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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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爾古納河,是黑龍江的正源,位於內蒙古自治區東北部,為中俄界河。額爾古納河的上遊是發源於大興安嶺西側吉勒老奇山西坡的海拉爾河,同蒙古國境內流來的鄂嫩河在根河口匯聚,向下則稱為黑龍江。
零點能:海森堡測不準原理指出,不可能同時以較高的精確度得知一個粒子的位置和動量。因此,當溫度降到絕對零度時粒子必定仍然在振動,否則,如果粒子完全停下來,那它的動量和位置就可以同時精確的測知。這種粒子在絕對零度時的振動所具有的能量就是零點能。
真空:真空並非空無一物,而是一片不停波動的能量之海。當能量達到波峰,能量轉化為一對對正反基本粒子,當能量達到波穀,一對對正反基本粒子又相互湮滅,轉化為能量。
2012年5月4日,周五,上午中國,內蒙古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天空藍瑩瑩的,陽光溫柔地為樹林披上輕紗。這片地區生長著兩三百顆粗大的橡樹和梣樹。它們挺拔而粗壯的樹幹在榛樹和花楸樹的金燦燦、亮晶晶的綠葉中黑乎乎地屹立著,伸展開寬闊而多節的枝椏,散發著獨特的生命之美。一團團樹木的空隙間,是綠油油的草地。
這裏是額爾古納河某條分支的河畔。在這片地區,一望無際的草原被崎嶇的丘陵所取代,河水流淌在不太陡峭的山穀中,將中俄兩國分隔開來。河流兩岸各有數個哨站坐落在山坡上,隔河相對,十分顯眼。附近唯一的居民點在中國這一邊,是一個僅有五十餘戶人家的小鎮,當地人稱之為臨江。除此之外,最近的城鎮離這裏有六七十公裏。
小鎮西南麵的山坡上,秋山空愜意地坐在一塊裸露的岩石上,俯瞰下方的小鎮。他放眼望去,整座小鎮的風光盡收眼底。小鎮的建築多為由圓木搭建的俄羅斯式木屋,少數幾間則是兩層樓的磚房偶爾可見一兩隻牛羊在街上優哉遊哉地遊蕩著但牧群集中在東麵的草場。
自從那天晚上知曉了星河聯邦的存在及其“彼岸”計劃,秋山空也就釋懷了,不再介意使用人類的思維和邏輯,或者說,他的思維調整徹底完成了。這二十多天來,他把自己製作的交給打理,每日喝茶看書,生活得悠閑自在。昨天他心血來潮,便構築微型蟲洞,躍遷到這座小鎮附近。為了偽裝成旅行者,秋山空在樹林裏找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先動用設備將足足兩噸半的泥土送進四維空間打印機,再操縱基本粒子改變元素組成,然後製造出一輛形似奔馳55的越野車,最後用躍遷送回地球。一不做,二不休,為了省事,越野車的動力來源被他換成了真空零點能發動機。
當地的俄羅斯族人倒是頗為熱情,有一戶人家接納秋山空暫時住宿,而他也抽空用微型蟲洞躍遷回了趟日本,到銀行換了外匯支付住宿費。
不管怎樣,白吃白住總歸是不行的,即便人家不在意,秋山空自己也過意不去。交流倒不是什麽問題,當地人有七八成會說普通話,而秋山空在完成思維器官改造後,憑借其算法中蘊含的高等語言邏輯和其遠超人腦的學習、記憶能力,輕而易舉地掌握了英語、漢語、俄語、阿拉伯語、法語和西班牙語這六種聯合國工作語言。如有必要,他還可以在短時間內學習並精通新的一門語言。
正當秋山空準備離去的時候,在風中如同波浪般起伏的草坡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正朝著樹林走去。
“咦,有人來了……鎮上似乎還有兩家人接納了一隊偶然轉悠到這個小鎮的旅客吧?看這個衣著應該是其中一位了。”秋山空心想,“不妨跟過去看看?”
