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番外】虛境的夢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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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不可視的境界

    下次進入這個夢境的時候,我已經來到安德雷斯公國。這個國家的都叫特萊維恩,是一座美麗而雄偉的城市。這座城市以其悠久的曆史和富有人文氣息的建築景觀聞名於世,其中最為出名的是位於城市中央、稍稍偏向西南的特萊維恩主教座堂。大理石雕砌的建築在精心維護下潔白如雪,華麗而莊重的雕像、尖塔和大廳以巧妙絕倫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傲立於蔚藍的天空之下。

    不過我的心思——我指的是,作為亨特的我的心思,卻不在這些古老的建築上。在旅店安頓下來之後,我打聽到當地著名歌劇院的演出時間,然後預訂了一周之後的票。現在回憶起來,我想不起那度日如年的一周是如何過去的,又是因為什麽原因而無法直接找到妮娜。時光長河的流動,還有因果的先後順序,仿佛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攪得稀爛,也許它們本就不過是凡人那脆弱的碳基生物大腦中最卑微的錯覺。

    總之,在演出開始的那一天,我懷著緊張期待的心情來到歌劇院。這是一個龐大的建築物,有七層樓,每層樓上都懸著絲織的簾幕。座席上的女士們無一不打扮得體,她們中的不少人拿著花束,就好像她們是在參加一個舞會似的;彬彬有禮的紳士們都穿著禮服,有許多還戴著金質或銀質勳章。

    歌劇院在某種煉金設備的照明下非常亮,如同在最明朗的太陽光下一樣,但我卻沒有看到任何刺眼的反射光。響亮而悅耳的音樂奏起來了,舞台的帷幕向兩邊分開,作為女主角的妮娜穿著絲綢、戴著金飾和皇冠也出現了。時隔多年,她的歌聲愈加的動人,在我聽來隻有傳說中的仙女可以和她相比。事後我照例記錄下夢境的時候,猶豫許久,還是不願意用蒼白的語言去褻瀆這令人震撼的一幕。

    演出在我的如癡如醉中結束。所有的人都在為妮娜鼓掌,在對她拋擲著花朵和花環。每次她回到後台的時候,喝彩聲就又把她叫出來,所以她不停地在走出走進。在這之後,當她離開歌劇院時,街上的人們圍著她的車子,欣喜若狂。妮娜站在最前麵,高興地、毫不吝嗇地、大方而得體地向她的觀眾們,向她的欣賞者和支持者們致意。

    當我順著人流的方向,來到她那燈火通明的房子麵前的時候,妮娜正緊緊地擠到她車子的門口。車門開了,她走了出來。燈光正照在她可愛的臉上,她微笑著,她溫柔地向大家表示謝意,她顯得非常感動。她已經是一個優秀的表演家了。我朝她的臉上望去,她也敏銳地察覺到並回望著我。

    但是她沒有認出我——意外進入卡爾克薩的那次經曆,那次不知道是不是夢中之夢經曆,已經永遠地改變了我的一部分,改變了許明山和亨特的一部分,而眼前的少女卻依然明豔如故。一位胸前戴有星章的紳士伸出他的手臂來挾她——大家都說,他們已經訂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隻覺得眼前一黑,作為亨特的那部分在強烈的情感波動下幾乎要昏厥過去。我用僅存的理智——僅存的支配身體的思維,驅動著它回到旅店,然後在臥室中悠悠轉醒。

    此後我仍然會在機緣巧合之下進入這個夢境,但其中的經曆卻變得極為平淡無奇。亨特回到了蘭裏卡洛,回到了在歲月變遷中依然如故的伍德福德,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寫作。我——那個作為許明山的我,不再感到亨特有任何的自我意識,但是卻往往在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內心驅動下奮筆疾書。如此反複了三四次後,我現隻有在進入夢境世界的時候,亨特才會真正開始寫作。

    我曾經嚐試過在清醒後重現我的創作,但卻無論如何都捕捉不到夢中那一絲奇妙無比的靈感。某次進入夢境的時候,我現書桌前多了一張像是備忘錄的紙,上麵寫著:

    “隻有穿越虛空而來的精神投射在名為亨特的凡人身上……”

    後麵的筆畫進行到一半,而我手中捏著的煉金羽毛筆在上不經意地劃過一道弧線。

    那時我真的認為,來自地球的許明山的精神,在投射到不知相隔了多遠,甚至不知相隔了多麽不可捉摸的虛空的亨特身上,會產生某種奇妙的反應,這才導致了《黃衣王》的誕生。但是,這部劇本咋看起來似乎完全配不上亨特——這位小有名氣的學者——如此讚譽。

    “卡蜜拉:說您呢,先生,麵具要摘下來。

    陌生人:當真?

