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做個人,當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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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海渺渺,群山青鬆,四方大域皆以修仙為正道,千萬年前,人們隻知苦讀十年書,考取功名,哪怕蕩盡萬貫家財,也要育出一子成秀才。而今,自修仙道一出,達官貴人,窮書苦隸,無一不求。

    因其是長生,有仙法,可求萬貫家財,可得萬世名聲,比起那考取功名,隻在一國之君下做一文臣來的更為誘人。

    修仙有成者可如那窮苦布衣張澤陽,一躍登龍頂,下凡時,小國之帝盡皆膜拜。

    而今,人人知修仙,卻並非人人可修仙,修仙講求資質,修仙講求毅力,比之苦讀十年書,更多的是苦修百年道,亦或者更有甚者,千年不見人,幾度凡朝改換,卻不見一苦修之人歸家。

    安陽城有一小鎮子,鎮名曰王家寮,這王家寮有一大戶姓王,十年前開始崛起,不因其他,隻因府上育有一子,此子年方五歲時,便有仙人說他仙資非凡,年至十六便可上山跟隨其修仙,故此,王福給他更名為王修仙。

    自此他們王家更是在鎮子上橫霸一方,不可一世。鎮子上的人都說王福有福,那小子本不是王家嫡子,而是王福不知何處撿來的棄子,隻不過自從他進了王家,王家家業一日千裏,不管是黑的還是白的,他王家在鎮子上的地位漸漸的超然。

    鎮西有吳家,鎮東有李家,當年他王家還隻是一個小門小戶,做著些小本生意,隻是幾個店鋪的掌舵人,而今,那李家,吳家都得給他們王家低頭,唯命是從。

    因為跟他們王家作對的,都已經如同那陳家一般,不複存在,消失在王修仙仙路提名時。據說陳家還有餘孽,逃出生天,並沒有被趕盡殺絕,隻是這王福是定然不怕陳家報複,因為這陳家沒有本錢。

    他知道,那街頭巷尾有陳家餘孽,他也知道他是誰。

    吳家巷頭有一個乞丐,乞丐有名,隻是人不知。今天年方十五的王修仙又來到這裏,他的目的不是別的,就是來羞辱這乞丐。

    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袍,袍上些許白雲,這是他父親專門為他定做的,府上還有無數套相似的衣袍,隻是想炫耀他家孩子去了修仙路。但其實比起修仙,他更喜歡書畫。

    一張俊俏的少年模樣,已經有了幾分英氣,怎麽看都與那商人嘴臉,陰險的王員外不是同一個血脈。

    從他的右手上傳來了騰騰熱氣,香味浸人,彌漫在空中。那是一塊大骨頭,有著骨頭的香氣,骨頭上有著不多的肥美之肉,一看便是上等的好肉,尋常人家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舍得去買這麽一塊骨頭。

    在他的四周則是站著各個小門小戶的紈絝子弟,嘻嘻的繞著他,好似要看什麽熱鬧一樣。年紀大多與他相仿,稱兄道弟,各個生的俊俏,隻有一個蹲在一旁的小黑物與眾不同,打破了這一群紈絝子弟和諧。

    那是一個人,卻蹲著像一條狗,身穿破布衣服,烏漆墨黑,若非臉色有些蒼白,還真看不出來他是一個人,隻以為是一個黑色的不明生靈。

    此刻,那不明生靈動了起來,衝向了那個破布衣服,原是那塊骨頭砸到了那破衣少年的身上,似人的生靈便衝了過去,開始撕咬著那破衣少年,開始啃氣了那骨頭。

    這不是少年第一次遭受此等待遇,咬了咬牙,少年繼續和狗人扭打在一起,他開始拔下狗人的毛發,扯著他的頭發。

    而這邊,看戲的紈絝子弟嬉嬉鬧鬧的在給狗人加油。

    “二狗子,今天若能咬出五道血痕便賞你一塊上等好肉!”吳家二少爺說道。

    “切,二狗子,你若能在他胸口撓一個抓痕,少爺我便給你袁記五花肉一兩!”這是袁記肉鋪的少爺。

    而他的主人隻是默默的看著,他也不知為何,這麽多年來他一定會來整這個乞丐模樣的人,也許是第一次,雪中的吳家巷頭,他妨礙了他作畫。

    在第一次的猶猶豫豫中,他扔出了雪球,不知為何,他沒有如何多的怒意,也沒有什麽樣的不滿情緒,隻是他闖入了他的畫作中,他撿起了雪球就扔了過去,二狗子也就撲了過去,撕咬著乞丐模樣的少年。

    那少年也隻是惡狠狠的瞪了他幾眼,便走了,但似乎他的眼中充滿了恨意,不是一時之恨,而是很久很久便記著的恨意。

    自那以後,他便有事沒事就會扔骨頭讓二狗子去撕咬他,同時也可以與這些紈絝子弟一起玩耍,成為他們的龍頭,又有何不好。

    那便的少年拔了二狗子幾根頭發便跑了,二狗子也如願以償的吃到了他主人賞賜的骨頭。蹦躂著跑到主人麵前,準備接受主人的誇獎。

    王修仙摸了摸他的頭,示意他享受自己的骨頭,眼睛望著那少年跑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明日是那仙人來鎮子上接他踏上仙路的日子,他年滿十六,正是與那仙人約定的日子。