秋山空跳下岩石,轉身抄了條小路向那個白衣人趕去。
白衣人的步行速度並不是很快,秋山空不一會兒就鑽進樹林,先他一步藏身其中。待到白衣人走進了,他才從暗中仔細端詳了他的相貌。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超過十五歲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色長袖長褲,寬鬆的衣物在風的吹拂下,難得的襯托出飄逸出塵的氣質,不似紅塵中人,反倒像逍遙自在的隱士。印象中,秋山空還沒見過其他這個年紀的男孩能有這種氣質。他不禁有些好奇。
白衣少年右手拎著一個透明塑料收納箱,左手則提著一個長方形塑料籃。透過箱體,秋山空可以看到其中的一層盛放有各種工具,他能看清的有小刀、一雙手套和一個放大鏡,剩下的小玩意兒由於距離過遠,就難以辨認了。
少年徑直向樹林深處走去。秋山空利用樹木的掩護,悄悄地跟著他。
一路走來,秋山空不時聽到黑鶇的嘹亮鳴聲在茂密的枝葉中響起。喬木下方的的灌木叢裏,知更鳥、黃雀和柳鶯啾啾地啼唱著,歌聲婉轉。偶爾還可以看到一兩隻紅褐色的鬆鼠淘氣地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上,但一見到人類,它們就飛快地往樹上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白衣少年邊走邊朝著四周打量著什麽,雖然也時不時把目光轉向鬆鼠和鳥兒們,但更多的時候像是在搜尋什麽。
走了莫約一刻鍾,少年來到林間的一處草地。這片地方的樹木比較稀疏,可以看到一叢叢的草類植物。在蕨類植物那些精致葉子的淡影下,紫羅蘭和鈴蘭在競芳爭妍,還長著紅菇、乳菇、卷邊乳菇、橡菇和紅色的毒蠅傘。在寬闊的矮灌叢裏,零落分布著紅豔豔的草莓。
這倒是個不錯的地方呢,秋山空想,依照那少年的輕車熟路,也不像是第一次來這裏。不過他帶著工具箱是要做什麽?
白衣少年很快就用行動回答了秋山空的疑問。隻見他俯身打開工具箱,戴上塑膠手套,捏起一柄8寸解剖刀,然後走向一朵毒蠅傘,熟練地用小刀從這朵毒蠅傘的菌柄基部切斷,小心翼翼地將它提起來,放進籃子裏,然後走向下一朵。他一共采集了八朵毒蠅傘,每朵的高度都在十厘米左右。它們紅色的菌蓋上可以看見淺色疣。
“這是要做甚?看他的手法也不像是采集標本……”秋山空有點疑惑,“毒蠅傘不是薩滿教巫師的迷幻劑麽,莫非是打算提取其中的蠅蕈素和鵝膏鼙氨酸作為致幻劑?”
作為神經生物學的博士,秋山空也研究過致幻劑對神經係統的影響。地球上已知至少有186種具有致幻作用的真菌,毒蠅傘無疑是其中的典型。近年來生物醫學在這方麵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如何利用其致幻成分治療精神類疾病。但令他疑惑的是,這個頂多十五歲的男孩為何要弄這種東西。就算這男孩采集毒蠅傘是為了科學研究,也根本不需要跑到這麽偏僻的地方去采集野生的,采用人工培養無疑要方便得多。
正當秋山空準備窺探白衣少年的下一步動作時,一聲嬌喝從他背後傳來。
“誰!”
秋山空吃了一驚,轉頭一看,隻見那叢足有一人高的濃密灌木後麵冒出一個手持花籃的少女。少女身材高挑,僅僅比少年稍矮一些,長發披肩,容顏精致,看上去年紀與少年相仿。
嘛,雖然我也知道自己這個蹲在地上偷窺的姿勢不太雅觀,但是難道我看起來就這麽像圖謀不軌的小人嗎?
既然被發現了,秋山空索性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走出樹林。
“清漪?你怎麽來了?”少年驚訝地看著他和少女,先是對少女,然後轉向秋山空,道,“這位先生是?”
