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第 2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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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旈雲隻覺得頸邊一涼,繼而感到**辣的疼, 然後便被烏曇推開了。她聽到小莫的吼聲, 不過知道這部下的功夫稀鬆平常, 指望不上, 所以隻胡亂抹了一下頸邊的傷口,發覺並不深,就自己拔劍護在身前。此刻便看得清楚, 烏曇正和一個黑衣人纏鬥。那人遮住了麵孔,隻留兩隻眼睛, 全然辨不出身份。她也不是武功的行家, 從別人的招式裏亦無從分別其門派。不過卻看得出來此人武功雖然不弱,但仍不是烏曇的對手。尤其,烏曇的招式詭譎多變, 似乎無論是速度還是路數都全然在對方意料之外。黑衣人既然心中驚訝,招式就愈發慌亂了。還沒有應付到三十招, 已經被烏曇扯下了衣袖, 在胳膊上開了幾條血口子。他不禁踉蹌了一步。烏曇即乘勝追擊,一掌擊中他前胸, 直將他打得飛了出去,撞在後麵的樹上, 積雪嘩啦啦地掉落, 幾乎把他掩埋。

    “龜兒子!非取你的狗命不可!”烏曇怒罵著,又撲上前去。可是未想到,此人雖然負傷, 卻還能勉強站得起來,堪堪在烏曇就要抓到他的時候,他搖搖晃晃起了身,手一揮,灑出一把紅得發亮的暗器。烏曇一駭,趕忙拾起一條樹枝來將其掃落,以免傷到玉旈雲。然而未料到,樹枝一接觸到那些暗器,暗器就劈劈啪啪爆炸起來,騰起一陣腥紅色的煙霧。他唯恐這煙霧有毒,連忙高呼:“快閉氣!”自己也屏住了呼吸。但以他那拚命的性子,是不會被區區暗器毒煙所阻擋的,仍舊撲上前去,要抓住黑衣人。豈料,隻不過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人已經無影無蹤。

    生怕這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他立刻就飛奔回來看玉旈雲。見小莫已經趕到,持刀護在一邊。而玉旈雲也隻不過是受了些輕傷,並無大礙,這才稍稍放心下來。

    “跑了?沒看見是什麽人嗎?”玉旈雲問。

    烏曇搖搖頭,同時撕下一幅袍子來,把玉旈雲頸邊的傷口包裹好:“還好傷口不深,回去再上金創藥吧。”

    “這點小傷不值得大驚小怪。”玉旈雲滿不在乎,看了看黑衣人消失之處,紅色的煙霧已經漸漸消散。“看來還真有吃了雄心豹子膽的人。和依闋城的那個,不曉得是不是同一路人馬?”

    “在那邊並未交手,單憑方才那幾招,也看不出來路。”烏曇回答。小莫則皺眉:“若是同一夥人,從依闋就盯上了咱們,又尾隨來此,真是處心積慮要加害王爺了。莫非是傳聞中那些死不悔改的馘國遺族?據說他們有個‘複興會’,之前還屢屢出來作亂,但早就被平北公鎮壓得抬不起頭來了,如今不成氣候。要不就是岑遠和曹非攻?”

    “他倆自爭鬥他們的,要殺我做什麽?”玉旈雲皺眉,“多猜測無益,且看看咱的獵物去!”說著,若無其事走向鹿群——當中已有五、六頭被烏曇小莫套中,頭鹿見情形不對,就帶著幸存者逃之夭夭。現在隻有被套中的鹿以及幾隻不忍離開母親的小鹿還在原地哀鳴。“把它們都帶上吧。”玉旈雲吩咐,“就這些,已經夠了。”

    烏曇和小莫領命,將群鹿套成一串,引著,走出了影沉沉的樹林。

    他們回到了大路上,其他狩獵的隊伍還不見蹤影。“王爺的傷還是早些醫治為妙。”小莫道,“咱們回到營地去吧。”

    “是該回營地去。”玉旈雲道,“不過方才的事,不要泄露半句。”

    “為什麽?”小莫不解。

    “咱們猜不透敵人,也要讓敵人猜不透咱們。”玉旈雲淡淡回答,“要做最不合理的應對,才會亂了敵人的陣腳吧?再說,聽上麵那些家夥大驚小怪,也怪煩人的。”她說著,將披風的領子豎了起來,遮住了頸間的傷口。

    烏曇和小莫也沒有什麽理由反對,就跟著她踏上歸程。

    走出峽穀的時候,這冬日的白晝已快要過盡,四圍景物都被暮色籠罩,昏暗不清。營地裏點起了火把,一點一點的油黃色跳動著,也不覺溫暖,反而有幾分詭異之感。

    “王爺!是王爺回來了!”聽到有人嚷嚷。腳步雜亂地迎了上來——是幾個郢城的文官,都滿麵驚喜之色,有一個竟好像要哭出來似的。玉旈雲不免皺了皺眉頭:“怎麽這副模樣?才不過兩個時辰,見到本王竟然喜極而泣了?”

    “王爺平安回來可就好了!”那幾個文官道,“下官等擔心王爺,恨不得也下去峽穀裏尋找。”

    “擔心?”玉旈雲警覺地掃了他們一眼,“有什麽可擔心的?難道還怕本王對付不了山穀裏的野獸?”

