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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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在當初赤霄城的遺址當中,還是後來在神界,又或是在混沌書的幻境和回憶裏麵,韓綺都曾經無數次見過這個人。
墨宣與孤月瀾的父親,樾白。
然而讓韓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似乎隻有她一人注意到了樾白的出現,他一步步朝著她走過來,神情淡淡,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與他毫無幹係,他看向韓綺道:“你在想我來的目的?”
韓綺沒有回應,卻當做是默認了。
樾白負手看她片刻,旋即又將目光落向打鬥中的眾人,就在不遠那處,孤月瀾已經與墨宣交手起來,兩人的神力高強,出手之下卻是十分相似,韓綺知道這都是源自於眼前的這個人。
孤月瀾與墨宣身上的一切,都是樾白所教給他們的。
見韓綺也看了過去,樾白道:“你認為,他們誰會贏?”
“孤月瀾。”韓綺沒有片刻猶豫,隻堅信道,“他一定會贏。”
韓綺雙眼一直凝在孤月瀾的身上,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孤月瀾正以天都傘擋住墨宣一擊,旋即出招反擊,他看來身形單薄,但出手卻是靈動飄逸,所展露出來的都是韓綺從未見過的神力。
那是一個韓綺所不曾了解的孤月瀾。
樾白也沉默著看了一會兒,卻又突然道:“瀾兒身上有詛咒之力,撐不下久戰。”
韓綺心中自然也清楚,她蹙眉看著那一場戰鬥,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隨時準備要前去相助。然而樾白又接著道,“你沒有辦法過去,這裏是我的幻境,隻有你與我二人在這裏麵,出不去,也進不來。”
“樾白真神?”韓綺不明白樾白的目的。
樾白待孤月瀾極好,自一開始韓綺就知道。她曾經在混沌書中看過樾白的記憶,又見過赤霄城裏麵那一抹殘魂,還有當初在神武鏡當中,孤月瀾也無數次提到過樾白,這個人是一個極好的父親,將孤月瀾保護到了極致。然而到了這一刻,樾白平靜看孤月瀾與墨宣打鬥的模樣,卻讓韓綺忍不住心中微寒,無法明白。
樾白沒有理會韓綺的疑惑,隻道:“三十招,再過三十招,瀾兒的身體撐不下去,必然會敗。”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也許在三十招內,他便能夠打敗宣兒。”
韓綺不願意再聽樾白說下去。
她突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對於樾白的認識似乎都是錯誤的,這個人太平靜了,平靜得像是一切與他都毫無幹係,那正在打鬥相殘的是他的兩個兒子,他卻渾然不為所動。
看著韓綺想要離開,樾白也未曾阻止,韓綺走了兩步果然又頓住了,她的麵前隔著一道無形的牆,將她與那一切激烈的戰鬥都隔絕了開來,她嚐試之下果真無法離開。她無奈的回頭看樾白,樾白這才道:“我們還有三十招的時間可以說些話。”
韓綺道:“為什麽是我?”
“你是岐陽劍的主人,你進過混沌書,隻有你能夠看見我。”樾白微微垂眸,朝著韓綺腰間的劍看去一眼,片刻後輕歎道,“我隻是想將這些話說出來,一萬多年了。”
韓綺沒有回應,因為她知道樾白並不需要她的回應,他隻是需要一個人聽他說話。
他接著道:“這兩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寒詩生下宣兒的時候,我們還住在一處隱蔽的山裏,每日過著再普通不過的日子。”他沉默片刻,好似深深陷在了回憶之中不願走出,隻是良久之後,他才道,“那段時間,我記了一萬多年,我怕我將它忘了,我便把它放進了我的殘魂之中,我將那抹魂魄的記憶改成了我最希望的樣子。”他說到此處,不禁輕笑一聲,回頭朝韓綺道:“那摸殘魂你應是見過,就在赤霄城的地宮之中。”
韓綺的確見過,她也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麽那赤霄城地宮當中那抹魂魄所經曆的事情,與真實的記憶並不相同,原來那竟是經過篡改之後的記憶。
樾白道:“但那終究是假的。”
他這一聲似歎息一般,尾音幽幽散在風中。
“那抹殘魂可以永遠陷在夢境當中,我卻不能。”
韓綺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麽?”