    打道回府後,他來到了書房,書房裏琳琅滿目的放著各種大師畫作,那些都是他喜歡的,在書房的中間有一幅他自己所做的作品,那是一幅白雪皚皚中一隻黑色的不明物體如狗一般在雪地中奔跑的畫。

    那是他最喜歡的畫,也是他第一次所做成的完整作品,有靈有型有情。

    就在他看著這幅畫若有所思之際,門外走來一老者,儼然是個老書生模樣,一身素衣,不顯浮誇,兩鬢有些花白,木質發髻,很是簡樸。

    “這幅畫是好,可惜其中的人不太對。”老書生說道。

    聽著這老書生的話,少年回過神來,問道:“老師,這人哪裏不對?”

    “似狗非人,是人非狗,究竟是人還是狗?”老書生略顯深沉的說道。

    他沉思片刻說道:“倘若聽了父親上山修仙,不聞最喜的畫道,究竟是盡孝道成人子,還是隨波逐流棄己思渡狗生?”

    “哈哈,少爺嚴重了,修仙自然是正道,待少爺修仙有成,自可再習畫道。”老先生打破了這尷尬的話題,他自是希望少爺走上修仙正道,為老爺掙得一份麵子,日後也為王家打好成大族的基礎。

    此刻,那書房門應聲而開,隻見一個滿臉富態模樣的人進來,來者正是王修仙的父親王福,他挺著個大肚子,大拇指上帶著綠色的扳指,腰帶上鑲著各種花式紋路,一看便是一個富商。

    “仙兒”他進門帶著略顯深沉的語氣,好似做了什麽重要的決定一般。“老先生,請先出去,我有話要跟仙兒講。”

    老先生應著出了門,剩下兩父子在書房中。隻是父親不受兒子待見,父親在說,兒子在看。

    “仙兒,你若實在喜歡這畫,日後進了仙門也可畫之,隻是你若進不了仙門,這王家上下數百號人便是任人魚肉啊。”老父急切的說道。

    這不是第一次和他兒子討論入仙門的事情。

    倘若他兒子不願意入,便是得罪了修仙門派,他這兒子性情紈絝,瀟灑隨意,若是明日一個不好,惹得仙師生氣,他們王家地位不保不說,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家族覬覦著他們。

    “父親,明日我自是入得仙門。”他知曉明日隻能是去哪修仙門派,聽得上仙安排。隻是他更明白,一旦修仙,他便身不由己,畫道難繼。

    他父親何嚐不明白,修仙路有多難,多少達官貴人子弟入了仙門便了無音訊,多少苦修成道者不是數百年前響當當的人物,又有多少仙道人支撐得了家族。

    一旦入了仙門,別說這畫道,就是能不能父子相見也是難題。隻是擁有修仙資質之人,萬裏挑一,他們這個繁華小鎮,擁有萬口人,卻也隻出了這麽一個王修仙。

    王福也想過,不讓他去修仙,隻是那仙人哪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想到這裏,他搖了搖頭。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王修仙一個人靜靜的待在書房,他了解父親,他知道父親有愧於他,隻是他卻無法原諒父親,五歲那年,父親從將死的母親手中接過他,入府撫養。

    也正是那年仙師臨門,擅自定好了他的將來,入得仙途,修仙證道。

    他討厭如此,他喜歡自由灑脫,就如那畫一般,可以自由的畫,任由墨水在筆尖下飛舞,舞天下之美景,舞人間之真情,舞江湖之意氣。

    越是想到這些,他越是不舒服,拿起了畫筆開始作畫,想將他不快的情緒全都吐露在這畫之中。

    他畫了狗,畫了人,數不清,也看不懂。

    不知道那畫中到底是人是狗,更有些狗如人,人如狗,不知道人變狗,還是狗變人。整個晚上,他都糾結在人狗之間。

    隻是他注定做不了那人,就如同他畫中所畫一般,不論那狗多麽想變成一個人,卻怎麽都成不了。他生來就注定做一條狗,修仙路的狗或者是自私自利,不顧王家數百人死活的自私狗。

    他永遠都不會懂,那些寧願當一條狗的人的心情。就如同別人羨慕他做一條舒服的狗一般。

    這個夜晚,二狗子不見,這個書房,這個王家隻剩下他一條狗,一條想做人的狗。

    而在吳家巷尾,有個人卻在默默的羨慕他這條狗,一個想做狗的人。

    隻因為當一條狗比當一個人舒服太多,狗可以仗勢欺人,而人卻無勢可依。

    天公降下了雷,這雷打在了王家書房,也打在了吳家巷的小屋中。

    書房中,畫畫入睡的他被驚醒,心情卻莫名的有些許舒暢。吳家巷裏,一人一狗卻興奮的不行,悄悄話語。

    那人,是白天被欺負的乞丐,那狗,是王家的二狗子。

    “少爺,真是期待明天的到來。”原來二狗子會說話,他是個人。

    “哼哼,他們王家該還的總得還!”乞丐站在一個陣法中,上揚了嘴角,露出這個年齡裏不該有的邪惡神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