喂喂,我貌似也就比你大了兩歲吧……
秋山空也知道自己看起來比較成熟,不像是個十七歲的男孩。
“啊,那個,我跟你們一樣,是暫時借宿在鎮上的旅客,住在南麵。你今天出鎮的時候應該能看到我的奔馳越野車,那裏就是我住的地方了。”秋山空道,“十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跟蹤你的。主要是看你一個人拎著東西朝樹林深處的方向走,我當時剛好在山坡上,手頭又有定位裝置,好奇之下就跟了過來。”
中國這些年發展的很快啊,這麽偏僻的地方都能覆蓋3信號,秋山空在心裏讚歎一番。他哪有什麽專業的定位設備,不過是穀歌地圖罷了。
“哦,是這樣啊。”少年和少女對視一眼,少年說道,“我和她是來采集標本的。我叫杜沐。”
“我叫陸清漪。”少女道。
你們這是糊弄誰呢,秋山空想,看你那解剖刀耍的這麽熟練,工具箱裏設備齊全,一點也不像是門外漢,怎麽可能不知道采集真菌標本是不能破壞子實體的。
不過他沒有拆穿兩人,隻是笑了笑,隨口編造一個名字:“我叫程若水。”
秋山空可沒有打算告訴他們自己是日本人。雖然自從星河聯邦實行“彼岸”計劃之後,世界多極化格局帶來的暗流湧動就逐漸消停了,和平開始成為世界的趨勢,中國的反日潮流也逐漸消失,但是秋山空可拿不準眼前的兩人是什麽態度,自然不願節外生枝。
秋山空對民族主義沒啥好感,而且星河聯邦的“彼岸”計劃顯然也沒打算讓地球人類內鬥下去。他不認為地球上有哪個民族能夠阻擋得了這個計劃。
杜沐道:“我們還有同伴在北邊一點的山穀裏,那邊風景不錯。程先生打算一起去看看嗎?”
“你們不介意就好。我看你們對生物學挺感興趣的啊,我大學專業恰好也是生物那一塊的,有機會咱們可以交流一下。”秋山空道。
“相逢是緣。稍後見到我那位朋友時,我們可以留一下聯係方式。說起來,這次標本采集活動還是他拉著我們一起的。”杜沐說道,“一起走吧。”
行走在樹林裏,三人頗有默契,都沒有出聲談話,不願打破這份悠然。他們踩在厚厚的落葉上,行走之間幾乎沒有聲音,所聽到的隻有“沙沙”的風吹數葉聲,蟲鳴聲,以及偶爾的鳥鳴聲。大大小小的光斑星羅棋布地投影在林間的草叢和小徑上,溫暖的陽光驅散了早晨的寒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殊的幹爽的新鮮氣息,讓人心曠神怡,精神煥發。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那個山穀。
說是山穀,其實也不過是兩座小山丘之間的溝壑罷了,植被與先前的林間草地一般無二。秋山空看到一位身穿黑色長褲、褐色韓版風衣的少年,年紀也是十四五歲的樣子。他左手挎著裝滿了蘑菇和草藥的籃子,右手提著根掘器,正彎下腰試圖采集一朵巨大的毒蠅傘。秋山空估計那朵毒蠅傘的高度接近20厘米。動手之前,少年把籃子放在地上。
粗略地一掃,秋山空就發現了至少兩種可以致幻的藥物。除開毒蠅傘,那籃子裏還裝了一捆菖蒲,長長的嫩綠色草葉在陽光下鬱鬱蔥蔥,都是新鮮采集的全株植物。菖蒲的根莖雖可用於製造香料,卻也是一種有毒的口服致幻劑。毒蠅傘和菖蒲下麵還壓著其他植物,隱隱約約露出一角,但離的太遠,秋山空也無法辨認。
“這仨想幹嘛?不會是打算自製迷藥吧?”秋山空心想。
“許明山!”走近一點之後,杜沐朝著那少年喊道。
“杜沐?”許明山停下手頭的工作,轉過身來,“陸清漪?你們怎麽都過來了?”
隨即他注意到秋山空,道:“這位先生是?”
