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參，你先下去。”楊宗誌放下筆，停了手頭工作，閉著眼揉著太陽穴。

    李映敬個軍禮，退出門外，這間不大的青瓦房就剩下楊家兩兄弟。

    楊宗誌不慌不忙，用青瓷茶杯衝了杯毛尖，遞給楊宗鑫。

    “兩個月前你考完博士，懷著萬丈豪情說要闖一番事業出來，我個人對此是很支持的，單憑這點誌氣，你就強過大半紈絝子弟。”

    “後來正好趕上‘拯救’這檔子事，我安排你幫我處理現實事務，結果才一月時間。你就嚷著要自主決斷，不要當我的小文秘。我還是順從你，調了一千正規軍、四名高參，還有數萬玩家隨你去打匈奴人，可你的戰果呢？被蒙恬當槍使，和匈奴人打消耗戰，戰死了十分之七，得不償失啊。話說我派了四名高參過去就是怕你決策失誤，你從來不聽他們的話嗎？”

    楊宗鑫臉色漲的通紅，眼睛瞪圓，“他，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套說法，聽著都有道理，我實在不知道選哪個，隻好……”

    “隻好各取一點，綜合使用嘍。”楊宗誌接住話頭，長歎一聲道，“宗鑫，你特別聰明，出謀劃策、處理文務都是高水平，但真的不適合做領導者，做事思慮不周，猶豫不決，沒有主斷，還愛模仿我，等到九原戰事結束，你就領兵回廣陽來幫我。”

    “河套三郡太亂了，嬴政把這地方視做心頭肉，有蒙恬帶領的三十萬秦軍駐守。而且河套人口太少，還沒有中原一個郡的多，經濟也處在蠻荒狀態，建設的投資太大，咱們不趟這混水。”

    楊宗鑫滿臉不甘，坐倒在紅木雕椅上，將頭扭向一邊，不吭一聲。

    “少給我耍脾氣，我不吃這套。這麽大個人了，跟個小娃娃似的，真是讀書讀傻了，還成天嚷著要成熟穩重。”楊宗誌嘟囔兩句，氣得楊宗鑫發出嗬哧嗬哧的聲音。

    “我不服，這是把河套白白送給其他幾家。”楊宗鑫賭氣道。

    “送給他們？哼哼。”楊宗誌冷笑兩聲，“薄家去了南邊閩越，萬甘寧去了齊國，姓宋的雜種去了川蜀，其他幾家也是各有地盤，全都對河套三郡沒有興趣。況且陳奉在那，覬覦河套的人有的受了。”

    “陳奉真有那麽厲害？我查過他的資料，孤身一人哪能對付各大家族？”

    “孤身一人？”楊宗誌啞然失笑，“你要記著，遊戲裏是嬴秦的天下，別看咱們在現實中有大量資源人脈，可在秦國卻沒有。從玩家手裏收購的錢糧比起秦國官府來差的太遠，要是官府現在發了瘋來剿滅咱們，恐怕得八大家聯合起來才能抵擋。這也是我讓你來廣陽的原因，此地位於燕國，官府鞭長莫及，又是邊境郡，練兵發展兩不誤。”

    “可陳奉不同，你看看這份文件，陳奉和秦軍中的數名中高層軍官都有聯係，和當地官府也是不清不白，典型的親官府勢力。我個人猜測，陳奉的戰略目標就是投靠官府，甚至作為秦朝官府在玩家中的代言人。”

    一番話聽得楊宗鑫發呆，思考會才說：“那咱們就不能親近官府，或者培養親近官府的勢力？”

    楊宗誌麵目嚴肅，一字一頓道：“宗鑫，記住，隻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比如陳奉；沒有背叛階級的組織，比如我們。”

    楊宗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至於為何不培養親官府勢力則更為簡單，一句話——沒人。所有事情，都是說著簡單，做起來難到發指。陳奉能成為親官府勢力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可事實上大部分人都沒這本事，包括我手底下各類人才，你讓他們處理某項事務，都能做到頂好，可你讓他們做名領導者，恐怕還不如你。”

    “大部分人都隻能在一個組織裏發揮自己的才能。比方說讓你做個廳級領導，你能做的很好，是因為你的底下有大批處科級幹部，你的上麵有國部級幫你處理。可一旦脫離這個組織，大多人都會懵逼，就像一個齒輪，隻有組合起來時才使機器運行。陳奉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哪怕隻有一個齒輪，他也有辦法造出其他齒輪來運行機器。”

    楊宗誌越說越起勁，一口幹盡杯中茶，潤潤嗓子，“薄文嶽、萬甘寧、習任城、鄧恭這些人都是精英，是人中之龍風，但都隻是一時之雄，算不得英雄。他們做了太久的精英，已經不知道這個社會是怎麽樣的了，在他們眼裏，占著這個社會大多數的窮人就是紙上的一段段數據，對他們是沒有直觀的印象的。所以這群精英就會習慣性小瞧這些人的力量，如同兩百年前的清政府和g政府一樣。精英們懂得生活，卻不懂底層人的生活；懂得權謀，卻不懂窮人的權謀；懂得規則，卻不懂貧苦者的規則。並且精英們會對這個自己不了解的世界嗤之以鼻，加以嘲笑諷刺，有的是為了優越感，有的是三觀不和，有的純粹是人雲亦雲。”

    楊宗誌長歎一聲，“前兩年葉信念搞風投，三次投資都失敗了，這貨依舊笑看風雲、一笑了之，第四次投資利潤翻了三倍，當時網上都是誇讚他意誌堅強、不屈不撓的話。堅強個屁，要不是有葉家做後盾，他連投資的錢都沒有。說個難聽的，咱們這輩裏，就屬他和宋苗連廢物。”

    楊宗誌哈哈大笑道，似乎想到了葉信念今後的失敗模樣，繼續道：“其實不止是精英，無產階級、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等等，都活在彼此的小圈子裏，他們堅信自己的三觀和社會，對於圈子外的事物大多都是排斥，你要不信可以去做調查。而陳奉這人就厲害在這了，他的父母算是中產，但他自小在底層長大，而且有意接觸底層。之後又通過他那中醫老爸接觸了部分權力階級，又從他的小女朋友，就是韓芸，接觸了小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圈子。如果沒有‘拯救’，他也會泯然眾人，可‘時勢造英雄’啊，我和他相處了兩個多月，那真是……”

    楊宗誌撓撓頭，一時間想不出好的詞語來形容，嘖嘖嘴，長歎道：“英雄惜英雄、英雄愛英雄、英雄歎英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