    “那王爺是沒有遇到刺客了?”一個文官問。

    “刺客?”玉旈雲眯起眼睛來,“什麽刺客?這山穀裏有刺客嗎?”小莫和烏曇也互望了一眼:這些留守營地的人怎麽如此消息靈通?但再細看那幾個文官,個個汙糟邋遢,官服撕破了,有的官帽也不見了,人人滿麵塵灰煙火之色。

    玉旈雲自然也注意到了,問:“諸位怎麽如此狼狽?營地發生了何事?”

    “下官等遇到反賊了!”那幾個文官回答。才要再說下去,忽然又聽後麵傳來哭嚎之聲:“啊喲,我死了!我死了!”

    “誰死了?”玉旈雲蹙眉問。

    “那是小侯爺袁哲霏。”一個文官回答,“他們在峽穀裏遇到反賊。幸虧侍從們拚死保護,才逃出一條命來。好些人沒了坐騎,也受了傷。許多侍從都被反賊殺死了。”

    “竟有這種事?”玉旈雲故作驚訝,同時給烏曇和小莫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去袁哲霏那裏詢問詳情。自己則問那幾個文官:“什麽反賊,你們說明白些。”

    那幾個文官這才義憤填膺地將午後的遭遇說了一回——原來各位獵手離去不久,留守的人才堪堪紮好營地,就忽然有火箭從天而降,接著又有一群黑衣人策馬在營內亂衝了一翻。當時營內隻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們,自保尚且困難,何談反擊?幸虧那群黑衣人隻是驅馬闖過,便下去峽穀了,營地中才未有傷亡。但大夥兒一行救火,一行呼喚同伴,也是狼狽萬狀。未幾,袁哲霏又帶著一種貴公子逃上來,說是在峽穀內遭遇黑衣人襲擊,險些丟了性命。

    “那錢大虎他們呢?”玉旈雲關心岑家軍的安危。

    “他們倒並沒有遇到賊人。”那些文官們回答,“先前已經回來了,隻是聽說了袁小侯爺等遇襲,就立刻折返山穀去尋找王爺。王爺安然無恙,那就謝天謝地了!希望錢把總他們也早些平安歸來。”

    “最好是能把這些膽大包天的賊人也抓回來。”玉旈雲道,“本王倒想見識見識,是什麽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們才不會抓賊人回來呢!”玉旈雲才說完,那邊袁哲霏被幾個同伴攙扶著走了過來。一瘸一拐的,身上的華服也扯破了,頗為滑稽。“他們根本就和那群賊人是一夥兒的!”他嚷嚷。

    “這話怎麽說?”玉旈雲奇怪。

    “這不明擺著嗎?”袁哲霏嚷道,“王爺平安無事,顯見著賊人就不是衝著王爺來的。岑家軍的那夥人毫發無損,就隻有我們這一支隊伍鼻青臉腫傷亡慘重——可見賊人的目標就是我等。”

    “你是說……你們和岑家軍的人有仇怨?”玉旈雲心中好笑,卻極力皺緊眉頭,顯出嚴肅的樣子。

    “那可不!”袁哲霏憤憤不平。烏曇和小莫瞥見,那幾個文官不停給他打眼色,要他別亂說話,他卻視而不見,口沫橫飛:“王爺初來西疆,不曉得這裏的怪事!也不知打從什麽時候起,西疆的人都分成了兩撥——岑家軍的那些人是一撥,其他人是另外一撥。岑家軍的人可是從心底裏討厭咱們。也真不知咱們是做錯了什麽得罪他們了。總之,但凡是咱們做的,無論是詩社、戲社、佛會、燈會,他們一概看不順眼。哪怕是打獵——您說,打獵他們這些武夫總該喜歡吧?每次咱們也都是給他們發了帖子的。但他們從不理會。這次若不是王爺親自邀請,連他們的影兒也難見!”

    “天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家和自己鍾意的人交往再正常不過了。”玉旈雲淡淡道,“再說袁家軍素來軍紀嚴明,不好隨便出來嬉鬧。他們不參加你們那些佛會、燈會也不出奇。我看並不是與你們不和,更不至於要打要殺。袁小侯爺多慮了。”

    “王爺有所不知!”袁哲霏義憤填膺,“在下還沒說完呢!他們不來同咱們一處玩,這還是最無所謂的。不來就不來了——來了話不投機豈不是更麻煩?但有時難免還是會遇上。咱們這一方總是禮貌招呼,他們卻素來惡言相向,甚至也會動手動腳。咱們的侍從,都被岑家軍的人打過。王爺不信,可以問問他們!”說時,指了指身邊其他的幾位公子,個個都點頭不止。

    就你們這副德性,我見到了也想打!玉旈雲暗想,麵上卻仍是凝重萬分,問道:“這又是為何?”

    “那理由可真是五花八門。”袁哲霏道,“有時嫌我們吵鬧,有時嫌我們擋路,有時就罵我們玩物喪誌帶壞了西疆的風氣——總之就是瞧著咱們不順眼。自從岑家公子去依闋關上任之後,這群武夫就變本加厲,變著花樣兒找咱們的麻煩,不是說咱們哄抬物價,就是說咱們買盡了市麵上的好馬好鞍。隔三岔五,總要和咱們的人爭鬥一番。本以為王爺來到,他們會收斂些許,沒想到他們仗著有曹大人撐腰,竟然——”

    他話未說完,忽聽一聲斷喝:“姓袁的,你胡言亂語些什麽?”正是錢大虎和一眾武將們回來了。烏曇的手下也跟他們一起。首先跑來玉旈雲的跟前:“王爺,你可也遇到刺客了嗎?我們隻顧著打獵,回頭已經不見了你。正到處尋找,就看見錢軍爺他們,說是峽穀裏有反賊刺客。可把咱們給急壞了!”

