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舐犢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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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道:“兒臣平不了,也忘不了。”不由嗚咽出聲,淚眼婆娑地望向他父親,道,“程兒若是活著,過了年也該滿十歲了。我至今還記得程兒剛出生時候的樣子,我親手捧著他,看著他,這是我兒子嗬。我心裏頭多少歡喜。他哭我也愛看,他笑我也愛看,怎麽著都覺得好,恨不能日日帶在身邊。父皇,您也是為人父親,您有多喜愛兒臣,兒臣就有多喜愛程兒,不,不,兒臣比父皇還更多歡喜。可是,可是……他不過在兒臣身邊待了短短數年,他那時還那麽小,那麽弱,怎麽,怎麽,他就……”說到此處,再也說不下去,悲傷不能自持,竟伏地而哭。皇帝思及孫子也不禁淚目。

    原來太子有一子名喚袁程,長到五歲時,在廣慈宮門前玩耍,不慎跌入湖中淹死。此事過去五年,天長日久卻成了太子心結。王壇見太子痛哭難抑,忙上前將其攙起,勸慰道:“大悲傷身,太子保重。來日方長,您還年輕,還會有子嗣。”

    太子慢慢止住哭泣,哽咽道:“子嗣還會再有,可程兒不會再有了。”

    皇帝聽他語氣頗為自傷,不禁怫然道:“那本是場意外,你我皆不願意見到。”

    太子冷冷道:“意外?我嚐聽聞前幾日廣慈宮前有一小犬落入湖中被人救起。犬溺尚有人救,何況人乎!”說道此處正如萬箭錐心,忙以袖掩嘴,防止呼叫出聲。

    皇帝歎息道:“太後到底是你親祖母,心再狠也不會下此毒手。”

    太子嗬嗬冷笑:“我母出自許氏,我妻又出自許氏,她恨許氏入骨,怎不會下此毒手?”

    皇帝知太子一直對當年事耿耿於懷,但不曾想時日過去,對太後積怨卻越發深了。一個是生身母親,一個親生孩兒,真是左右為難。心想太子此時正在氣頭上,強命他去廣慈宮,勢必又會跟太後起衝突,還是緩緩再說,於是道:“罷。太後近來身上也不大好,不喜歡熱鬧,你且過兩日再去請安不遲。”又見兒子因方才痛哭亂了儀容,起身走至跟前幫他正了正冠帶,道:“你乃當朝太子,喜怒哀樂切不可行之太過。回東宮收拾收拾心情,明日還朝理事。”太子答是,行禮告退自回東宮歇整。

    太子走後,王壇道:“太子終日沉湎於喪子之痛中也不是個辦法。老奴瞧著太子長大,看他今日情形著實心疼,隻盼東宮再添個小郡王才好。”

    皇帝歎道:“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太子妃本就長太子三歲,如今又患了心疼病。東宮諸姬妾也未有好消息傳出。朕打算明年再給太子選一二側妃,新人入內也可掃掃東宮多年陰霾之氣。”

    王壇道:“正是。皇上聖明。”又扳著手指頭算了算,道,“年後,太子納側妃,五郡王娶王妃,再加上樂安公主和君山郡主及笄議婚。明年這許多喜事,怕是要從年頭熱鬧到年尾都排不過來呢。細想想,算上郎陳郡王大婚那次,到如今七、八年了,皇家再沒辦過喜事。”

    郎陳郡王是皇帝三子,當日娶親辦得並不熱鬧,皇帝沒甚印象,但說起諸兒婚事,不由又想起泰王袁玨來。袁玨自十歲上生了一場大病便一直羸弱至今,連娶妻都不能。皇帝給其定封號為泰,也是希望他能否極泰來,一生康健,可沒想到事與願違,隨著年紀增長病情卻愈加重了。思及至此不免扶額歎氣。

    王壇說了一大堆不過是為了開皇帝之懷,沒曾想不消片刻皇帝又愁容滿麵起來,心中著實忐忑不安。

    泱泱自從得知皇帝答應袁珝這婚事,想自己首次做媒就馬到功成,是以沾沾自喜。在自己房中坐不住就往袁珝處來。袁珝正由外至家,身上風塵未盡。泱泱問道:“五哥可是又去了無庵看憂娘姐姐了?”

    袁珝道:“姐姐腿傷未愈,我不放心,早上又去送了些東西給她,陪她說了會兒話。”泱泱道:“五哥雖是探望姐妹,但到底一個大男人總往尼姑庵中去也不大合體統,若是傳到皇上耳中,又要惹得龍顏不悅,反害了姐姐。再者姐姐年紀也不小了,得想個長遠之法才好。”

    袁珝道:“長遠之計我並非沒有想過。姐姐因一雙眼睛獲罪。這些年我遊曆四方,每到一處也尋醫問藥可終無所獲。直到我之前誤打誤撞上了一個小島,在島上遇到幾個滾輪國人,他們有的金發碧眼,有的又是金發琥珀眼,又或者褐發金眼,各個麵色甚白,高鼻深目身材高大。我想世上萬靈皆有同祖不同類的,比如長耳兔、短耳鼠兔長相不同卻都是兔類;百靈鳥、斑鳩、孔雀等羽毛各異卻又同屬禽鳥類。再比如匈奴、鮮卑、羌、氐、羯等族身材樣貌與我中原漢人也不一樣。而那滾輪國幾人與姐姐相貌最相似,想我母親祖上也出自這滾輪國也未可知。所以我打算來年去滾輪國中尋訪尋訪,看看能不能找到醫治姐姐雙眼之法。一旦姐姐眼睛得到醫治,我再向父皇進言,不求姐姐能夠回歸皇家,但求她能如尋常百姓般嫁人生子便足矣。”

    泱泱道:“果真能如此就最好了。”袁珝道:“妹妹且坐坐,我去去就來。”泱泱道:“五哥請便。”自去書房翻書閑看。一會兒,袁珝進來,泱泱見他換了一件月白色家常服,便道:“五哥今日不出門了?”

    袁珝道:“不出去了。我離家數年,府中積了一大堆事。自回到京中也不得閑過,明日又要赴宴。今天半日就隻在家中理些家事。”

    泱泱百無聊懶,正期待袁珝能帶她出去逛逛,聽他說不出門了頓感失望,又聽見有宴席,急忙道:“誰人請宴?”袁珝道:“曾家弘文兄,多年未見了,特此設宴為我和令衝兄接風。”泱泱來了興致,道:“五哥也帶我去吧。”袁珝道:“出席的都是男子不請女眷。”泱泱撇撇嘴道:“那曾弘文我小時也見過,如今不知如何模樣了,五哥就帶我去瞧瞧吧。”

    袁珝道:“不好,不好。你小時就總跟他鬧架,怕去了又鬧起來。”泱泱道:“如今都大了,自然不會胡鬧。”袁珝拿手指頭往她額間輕輕一點道:“就因為大家都長大成~人,才要避嫌,因此去不得也。”

    泱泱哀告道:“我野慣的,我父王也自小將我當做男兒,並無那麽多避嫌之處。且我在家中實在無聊,五哥就帶我去吧。”袁珝也知她是喜鬧不喜悶的性子,耐心勸道:“京城不比廖地,你且拘著點,等回了廖地,你愛怎麽玩怎麽玩?”

    泱泱撅了嘴,插起手來道:“五哥是打定主意不帶我去嘍?”袁珝不語默認,隻管低頭看事冊。泱泱自袖中取出一物在他眼底下晃了一晃,道:“五哥你瞧這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