“哦,這位是程先生,也是偶然找到小鎮的遊客,剛才在樹林裏邂逅了,就一起過來了。”杜沐回答道,然後轉向秋山空,“這位是許明山,我的同學,一起旅遊的。”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程若水。”秋山空道,“看你們挺專業的啊,采集標本專用的一套工具都配全了。”
“專業談不上,也就愛好者罷了。”許明山答道。
四人就著草地坐下,閑聊了一會。起初不過是扯扯旅行的事,然後秋山空和他們三人各自講了一下來曆。秋山空了解到,這三人都是來自廣東秋蘭實驗中學初中部的學生,均已被美國某高中錄取,其中杜沐和陸清漪還是美籍。秋山空給自己編的身份則是留日學生,趁著三個節日和周日的四天假期來旅遊,倒也沒什麽破綻。熟悉之後,在秋山空的要求下,杜沐三人也就直呼他的名字了,不在稱呼他為“先生”。聽說他是留日學生,杜沐三人好奇地問了他不少關於日本生活的問題,他都一一解答。
後來他們不知怎的就開始探討起藥用植物學來。杜沐和陸清漪一開始還能不時插上幾句,到後麵就完全是秋山空和許明山在討論藥理學和毒理學的內容了。秋山空驚訝地發現這個名叫許明山的男孩在這方麵竟然和藥學研究生有得一拚,博覽的文獻資料甚至還要超過了大部分研究生,這對於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而言相當不凡。
……
“今年四月,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團隊在美國科學院院刊上發表了關於致幻劑對大腦產生的影響的論文。他們通過動脈旋轉標記法、靜態核磁共振成像和腦磁圖描記術這三種不同的大腦成像技術,分別測量了使用與未使用致幻劑的兩組自願者的腦部血流、腦電波,以及大腦網絡內和各網絡之間的功能連接。研究結果表明,在致幻劑的作用下,大腦中負責視覺、注意力、運動和聽覺的神經網絡彼此之間的連接大大增強,導致大腦在某種意義上更加具有統一性了。但與此同時,一些其他本來存在的連接卻罷工了。比如海馬旁回和壓後皮質層之間的聯係就被切斷了。從神經生物學的角度來看……”
……
“去年十一月,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分子及結構生物學中心對找到了一種廣譜蛇毒解藥伐瑞拉地。這是一種分泌型磷脂酶2抑製劑,最初是由由美國禮來公司和日本鹽野義製藥株式會社共同研發,用來治療膿毒症。研究表明,蛇毒中所含的分泌型磷脂酶2可對神經係統,肌肉和血細胞產生損害,而動物實驗表明伐瑞拉地可以使分泌型磷脂酶2喪失了生物活性。從係統藥理學和毒理學入手,我們可以建立一個這樣的數學模型……”
……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高高地懸掛在蔚藍的天空,亮得有些刺眼。前上方那一片密集的枝葉間隙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秋山空和許明山可謂是相見恨晚,談天說地,這會已經是口幹舌燥。而杜沐和陸清漪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老早就掏出手機消磨時光。
“呐,差不多了,我看咱們也口渴了,該回去了吧。”秋山空道。他講的話是最多的。即便許明山稱得上是奇才,跟他比起來還差的遠,更多的是在聽他講。這會兒最口渴的也是他。
“你們兩個終於討論完了啊……”杜沐伸了個懶腰,道,“學神的世界我們不懂。”
杜沐這時候才有了點人間煙火的味道,而不似先前那飄逸出塵的隱士。秋山空注意到杜沐和陸清漪相互依偎著,也不在意他和許明山在旁邊。
雖然杜沐和陸清漪的學識的確比不上許明山,秋山空想,但也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他也不執著於看透這兩人,就沒動用大腦掃描了。
許明山看了看時間,此時已經接近十一點。他們不知不覺談了有快兩個小時了。四人就此回鎮。
道別時,秋山空本打算約他們下午一起騎馬轉轉,卻被告知他們還有行程,吃過午飯就走,隻得作罷。名義上,秋山空要乘明天晚上的飛機,從海拉爾經北京轉機再飛東京,這會再做調整也說不過去。秋山空加了他們的好友,留了手機號碼,就此作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