    卡茜達:真的,是時候了。除了您,我們全都褪去了偽裝。

    陌生人:我沒戴麵具。

    卡蜜拉:(驚嚇不已,對卡茜達悄聲說)沒戴麵具嗎?沒戴麵具!”

    這個片段來自《黃衣王》的第一幕第二場。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我是這麽評價道,作為恐怖效果而言還算不錯,但掩蓋不了第一幕作為整體的平庸與單純。我錯了。

    第一幕的平庸與單純,無非令隨之而來的打擊變得更為可怕。這絕對不是身為地球上某個不起眼的人類個體的我,所能譜寫出來的不朽篇章。是某個無以名狀的存在要借著我的手,去促成《黃衣王》的誕生。我甚至疑心會不會在其他一些世界裏,也有一些稍顯獨特的心智被祂誘惑,將《黃衣王》的恐怖帶到人間。

    那位神秘的存在用如此美麗的、駭人的創作詛咒了整個世界,字裏行間直白樸素得可怕,講述的真理卻又是如此的顛撲不破。那些邪惡的書頁中沒有違反任何原則,沒有散步任何異端邪說,也不曾踐踏任何一種人類信仰。然而,它也無法用任何已知的標準進行評判。我的理性思維在進入夢境的那一刻起就消失殆盡,藝術的最高準則在《黃衣王》麵前毫無抵抗之力地被摧殘滅盡。人性無法承受那樣的文字格調,無論是高雅還是庸俗的靈魂都無法因那浸染了最純粹毒藥的文字而成長[5]。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我回到現實世界中的時候,第一幕以後的內容並沒有遺留在我的記憶裏。我想它們已經不是人類大腦所能記錄的信息了。

    最後一次進入這個夢境的時候,是《黃衣王》出版之後的某一天,我想大概是過了一兩個月吧。亨特這次難得地保持了自我意誌,也是我做這個夢以來保持得最強的一次,作為許明山的我終於是淪為旁觀的角色。我依然擁有著作為亨特的記憶,那些因時光而平靜的往日片段似乎被某塊投入湖麵的巨石粗暴地打破了。是妮娜的死訊,自殺。在那塊石頭下沉而形成的漩渦周圍,我瞥見了她活躍在舞台上的美好身影,飾演的角色是卡茜達。

    就在這時,我看到自己飲下不知用途的淡紫色魔藥,然後在床上安靜地躺好。真奇怪,我明明能感受到亨特心中翻滾激蕩的思緒,可外在的表現卻是怪異而反常的平靜。我陷入了昏睡,爾後被現實世界的鬧鍾聲喚醒,整個過程短暫的令人隱隱不安。

    我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了。

    在這之後的好多年裏,我一直將這個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心裏。我走訪了許多修行道場,談論了許多關於靈魂和夢境的事。我考上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學,在四年後取得了心理學和哲學的雙重學位。現在,我身處rath的測試機關,即將作為誌願參加測試的研究者進入sou1trans1ator。這是野心勃勃的人類企圖利用量子通訊,製作出的或許能溝通靈魂的某種高端設備。

    “許先生,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我向名為比嘉健的瘦小男人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在腦海中默念口令:

    “1inkstart!”

    某種奇妙的色彩繽紛的光芒充斥著我的視野。我對此並不感到陌生,因為在之前使用其他完全潛行設備時已經體驗過。但是,隨後的測試界麵並沒有如期出現;那些抽象的流光在變幻,在組合,在匯聚構建出我闊別已久的無名世界。

    我心中永遠懷著的,關於“蒼白麵具”的記憶,現在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麵前。卡爾克薩的天幕被群月環繞,黑色星辰高高地掛在深淵般的夜空中。不對,那不是我曾經夢到的地方:高塔聳立,石碑昂揚,戴著蒼白麵具的高大身影黃杉襤褸。這是存在於本應不存在的時空中的,繁盛時期的卡爾克薩。

    雲濤驚拍岸,雙日沉湖中,魅影籠罩:盡在卡爾克薩。

    暗星夤夜起,群月貫長空,異象之最:唯有卡爾克薩。

    畢星泣哀歌,黃王衣衫破,民不知死:此乃卡爾克薩。

    欲歌吾聲竭,欲哭淚俱幹,此身亡矣:葬於卡爾克薩。

    哈利湖中的倒影站起身來,麵帶微笑地朝我走來。我的內心不知為何感到非常的平靜與祥和,我也帶著微笑向他走去。我們在微笑中合二為一……現在我終於知道那天對方沒說完的,那種音節古怪不似人類的語言,說的是什麽了。ia!ia!hastur!hasturcf‘ayak‘vu1gt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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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h.ecraft,《翻越睡夢之牆》。

    [2]:h.ecraft,《銀鑰匙》。

    [3]:h.ecraft,《夜魔》。

    [4]:ambrosebierce,《一個卡爾克薩的居民》。

    [5]:mbers,《黃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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