劃。
無瀾。”十九忽然喚道。
姑娘?”
十九轉過頭,看見無瀾眼中略顯擔憂的麵容,她緩緩開口:“你是怎麽來到無雙山莊的?”
無瀾笑了笑,“姑娘是忘了,無瀾的母親是無雙山莊的老仆,無瀾從小就在無雙山莊長大。”
你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麽?”
記得,母親,是個很溫柔的人。”無瀾恭敬地回答,卻並沒有明白為何十九要問這個。
溫柔的人。。。。。。
十九默然,她最近總是在做一個夢,夢裏的女人一身火紅色衣袍,看不清麵容,隻能聽見其嘶啞與絕望的聲音,她在低語。
雙兒,娘的雙兒。
那是她的娘麽?可她自七歲就被抓來了無雙山莊,娘的樣子,她早就記不清了,也毫不在意了。
不,她不能去想這些虛幻之物。她的計劃,一分都不可以紕漏。
姑娘,無雙山莊的人已經來了,但是這樣大的雨,計劃還是不變嗎?”
十九驟然回神,隻是望著陰沉沉的天際。眼中複雜而深邃。半響,直到驚落的雨滴壓彎了海棠樹枝後,她的神情變的空洞而詭異,像個孩子般:“計劃不變,下雨了……”她輕然一笑,更適合殺人呢。”
無瀾望著十九忽然變化的神情,低頭,主子這樣的性子,到底還是琢磨不透啊。
十九抬了抬手,緩步走進雨中,她道:“不用打傘了,麻煩。”
無瀾依言收了傘,讓大雨衝刷,十九快步走著,雨水緩緩將她淋濕,頭發,裙衫。“姑娘,現在去,若是塵王殿下一會過來怎麽辦?”無瀾小跑著跟上腳步。
雨下的那麽大,他不會過來的,讓趙?留下吧。”
是。”
……
而十九卻是想錯了,即使是大雨,卻如約定的一般,正午,赫連塵像往常一樣過來用飯,暗影為他著一把黑色的傘,白衣在遠處緩緩而來,美如畫上。。
輪椅滾動與石階,直至門檻,落花閣中,除了奴仆,竟別無他人,赫連塵的心底忽然漫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你們姑娘呢?”
殿下,姑娘方才和無瀾姑姑出去了。”趙?扶了扶赫連塵,“這是姑娘留下的字條。”
赫連塵聞言皺了皺眉,十九從來都不耽誤他施針的時間,這一次,是不是有緊急之事?進屋,冒著熱氣的碳將屋內暈的溫暖,他蒼白而有力的手,將那紙條接過來。
我去攝政王府。”
去攝政王府,她去攝政王府,做什麽?
赫連塵放下手中紙條,紙條觸碰著靜靜燃燒的火燭,倏地迅速點燃,化為一片黑灰,星星點點映落在老舊的木桌上,又被窗外帶進來的風微吹,蒼茫的消逝在空氣中。她去了攝政王府,攝政王府守衛森嚴,她去做什麽?不對……不會守衛森嚴了,禁軍前幾日才剛剛被皇帝收走…無雙山莊的勢力……聯想起這幾日京城的波動,赫連塵心下一涼,他似乎有些明白,十九到底是要做什麽。
王爺……”暗影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赫連塵掩住眼底洶湧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剛剛移栽過來的海棠樹上,雖有無數的花骨朵被打落於地麵,卻在樹枝尖頭,有一朵海棠花開,紅色的,猶如血色。
半響,他移動了桌上散置的玉棋,淡道:“去攝政王府罷。”
。。。。。
九瓣花的第三瓣,是她一身紅衣,殘忍屠殺時眼中的那一份悲涼。她眼眸無波,漠然地站在屍體上,問他:“你為什麽生氣?””
