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豈是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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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靜的仿佛連空氣都是靜止的,鬆瑤從門邊走到桌邊,又從桌邊走到一張簡易的木板床,這個茅屋隻有獨居的痕跡,一切擺設再簡單不過,倒是那黃泥糊的牆上,有張水墨畫與之格格不入。

    上麵有三個身影,兩個英姿挺拔的男子一個舞劍一個吹簫,還有一個少女笑意盈盈邊撫琴邊望向他們。

    左上角題了字:

    子不言而達意,共赴芳華之。

    那是怎樣的大好時光,看來這劉漠,絕不可能僅僅隻是一個山野村夫。

    鬆瑤伸手想要觸摸一下這張畫,卻在觸及的那一刻瞬時被什麽東西吸住了,分毫動彈不得就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不過是想由畫探得過往,沒想到這主人倒是大方的邀她來看了,鬆瑤無奈一笑,這樣也好,省的她要等老閻王帶來從月老地方打聽的消息了。

    像是有什麽引導似的,眼前的場景霎那間就變作了一處庭院,畫中的少女鮮活的出現在麵前,歡笑著穿過了鬆瑤的身子,鬆瑤回頭,看到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站在那裏,笑容溫暖和煦。

    意兒,仔細摔著。”

    漠哥哥!”名喚意兒的少女歡呼著撲進了劉漠的懷裏,蹭了蹭才抬頭問道,眼眸清亮的仿若星辰,“然哥哥呢?他也回來了對不對?”

    劉漠表情一滯,很快又笑道,“嗯,他回來了。”

    少女聞言立刻向著前方跑去,劉漠歎了口氣才抬步跟上,鬆瑤也緊隨其後。

    前廳裏,另一個畫中的少年神色凝重端坐在最上方,手中一柄長劍緊握,“現下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希望各位卿家能夠嚴守各自崗位,切勿生變。”

    少女想要衝上前去找她的然哥哥,卻被劉漠一把拉住,他搖搖頭,輕聲說道,“別去打擾他。”

    意兒懂事地點點頭,也不離開,就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臉上嬌羞的紅暈一直都沒散去。

    而鬆瑤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才了解到,原來坐在上方的然哥哥是這片城池的王,人間戰事頻繁,他們的城池也不得安生,前任王被刺殺,重任就落在了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肩上,與此同時敵軍來犯,他幾乎夜不能寐,心力交瘁之至。

    好不容易談完了正事,人們也就紛紛散去,不知道是不是仍舊對刺殺心有餘悸,少年手中緊握著長劍一直沒有鬆手,直到劉漠帶著意兒出現在他麵前,他才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放鬆了肩膀。

    兄長,意兒。”

    他們竟是兄弟,鬆瑤打量著這兩張臉,眉眼之間看不出半分的相似。

    以後便不要叫我兄長了,你已經是這裏的王,我不過是先王好心收養的流浪兒,你再這樣喚我,怕是要引起非議。”

    原是這樣,鬆瑤解了惑,又開始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然哥哥,我又譜了新曲,你可要聽聽?”少女小小的稚嫩臉上滿是期待。

    劉然卻是擺擺手,回絕道:“不了,意兒,我還有事要與兄長商議,你能不能先回去?”

    少女的表情瞬間就暗了下去,眼角微微有淚光閃動,卻還是倔強的咬了下唇,勉強一笑道,“嗯!意兒理解然哥哥,意兒先走了!”

    你知道意兒她…”劉漠望著少女落寞的背影開口。

    劉然打斷他,“我知道,可是我擔不起,我身上還有更為重要的任務。”

    哎,深情總被無情負,兒女私情終是敵不過國家大義,鬆瑤兀自歎氣,劉然怕是不知劉漠對意兒的心意罷,將自己喜歡的人拱手讓人,對方卻不接受,這樣的感情,這三個人其實都是受害者。

    之後就是討論軍事方案以及政治謀略,鬆瑤驚歎之下發現這個劉漠的治國之才,是真真切切勝過劉然的,卻是個毫無野心的人,隻聽他說道。

    王,若此役大獲全勝,請允許我隱退山林罷。”

    兄長…這是什麽意思?”

    劉漠笑著歎氣,“我不想成為你的絆腳石,你才剛剛成為王,就算這次抵禦了外敵,內禍你又能防住多少?”

    我相信你啊兄長!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做什麽的!”劉然激動的說道,“就算他們要拿你做文章,隻要我不聽我不信不就好了?”

    劉漠搭上他的肩,試圖讓他冷靜下來,語重心長的說道,“這世間之事,不是你不聽不信就不會發生,你既想保全你自己,又想保全我,已經是貪心不足,還不如我先退出,也就堵住了悠悠眾口。”

    劉然欲言又止,最終隻能緊握劍柄一言不發。

    鬆瑤算是明白了個大概,這劉漠雖說是先王收養的流浪兒,但對外也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子,自古以來皇位相爭從來不是皇子自身的鬥爭,而是群臣的把戲尤甚,劉然尚為年少威懾力不足,必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拿劉漠下手,聰慧如劉漠早就看透了這點,於是便主動退出這場鬥爭,也是確保劉然在這條路上暫時無虞。

    畫麵一轉,已經是三年後了,那場戰役在劉漠的指導下果然大獲全勝,劉然也算是正式登基成王,三年下來整座城池被他治理的有模有樣,而劉漠則是像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在眾人眼裏。

    隻有少數人才知道,劉漠是跑去了深山裏,當了個閑散的山野村夫。

    茅屋裏的生活幾年如一日的重複,劉漠生活的很簡單,每日晨起吹奏蕭樂,午間隨便吃點野蔬菜,接著就是整天翻閱書籍,一本接一本,仿佛永遠也看不完似的。

    意兒偶爾會來拜訪,短的時候三五天一次,長的時候也不超過半個月,這一次,卻是整整一個月後。

    劉漠難得泡了一壺嫩尖兒茶,斟了半杯遞給意兒。

    意兒,今年的收成不錯,連著這嫩尖也綠油油的鮮得很,你品品。”

    漠哥哥。”意兒已經長大了許多,從她的臉上再也找不到當時那天真快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去的憂愁與憊態,她晃著茶杯,盯著裏麵浮動的茶葉,輕聲道,“我要嫁人了。”

    劉漠喝茶的動作一顫,滾燙的茶水有些許濺到了他的手上也不自知,他還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漠哥哥,我以為我們能夠永遠這樣,我撫琴,你奏蕭,然哥哥的劍舞那麽美,那麽美呀。”意兒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美好的場景,嘴邊溢出一絲絲笑意來,之後卻忽然哽咽了一下,笑容漸漸苦澀起來,“可是一切都變了,我以為我隻要做好我自己,我們總有一天能夠回到從前,可是,是我錯了。”

    意兒,他還是負了你,是麽?”

    不是的,不是然哥哥的錯,是我自己,是我不該癡心妄想的。”女子掩麵而泣,故意壓抑著的嗚咽聲使得劉漠原就心疼她的心更加痛苦萬分。

    劉漠想要撫慰她的手停在半空許久,最後還是輕觸上她的秀發,輕柔慢撚的拍拍她,“他,要將你嫁去哪裏?”

    意兒抬起臉,一雙紅腫的眼睛裏滿是心酸與委屈,手中的茶盞早就涼透了,茶涼性苦,她一飲而盡,仿佛飲盡了自己這十幾年華的苦澀。

    漠哥哥,再見了。”

    語畢她起身就走,裙袂飄揚,他反應過來去伸手的時候都未能抓住分毫,宛如曇花夢境,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