    “我們也是隻顧著打獵,看時辰就快到了,又不知你們去了何處,就自己先回來了,沒見到什麽刺客。”玉旈雲淡淡的,又問,“那你們方才下去,有瞧見賊人嗎?”

    “並未見到異樣。”錢大虎回答,“這裏並無其他通路,若是逃入山穀,就必然還在穀中。隻不過森林茂密,就憑我們這幾個人,還無法搜捕。眼下就是回去調集官兵,隻怕來時賊人也已經逃得遠了。”

    “根本就是你的同黨,你不想去追罷了!”袁哲霏氣憤,“如今王爺的部下也安然無恙,那就更加說明賊人的目標不是王爺,而是存心要傷害咱們。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王爺,您可要替我們做主!”

    玉旈雲不待答話,岑家軍那邊已有數人勃然大怒,喝斥道:“放你的狗屁!就不興是你們平素橫行霸道得罪的人多?就或者是你們奢侈無度又太過招搖,惹來了強盜?憑什麽說是咱們的同黨?”

    “若是強盜,應該劫掠財物。”有個文官開口,“但是這夥人隻是在營地裏搗亂,未曾向我等索要銀錢。袁小侯爺在峽穀中也隻是被追打,沒有財物的損失。可見不是強盜。”

    聽到這文官也出來為自己說“公道話”,袁哲霏更加理直氣壯:“姓錢的,聽見沒?你還有什麽話好說?再說了,今天人人都來,就曹非攻沒來。肯定是他算好了,若他跟來,難免要留在營地裏,那賊人前來搗亂,刀劍無眼,豈不是要殃及他?所以他特特推辭了——必然是如此!來,咱們這就回郢城去,找曹非攻出來,在王爺麵前說個明白!看我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他,令他要下此毒手!若真是我們有做錯的地方,我們改正還不行嗎?大家都是大樾國的臣民,成天這樣自相殘殺,成何體統!”

    “放屁!”錢大虎等武將怒斥,“你們在郢城搞起來這股鋪張浪費的歪風邪氣難道還覺得自己沒做錯?但就算我等看不慣你們的做派,也不會去用些偷雞摸狗的道道兒捉弄你們,更加不會做殺人放火的勾當。你們少在這裏紅口白牙地誣陷人!王爺也曾經跟我們岑家軍並肩作戰,我們的作風王爺豈還不明白?”說罷,瞪著玉旈雲,要看她站在誰那一邊。

    玉旈雲聽到他提起“並肩作戰”,心中大是歡喜。不過眼下刺客一事仍撲朔迷離,是故她並不想讓人看穿自己的立場,就擺擺手道:“你們也不必爭了,那夥賊人究竟是何來頭,必然要好好查清楚。膽敢在本王打獵的時候攪局,那就是不給本王麵子。是惡作劇也好,心懷歹念也罷,都不能輕饒。今日本乘興而來,如今卻是一點兒興致也沒有了。大家又受驚的受驚,受傷的受傷,這就回郢城去吧!”

    此話聽在袁哲霏耳中,大有為自己撐腰之意,免不了狠狠白了錢大虎等人一眼,才招呼同伴、仆役準備踏上歸途。而岑家軍中人卻未免感覺玉旈雲有點兒不冷不熱,但素知此人性格冷漠,雖然在戰場上常常身先士卒,亦有保護部下之舉,但平素卻不會與軍官兵丁親密談笑,大抵因其出身高貴,兼男女有別,也不難理解。因此上,他們也不覺得受到了冷落,自去準備回程。

    玉旈雲在那邊看得分明,讓烏曇去吩咐眾海盜們整理獵物帶回郢城。自己則對小莫道:“一會兒你去和那個錢大虎聊一聊,就說是我讓你去的,在眾人麵前我不便表示出偏好來,但我決不信岑家軍會用此地痞流氓的手段。問問他,袁哲霏這一夥兒究竟都有和惡行。”

    “是。”小莫理會得玉旈雲的用意,又低聲問,“王爺,那這刺客……”

    “讓他們先去鬧吧,鬧得越凶越好。”玉旈雲道,“刺客咱們也不用去查找。顯然是衝著我來的。一擊不成,還怕他們不再來嗎?且等著吧!”

    天黑行路,難免緩慢。雖然岑家軍和玉旈雲一行都有夜間行軍的經驗,並不在意,但袁哲霏等人和那些郢城的文官幾時遭過這種罪。白天被車輪壓爛的路麵夜晚冰凍起來,變得既滑溜又顛簸,他們的仆役屢屢摔倒,馬匹也都一步一打滑,坐在車裏的人,則左搖右晃,顛得五髒六腑都快要吐出來了。然而一則害怕那些不明身份的賊人再次偷襲,二則入夜之後寒冷異常,在外紮營勢必被凍個半死,誰也不敢提出要休息——何況玉旈雲還在前麵頂著風雪前進。他們隻好咬牙堅持。如此,到了半夜時分,才終於回到了郢城。

    大家各自回住處去,半路上,玉旈雲已經招小莫過來,問他探聽的收獲。卻也並無甚新奇,大約都是之前聽過的,無非講袁哲霏等一夥兒極盡奢侈,曹非攻如何深受愛戴,雲雲。“那對於刺客的身份,他們有何猜測?”玉旈雲問。

    “猜是馘國遺民。”小莫道,“雖然複興會已經被剿滅,但頗有一些馘國遺民看不慣袁哲霏等人歸順我朝。這些遺民本領不高,不敢做謀逆之事,多是去這些歸降的馘國貴族府裏偷竊金銀珠寶,或者留下些‘不知廉恥’之類的大字在人家的照壁上。大約念及他們仍是手足同胞,所以並不傷人。”

    “這倒也勉強說得通。”玉旈雲摸了摸頸間的傷,“賊人在營地裏隻是搗亂,但在樹林裏明顯是想取我的性命。隻不過你說他們本領不高——烏曇,依你之見,鬆針峽裏的刺客武功如何?”