樾白此時已經不再看那兄弟二人之間的打鬥了,他回過頭來,低聲道:“我想做什麽,我終其一生所做的事情,不過是想要回到那段日子而已。”
樾白將話停在此處,片刻後說道:“我想讓寒詩複活。”
方才樾白的話中提起過這人,韓綺從前雖未曾聽過,但也能夠猜出這個叫做寒詩的人,應當就是樾白的妻子,孤月瀾和墨宣的母親。
可是韓綺也知道,這人已經死了,死了整整一萬多年,魂飛魄散,早就不存在於這世間了。
“你……”韓綺本欲再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是突然一怔,她想起了之前自己在神界的赤霄城中,清微與她的發現,想到那本混沌書上麵關於滅世之法z的一切,還有聚魂之法……
韓綺難以想象,這個人在這萬年來究竟在做些什麽,在計劃著什麽。
樾白沒有看到韓綺的臉色,他隻是自顧自的接著說道:“寒詩中了詛咒之術,卻依舊執意要生下瀾兒,我阻攔她不得,最終隻能夠看她魂飛魄散。”樾白聲音聽來平靜尋常,卻透著一絲壓抑,“可是我不甘心,她也不甘心。”
“她在臨死之際留下了一縷殘魂,融入了瀾兒的魂魄之中,護他平安長大。瀾兒陪在我的身邊,就像是寒詩陪在我身旁一樣。”樾白微微勾起唇角,說到此處神情終是柔和了起來,隻是他很快又蹙眉道,“宣兒卻不明白,他隻當是瀾兒的出現毀了我們當初的一切,所以他瘋狂的報複在瀾兒的身上。”
韓綺咬唇道:“但你從不曾阻止過他。”
“我為什麽要阻止?”樾白好似在說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兩個兒子的爭鬥與自己沒有任何的幹係。
他接著道:“對我來說,除了寒詩,其他的都不重要。”
“後來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或許能夠讓魂飛魄散之人魂魄重聚,隻是此法凶險,若是失敗,那人的魂魄便會永遠消失。”樾白低聲道,“我不敢用寒詩去賭。”
韓綺原本認真聽著,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覺得渾身都涼到了骨頭縫裏,忍不住覺得憤怒,覺得不可理喻,她無法控製的寒聲道:“所以你就用孤月瀾的性命去賭?”
“他是最適合的人選。”樾白神情仍是平靜,隻淡淡道,“他的性命是寒詩救回來的,他的一切都是寒詩給的,他會甘心為寒詩死。”
韓綺覺得那四周的打鬥聲都變得極為遙遠,她盯著樾白,喃喃道:“孤月瀾是知道的?”
“或許吧。”
韓綺沉默不語,她突然想到方才離開真武閣之前,她與孤月瀾的交談。
他說樾白待他極好,從小便是如此。
他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話的?
韓綺無法想象。
樾白道:“萬年前我設計了一切,瀾兒魂飛魄散,我便用我所想到的辦法替他收集魂魄,讓他重新複活,我成功了。”
韓綺道:“所以你可以用同樣的辦法複活阿瀾的娘……”
“不能。”樾白打斷了韓綺的話道。
韓綺緊咬下唇,心底卻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看著樾白,等著他說出真相來。
樾白很快又道:“我方才說過,寒詩留了一縷殘魂融進了瀾兒的魂魄之中,她的那抹魂魄如今已和瀾兒融為一體,無法取出。我將寒詩散落的所有魂魄都已經收集齊,卻唯獨差瀾兒身上的那一縷魂。”
“你要殺他?”韓綺不知自己如今是在用什麽樣的神情說出了這句話。
樾白點頭。
“他為我所救,為我所殺,有何不可?”
“瘋子。”韓綺看他良久,終是冷冷道。
樾白不為所動,隻到此時才又往那兄弟二人看去一眼,“還剩五招。”
外麵的戰鬥越來越激烈,韓綺的眼裏卻隻有孤月瀾,那人如今已是麵色蒼白,韓綺知道他撐不了多久,若是再這樣下去,必然是……
就在韓綺擔心的同時,樾白突然蹙眉,開口道:“結束了。”
就在那處,孤月瀾與墨宣相對而立,瘦削的身形如青鬆一般挺直,隻是唇角卻緩緩滲出一絲血跡。而在他的麵前,墨宣手裏的劍緩緩淌血,那血卻非是孤月瀾的,而是他自己的。他的手腕不知何時已經被割裂出一道傷口,鮮血汩汩而下。
墨宣身形微動,往前垮了一步,他這一步走得似是勉強,不過動了動,他便猛地皺眉捂嘴,又是一口鮮血嗆出。
然而孤月瀾卻比他先倒了下去。
四周全是激烈戰鬥之後留下的痕跡,地麵紛紛碎裂,焦黑而冒著濃煙,孤月瀾側身倒在地上,沒有力氣抬頭去看墨宣,也沒力氣再挪動半分,隻咧著唇無力笑了笑道:“這樣的結果,你真的滿意嗎?”
他似乎什麽也沒有看,就這般躺著,側頭向著前方,但他所向的方向,正是韓綺與樾白所在的地方。
他說完這句話,又咳了兩聲,與墨宣一樣嗆咳出了一大口鮮血,然後那些血就像是收不住了一般,不住的從口中湧出,他身前的地麵霎時間便殷紅一片。
韓綺忍不住往前一步,卻被那無形的牆阻擋了去路。
恍惚之間,韓綺覺得孤月瀾是能夠看到她的,他扯著唇角,朝著她這個方向眨眼笑了笑。
“結束了。”樾白第二次說了這句話。
但這一次結束的卻不是戰鬥。
他朝著孤月瀾所在的方向走去,清冷的白光緩緩透出,千絲萬縷的魂魄突然自他的體內飛竄而出,像極了夜幕中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