。。。。。
還正是午後,天氣卻是烏沉沉的,烏雲籠罩,不見一絲陽光。傾盆的雨紛紛的下來,大顆不見一絲停頓,一條通往攝政王府的古巷,行人商鋪,都因著這樣的大雨,分分躲避於屋簷下,這樣的從遠處一看,空無一人。
赫連塵沒有打傘,他一個人怔怔的走,輪椅在凹凸的石板處簸動,大雨浸濕了他的衣衫,白衣漸灰,黏濕在肌膚上,冰涼如他的體溫。
他微抬頭,怔然望向因雨而變色的攝政王府木門,抬手輕撫,沾染了一絲水,低頭看,竟是紅色的,如鮮血一般。
哪裏是像鮮血,分明就是鮮血。
赫連塵麵色有些悲切,實際上,在皇帝收回禁軍的時候,他便隱隱猜到了十九的目的,但他並沒有想到,她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
如他所料,攝政王府安靜的沒有人氣,唯有大雨敲打在房瓦上的重則聲。事實上,他的確沒有人氣,因為此時的攝政王府,沒有活人。
橫屍遍野,斷臂滿地。所有的人,包括隻是前來的商者,灑掃的仆人,甚至連廚房待宰的雞犬,一個也沒有放過。
那些死去的人,並不隻是被抹了脖子那樣簡單,而是被砍斷了四肢,甚至被削去了頭顱。周圍便是他們被砍下的手和腳,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堆積的脂肪人肉被雨水衝刷,浸染在地縫中,使整片大地都被染紅。他們的表情有平靜,有驚恐,有絕望,有害怕,無人瞑目,都保持著死去時的表情,是凶手劍法極快,幾乎是那麽一眨眼,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甚至連一聲尖叫都來不及,便沒有了呼吸。有的人,也是親眼目睹了自己是如何被殺,卻怎麽也來不及反抗。
破碎的衣衫像是被人丟棄的破布,散亂地貼在地麵,呈現出一番朦朧的美感。他很快找到了攝政王,攝政王說來還是他的二叔,即使是對立麵,他從未想過要殺死他。此時的攝政王,單膝跪地,麵目猙獰,一雙眼珠子被挖了出來,掉在地上,他的胸口*上了一把劍,也正是他常年以來所配的劍,全府上下,他是唯一一個還有著四肢的人。
記得一個關於無雙公子的傳言,那年小國王朝一夜被屠盡,皇宮上下,無一活口,也無一全屍。
的確……是十九素來殘忍的殺人手法。
赫連塵不忍的閉上眼。
一陣脆耳的鈴鐺聲從王府的盡頭處傳來,他很快的辨認,那是十九腳踝處的鈴鐺,歡快而清脆,卻似恐怖的催命符。他使勁的滾動著輪椅,想要找她,讓她不要濫殺無辜,但他卻是晚了,等他趕到的時候,她處在的一方天地,已經是橫屍遍野,縱橫交錯,堆積在她的腳下。
是的,她的腳下。山一樣的死人堆,她一個人站在上麵,徒留一個背影,小小的,手中持著的劍還滴著血。
她一身紅衣,甚似火,又深似鮮血,紅的幾乎刺痛了他的眼。她白玉一般,拴著鈴鐺的小腳卻沒有沾染,而是踐踏著腳下毫無生氣的人們。
他卻看見了她眼中一抹悲涼,一抹注視著攝政王妃死死護住懷中孩童的悲涼。她於他的印象,那雙眼睛,從來都是空洞無神猶如一個無心的瓷娃娃,此時卻出現了人的感情,即使,那是一種悲傷到絕望的表情。
但是血腥幾乎掩蓋了這種感覺,此時的赫連塵,胸腔中噴發悶,有怒意,有悲切。
她怎麽敢,她怎麽敢用如此殘忍的殺去那麽多人。
即使攝政王有錯,但這府內的奴仆,弱小的婦人,甚至是前來的之時做生意的商者,皆是無辜之人?
她的音容笑貌幾乎讓赫連塵忘了,麵前這個人,不是個女孩,而是無雙公子,那個江湖上人人敬畏的無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