    “雖然不是高手,卻也頗有修為。”烏曇道,“能和我拚到三十招,中我一掌卻還能起身逃走,此人的內外功力都不容小覷。”

    “西疆還真是不太平。”玉旈雲又問小莫,“那岑家軍對這夥不知好歹的馘國移民又有何打算?”

    “他們覺得這群人不成氣候。”小莫道,“素來也不敢襲擊官兵,隻是做些雞鳴狗盜之事。”

    “那卻也不一定。”玉旈雲道,“馘國遺民中的那個袁哲霖不是在楚國鬧出了大風波嗎?你是最清楚的,程亦風被謫貶,其中也有他的功勞呢!不過這樣說來,此人雖然有點兒本事,卻連哪個是仇人、如何報仇都搞不清楚,不來和我作對,卻跑去楚國興風作浪,也是蠢材一名!”

    小莫笑道:“可不是!此人現在也不知哪裏去了。不會是在楚國無處容身就潛回河這邊來了吧?”

    “這種蠢材何足為懼!”玉旈雲道,“隻是我的狩獵大會被他們攪局,實在可惡!”

    小莫當然知道玉旈雲原意是想要在狩獵大會上進一步摸清楚西疆爭鬥雙方的關係,也借機煞一煞那奢侈的歪風,以取得岑家軍的支持,但計劃卻被刺客打亂,怎不惱火。“王爺也不必生氣。”他道,“今天那刺客不是也替王爺教訓了袁哲霏那一群紈絝子弟嗎?王爺也把他們狠狠地折騰了一番,雖然沒明說,但是岑家軍的諸位,心裏都看著很解氣呢!”

    “話雖如此……”玉旈雲沉吟,“不是那個曹非攻嗎?他竟然今日不來……”

    才說到這裏,見前麵風雪中一隊兵丁急匆匆地迎上來。領頭的一見到玉旈雲的隊伍,就趕忙跑上前來:“王爺您回來了?卑職等聽說有刺客意圖不軌,您一切可安好?”

    消息傳得這樣快?玉旈雲皺了皺眉頭。小莫上前來應對:“誰說王爺遇到刺客了?是袁小侯爺去報官嗎?分明是他自己遇到了盜匪。”

    “袁小侯爺?”那兵丁顯得有些迷糊,“袁小侯爺遇上了盜匪?”

    小莫立刻就瞧出了蹊蹺:“怎麽?不是袁小侯爺報官?那是何人訛稱王爺遇上了刺客?”

    “是曹大人。”那兵丁回答,“曹大人在家中接到消息,說有人要行刺王爺,他便趕緊告訴卑職等人。卑職等現在正要去向護軍報訊。既然見到王爺平安回來,可能是曹大人的消息有誤。”

    這說法越發奇怪了。小莫問:“曹大人坐在家中,誰跟他說有人要行刺王爺?”

    “曹大人說是有人將一支羽箭射入了平北公府的書房,就射在他的麵前了。”兵丁回答,“那箭上有一紙告密書信,說有人要趁狩獵大會對王爺不利。曹大人也不知書信真偽,但事關王爺安危,他便立刻報官——如今看來,這告密信是有人惡作劇了。”

    暗箭傳書?小莫望了望玉旈雲,看她想如何應答。玉旈雲隻微微一笑:“也不見得是有人惡作劇,或許真有歹徒存心不軌,但是本王福星高照,竟然毫發無損。曹大人現在何處?本王親自去問問他。”

    “曹大人應該也在趕往護軍衙門的路上。”那兵丁回答,“卑職等方才是巡邏經過平北公府,正遇到曹大人要出門去。他不會騎馬,這大雪天的,也不便乘轎子,一時間想要雇車,亦找不著。卑職等本來讓他在府裏等著,但是他不肯,非要也去護軍衙門。卑職等跑步在前,曹大人他也應該……”正說著,就見遠處風雪裏一盞燈籠朦朦朧朧地飄近,照出兩條人影,正是曹非攻和一個替他提燈的下人。兩人在雪地裏蹣跚而行,甚為狼狽。玉旈雲心中滿是狐疑,不由虛起了眼睛。

    “曹大人!”這邊兵丁連忙迎上去,“王爺安好,曹大人可以放心了!”

    曹非攻氣喘籲籲,似乎眼神不太好,朝這邊望了半晌才確定來人是玉旈雲,急急跑上前來見禮:“王爺狩獵可一切順利麽?未曾遇到賊人偷襲?”

    “我是沒有遇上。”玉旈雲道,“不過袁小侯爺和他的朋友們倒是被匪徒捉弄了一番。他們還堅持說是你和岑家軍有心暗算呢!”

    曹非攻怔了怔,似乎這種指責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袁小侯爺和岑家軍可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平日裏已多有齟齬,今日遇險會懷疑到吾等也屬常情。但岑家軍軍紀嚴明,絕不會有此無聊之舉,相信王爺也十分清楚。況且,眼下看來,這些賊人的目標應該是王爺,下官猜想,他們是馘國複興會的餘黨。雖然我大樾國已征服此地數年,這些亂黨卻仍不肯歸順,時時興風作浪。下官應該早些提醒王爺,也應該多派些兵士去保護王爺。這次王爺平安,實在謝天謝地。”

    玉旈雲擺擺手:“這些雞鳴狗盜之徒成得了什麽氣候?”

    “平北公剛來西疆之時,這群亂黨還頗為猖狂。時時想要謀害西疆官員。”曹非攻說道,“不過經過岑家軍和官府多次圍剿,他們領頭的幾個早已經伏法,餘黨也銷聲匿跡了許久,最多不過出來留個壁書,或者偷竊財物,實在也未料到他們還敢冒險去王爺的狩獵大會作亂。”

    “未知是何人報訊給曹大人?”玉旈雲把玩著馬鞭,斜睨曹非攻,“雖然遲了些,沒派上什麽用場,但忠心可嘉。況他既然知道這複興會的動向,便可以助我鏟除此逆黨。當召他前來,予以賞賜。”

    “下官並不知報信者是何人。”曹非攻邊說,邊從袖子中取出一張紙來,呈給玉旈雲,“此信乃飛箭傳來,府中上下無人見到射箭之人。況且信中字跡醜怪,也瞧不出蛛絲馬跡。顯見著此人隻是告發,卻不願吾等知其身份。或許是那複興會中有心歸順朝廷之人,唯恐其同黨發覺,害其性命。”

    玉旈雲接過密信來掃了一眼,果然上麵的字跡醜陋無比。“這字看來並非疏於練習才如此醜陋,卻是特意要寫成這副模樣。”她道,“依我看,這人或許是曹大人身邊之人——若是陌生人,便按尋常的方式來寫,曹大人也辨別不出。唯有大人身邊之人,生恐被大人識破,才故意寫得歪七扭八——大人心中可有懷疑的人選麽?”

    曹非攻愣了愣:“下官一時也想不到。其實下官來到郢城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這……”

    他的話還未說完,忽聽小莫一聲驚呼:“王爺,你看那邊——”

    眾人循他所指望過去,隻見城中一處火光衝天。玉旈雲和烏曇等初來乍到,辨別不出那是什麽地方,卻大致看出是平北公府的方向。曹非攻本跪在雪地裏回話,不及玉旈雲坐在馬上看得遠,但是積雪的城市將那邊的火光反射,照得天空都好像燃燒起來一般。此刻也顧不得禮數,自爬起身來朝那失火之處張了張:“這……這……不會是平北公府吧?”

    “快去找防範火班。”那巡邏的兵丁疾呼,又寬慰曹非攻,“也不見得就是平北公府。那附近有好些空置的宅院,天幹物燥,的確是容易著火的。不過現在街巷裏都是雪,房舍也都被冰雪覆蓋,火勢很難蔓延。咱們這就過去看看。”

    曹非攻顯得焦急萬分,但是在雪地裏跪了一陣子,兩腿直打顫,想要往回跑,卻哪裏邁得開步子。“烏曇,你帶曹大人一程吧!”玉旈雲忽然開口,“咱們也過去看看!”

    “王爺——”曹非攻和巡邏兵都驚愕,“火場危險——”

    “戰場都去過,火場算什麽?”玉旈雲道,“若真是平北公府失火,我怎能不盡一分力?平北公說什麽也是和我並肩作戰過的前輩!”說時,一夾馬腹,已然朝那火光閃動處衝了過去。小莫自然打馬跟上。而曹非攻還未及再說半個字,已被烏曇一把撈起,像袋貨物似的擔在馬背上,也風馳電掣往平北公府方向馳去。

    眾人到得近前,見到果然是平北公府著了火。防範火班還未到,但附近的百姓已然被驚動,紛紛提著水桶出來幫忙撲救。隻是,那失火之處位於在府邸深處,百姓既不能破門也不能翻牆,正亂紛紛的沒擺布,瞧見曹非攻來到,都跑上前去,七嘴八舌:“曹大人,咱們也想出一分力!”

    曹非攻在烏曇的馬上被顛得七葷八素,連整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指著那火場:“那……那是……舅父……”

    “烏曇——”不待他含含糊糊地說完,玉旈雲已經高聲吩咐,“帶海龍幫進去,滅不滅得了火或無所謂,先救人!”

    “是!”烏曇當然理會得厲害,答應著,已經從馬上一躍而起。諸海盜也都跟著,嗖嗖幾下都越過院牆而去,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跳動的火光中。

    這時,曹非攻才稍稍緩過勁來,讓眾百姓幫他砸開偏門——原來平北公府養不起恁多下人,隻有一個聽差在正門守著,所有的後門、偏門全部無人看守,有些被釘死,有些則白日供下人出外辦事出入,夜晚上鎖,叫也無人開。此時情急,當然隻能破門而入。一眾百姓想是對岑廣十分愛戴,也頗信任曹非攻,都拿出家裏的斧頭來,齊心合力砸門滅火。不多時,便將偏門打開。一群人亂哄哄都湧入平北公府去。

    “王爺,你看這……”小莫側頭望著玉旈雲。

    玉旈雲隻是盯著火場,撲麵而來的燥熱讓她感到煩躁——她滿懷信心帶著全副的計劃來到西疆,卻一再被意外之事所打亂。但同時,刺骨的寒風和飄落的雪片,又讓她鎮靜,撥開紛擾,尋找問題的症結。忽然,心中有個念頭閃了閃,讓她不自覺地冷笑起來:“小莫,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很巧嗎?”

    “王爺指的是什麽?”小莫不解。

    “今天一連串的事情,都巧得好像戲台上演的一般。”她道,“那袁哲霏的話,我現在想起來,忽然也覺得有些道理。”

    “王爺是說,今日峽穀刺殺,是曹非攻之所為?”小莫訝異,“王爺也認為,他不參加狩獵大會,是因為知道有人會去文官們的營地搗亂,所以自己要避開?”

    “可能吧。”玉旈雲道,“你看,咱們一回來,曹非攻就說收到密信——他親自去報官,可能是為了讓旁人不懷疑他。而他一離開平北公府,那裏就失火了——會不會是他使人縱火?他既身在府外,一方麵不會遭災,另一方麵也撇開了嫌疑。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王爺的意思是……曹非攻要謀害平北公?”小莫愕然,但隨即也跟上了玉旈雲的思路,“現在不單單是岑家軍認定曹非攻是岑老將軍的繼承人,就連郢城的老百姓也都對他愛戴有加。倘若此刻岑老將軍撒手人寰,他正好‘順應民意’,承襲平北公爵位。”

    “順應民意……”玉旈雲玩味著這幾個字,“順應民意和順理成章倒還有些許不同呢!”

    這句話倒又把小莫弄糊塗了,迷惑地望著玉旈雲。

    玉旈雲隻冷冷一笑:“曹非攻雖然順應民意,但是岑廣畢竟沒有上奏朝廷以外甥為繼承人,應該也未曾立下遺囑。他若此時遭遇不測,按照祖宗的規矩,自然是岑遠襲爵。所以今日種種巧合,是岑遠的安排也說不定。”

    “這……”小莫抓了抓後腦勺,“他們的肚腸彎彎繞,王爺的心思也彎彎繞,推測得十分有理——就不知到底是曹非攻使詐,還是岑遠在搞鬼?”

    “誰知道!”玉旈雲望著火場, “在鬆針峽之內,那些刺客分明是想取我性命。曹非攻與我無怨無仇,且已經深得岑家軍的信任,應該設法取得我的支持才對。岑遠倒是因為我才變成了殘廢——難道他會因此想要殺我?是他要殺了我,嫁禍給曹非攻,還是曹非攻不惜害我性命,再把矛頭指向與我有怨的岑遠……”

    “啊呀呀!”小莫搖頭,“再彎彎繞下去,卑職的腸子都要打結了!”

    “多猜無益,”玉旈雲道,“且瞧瞧他們下一步棋怎麽走。”說著,又長歎一聲:“隻可惜岑老將軍赫赫軍功一世威名,晚景竟然如此淒涼!”

    “人心險惡!”小莫接茬道,“為了一己私利,什麽養育之恩,什麽血緣親情,統統可以不顧。世上實在沒有可信之人!”

    “哈!”玉旈雲忽然又笑了起來,“若是世上沒有可信之人,我是不是應該也把你殺了?說不準你早已背叛我,投效了程亦風呢?”

    “這可就冤枉死屬下了!”小莫道,“王爺火眼金睛,還看不穿小人的那點兒肚腸?小人對王爺可是忠心耿耿的。再說了,王爺還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嗎?從石將軍、羅總兵,到下麵各個都尉,再到烏幫主,哪一個不是對王爺死心塌地呢?”

    “就會溜須拍馬!”玉旈雲啐道——其實慨歎岑廣遭遇的同時,她想起自己身世的不幸。她何嚐不是因為至親的背叛以致家破人亡流落異鄉?她也陡然害怕,身邊的人會不會也在暗暗的算計她?但又絕不相信會如此——至少石夢泉應該是永遠站在她這一邊的吧?小莫說她有看人的眼光,也無疑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但隨即又想到,這麽多年來,她把翼王當成草包飯桶,卻被此人愚弄,竟致要與其締結婚約——她的眼光,實在一點兒也不準!心中便又煩亂起來。見火場那邊遲遲未有動靜,就跳下馬,想親自上前去瞧瞧。

    然而就在她翻身下馬雙腳尚未著地之時,聽得“嗖嗖”兩聲劃空而過。不及反應,坐騎已一聲悲嘶,騰躍起來,好像著了魔一般,在原地瘋狂蹬踢。玉旈雲險乎被踩中,忙就地一滾,躲開丈許。但同時又聽到好幾下“倏倏”之聲,刺入她身邊雪地。久經沙場如她,立刻意識到這即使不是羽箭也是類似的利器,顯然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她片刻也不猶豫,覷準了平北公府偏門的旁邊有一堆雪,就飛身撲了過去,藏身於雪堆之內。人才紮進雪裏,有聽耳邊“篤篤”幾下,那些要命的利器也刺入雪中。隻不過被冰雪阻擋,速度和力度都大大減少,都在距她寸許之處停了下來。她餘光所到,瞥見尖銳的刀鋒,隱隱有若綠若藍的光,還傳來腥臭的味道,顯見著是喂了毒的。

    太大意了!她切齒。她自己都說,鬆針峽的刺客賊心不死,必然會再次對她下手。但她竟然把烏曇和海龍幫全體人都派進平北公府救人!眼下以她和小莫兩人,如何能應對這些武功高強的刺客?

    心中甚是悔恨,卻也隻能咬牙一拚,手中握緊了劍,從雪堆裏窺探——並未見到有敵手攻上來,卻看自己的坐騎已經倒地死亡——方才若不是她剛巧想要下馬,以致的人的暗器落空打中了她的馬,現在倒斃在地的就是她了!再望一眼小莫的方向——馬兒還立著,小莫縮在馬腹之下,持刀在手,隨時準備迎敵。

    這機靈鬼!玉旈雲想,他也曉得哪裏可以隱蔽。便自在這邊打了個呼哨,讓小莫知道自己一切安好,不要過來查探,免得被敵人的暗器擊中。小莫會意地點點頭,凝神戒備。

    他二人隻得了這片刻喘息的機會。一眨眼,已見三個黑衣人從旁邊的院牆上跳了下來。一個揮刀,一個端著板斧,還有一個扛著狼牙棒,先朝玉旈雲藏身的雪堆撲上。玉旈雲自然不能坐以待斃,雙臂一震,從雪中躍出,同時長劍出鞘,擋開了第一個敵人的刀鋒。

    兵刃交接之時,她忽然感到萬分意外——對方的兵器竟然輕飄飄無甚力道。她本是準備應對高手,已將全身勁力都使了出去,預備著會被對方震得雙臂酸麻虎口撕裂。未想到對方的兵器輕易就被撥開了,反而她自己用力太猛,險些站立不穩。

    那與她交手的敵人好像也吃了一驚,隨即向後跳開。由那個使板斧的頂了上來。這種兵器乃是笨重蠢鈍之物,全憑力氣。那人光揮了幾下,玉旈雲已經感到勁風拂麵,絕不是自己可以硬碰的,故而手中長劍虛晃,側身避開對方一擊,又以劍尖在雪地上一挑,雪沫子和冰珠子都彈了起來,打在對方的身上劈啪作響。那人的眼睛似乎也被擊中,未免行動緩慢了些。玉旈雲瞧準機會,拾起雪堆中的一枚暗器就朝對方擲了過去。那人聽到風聲,自然避讓,隻是被擦破了鬢角而已。他先還不覺,怒吼著又揮動板斧,可是胳膊才抬起了,就猛地仰天栽倒下去——看來那暗器上是見血封喉的毒藥。玉旈雲不由得慶幸她和小莫都未曾被傷著。

    那使刀的和使狼牙棒的見到同夥斃命,驚駭異常,一時竟忘記了要進攻。玉旈雲可不放過這個機會,提劍便朝那使刀的刺了過去。小莫也瞅準了時機,從後偷襲那使狼牙棒的——別看小莫的武功隻是尋常,那使狼牙棒的竟然更加不堪。雖仗著兵器凶狠,一時讓小莫近不了身,但小莫勝在動作靈活,忽左忽右,也逗得那人手忙腳亂氣喘籲籲。“蟊賊,納命來!”小莫尋著這空檔,橫刀直砍對手腰間。

    “小莫留活口!”玉旈雲忙高呼。

    小莫才也意識到最重要的是揪出幕後主使,急忙把刀鋒一斜,幾乎貼著對方的肚腹劃過。那人想是也嚇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再戰下去,隻有束手就擒,忽地從懷裏一掏,一把白色的粉末向小莫兜頭灑來。

    玉旈雲早已吃過一次石灰粉的虧,立時大聲警告:“小莫快閃開!”

    小莫是個鬼靈精,看對方伸手入懷已經防備著,□□灑下時,他就跳開半丈遠:“你奶奶的,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地痞手段?瞧老子怎麽教訓你!”說時,也從地上抓起一把雪來,朝對方灑了過去,登時就把敵人的石灰霧給破了。但當他提刀要追打時,卻見對方竟已丟下了狼牙棒朝街巷盡頭飛奔而去。“你奶奶的!”小莫不敢撇下玉旈雲去追擊,生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就啐了一口,來和玉旈雲合力對付那使刀的。

    這使刀的人見到同夥一個死一個逃,自己何敢戀戰,也伸手到懷裏去,不知是莫暗器還是掏石灰粉。玉旈雲豈容他使詐,挺劍直刺,戳中其手腕。幾乎同時,小莫也挑飛了對方的鋼刀。此人就如被卸了爪牙的螃蟹,登時傻呆呆,到了窮途末路。

    也就在這個時候,隻聽烏曇一聲呼嘯,越過院牆而來,一把拎住那刺客的後領——饒是此人身材魁梧,卻仍好像小雞似的被烏曇提起。先還還亂踢亂蹬掙紮了幾下,後來被烏曇在頸後一捏,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像條死魚似的被扔在了地上。

    “王爺!”烏曇滿麵愧疚與焦急,“你可受傷了麽?是我疏忽了!應該寸步不離王爺左右才是。方才救出了平北公才想起賊人可能有調虎離山之計,已經立刻趕出來,還是遲了一步。”

    “哪裏遲了?”玉旈雲一番惡鬥,頸邊的傷口裂開,自己用手捂著,“莫非在你眼中,我和小莫就這麽沒用麽?三個刺客,我們已經殺了一個,嚇跑了一個,還有一個本來我們也可以生擒,卻被你跑來撿了個現成的功勞——小莫你說是不是?”

    小莫雖然在楚國做奸細,出生入死,但甚少經曆如此明刀明槍的戰鬥,雖笑著附和玉旈雲,卻有些勉強。烏曇當然看得出來兩人是僥幸死裏逃生,愈加自責:“王爺不必寬慰我,我真是太大意了!”

    “是我大意。”玉旈雲擺擺手道,“命你進火場救人的是我。戰場之上,任何錯誤都是統帥的錯誤。先別說這些了,府裏的人可都救出來了嗎?”

    烏曇點頭:“萬幸,雖然正好是岑老將軍所居住的那片宅院起火,但那裏的下人也多,咱們也趕去得及時。都已經轉移到了安全之處——咦,那好像是防範火班來了!”

    玉旈雲扭頭看看,果然是方才巡邏的那對士兵和防範火班急匆匆地往這邊跑。“你們也不必多禮了!”她衝眾人揮揮手,“滅火要緊!”士兵都聽命而行,唯領頭的那個看到地上躺倒的兩個黑衣人,另有口吐白沫而死的馬,駭然道:“王爺,這……這出了什麽事?”

    小莫和烏曇都不敢輕易答,靜待玉旈雲決斷。玉旈雲也曉得事到如今,遇刺之事是瞞不住了。本來她想隱瞞,不過是想先旁觀一下這郢城的勢力格局,順便擾亂對手,來個引蛇出洞。如今看來,這招行不通,倒不如深入虎穴,攪他個翻天覆地,讓這些家夥不論是人是鬼都露出原形。於是道:“曹大人的那封告密信看來說的不錯。方才有三個刺客意圖對本王不利,不過一個已經被本王殺死,另一個被擒獲,隻有一人逃脫。你且去通知郢城府尹,全城通緝賊人——也把這個家夥帶去府衙,嚴加審問,看看到底是哪裏的亂黨,要謀本王的性命。”

    那兵丁聽言,臉都綠了:在他當值的時候,有人行刺議政內親王,若是得逞了,他和他的同僚個個都要腦袋不保。連忙取了隨身的皮繩子來,將那暈倒的黑衣人綁了個結實,又拾起了地上的鋼刀看了看:“王爺,這是複興會的兵器!”他驚呼著,將那刀呈遞給玉旈雲。借著積雪反射的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刀柄上刻著“複興”二字。小莫也跑去將板斧和狼牙棒拾了起來,上麵亦可清晰地見到“複興”字樣。

    “這就是馘國遺民複興會?”玉旈雲問那巡邏兵丁。

    “卑職並沒有見過複興會的人。”那兵丁回答,“但早先平北公圍剿複興會,曾經繳獲不少他們的信物,的確是以‘複興’二字輔以大雁圖案——王爺請看這裏——”他指了指鋼刀進吞口處的刀身,上麵的花紋雖然有些粗糙,卻能看出是一隻大雁。“這些人應該是複興會無疑了。沒想到他們死灰複燃。卑職這就去府衙報告張大人!”

    玉旈雲點點頭,又道:“你隻身一人,要帶著這個人犯也不方便,不如暫且留下他。我讓人看管著,待張大人派衙役來押解。”

    “多謝王爺體諒!”那兵丁說著,一溜煙的跑了。

    玉旈雲待他去得遠了,才去雪堆裏小心翼翼地撿出一枚暗器來,借著火光再三端詳。小莫好奇,也撿起一枚瞧瞧,咦了一聲,道:“這上麵倒是沒有複興大雁嘛!”

    “有才奇怪!”玉旈雲冷笑,“複興會不是已經被圍剿得抬不起頭來麽?還有這種閑情逸致在兵器上鐫刻上圖案?若真是想要殺了我,借此號召遺民揭竿而起,在我的屍首旁寫幾個大字不就行了?何苦提著會暴露身份的兵器前來?就不怕刺殺失敗,兵器落入官府之手,就會掀起另一輪對他們的圍剿嗎?”

    “那這……”小莫看看手中那淬毒的匕首又看看刻著大雁的板斧。

    “還還不明擺著麽?”玉旈雲道,“這兩撥人不是一路的。在鬆針峽向我們下手的人,武功何其高強——方才那三個又是什麽草包飯桶?我想,鬆針峽中的刺客和用暗器的或許是一夥人,這三個拿著複興會兵器的又是另一夥兒!一撥是真想殺我,另一撥多半是出來裝模作樣。”

    “王爺的意思是……有人栽贓嫁禍複興會?”烏曇和小莫都明白了過來。

    玉旈雲笑了笑:“想當初我在西瑤,也有人想刺殺孝文太後而嫁禍於我。他們用的箭,上麵就刻著我的名號。可惜那夥人太過愚蠢,竟不知我樾國兵器鑄造之規矩,讓人一眼識破。這次想嫁禍給複興會的人,至少對複興會的信物有所了解。可惜,還是此地無銀!”

    “那又是什麽人想要嫁禍給複興會?”小莫問。

    “不就是方才你說你腸子都要打結的那一段孽緣?”玉旈雲豎起手指,“岑遠、曹非攻。西疆就這兩股勢力。”

    “那些真刺殺的呢?”烏曇擔心玉旈雲的安危。

    “誰知道?”玉旈雲聳聳肩,“也許亦是岑、曹二人之一,也許是真的複興會?”說著,她又瞥了烏曇一眼:“看來在這場惡鬥結束之前,你是寸步不可離開我了。我可不想壯誌未酬就成了他們內鬥的祭品。”

    烏曇心中一動,垂首道:“石將軍當日鄭重托付,我又豈能辜負。一定保護王爺周全。”

    玉旈雲皺了皺眉頭:“這話聽著,怎麽好像你是石夢泉的部下似的,他的囑托倒比我的命令還管用?”

    “啊,我……”烏曇一時語塞。

    玉旈雲隨即又笑了起來,指著平北公府的偏門:“瞧,曹非攻來了。且聽聽他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坑又步入新的一年了……祝大家新年蹲坑愉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