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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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鄉勇啊!”陰鷙中年舉手一揮,持刀隨即往前竄,他身後的悍匪跟著鬧哄哄的衝出來,其中一些人高喊著:“兄弟們,殺光了這些泥腿子,奪了他們的兵器,把他們的頭顱都掛起來,好讓他們知道我們白蓮神教的厲害!”
難以讓人注意的是,那些人其中喊得越響亮的,腳步越慢,那些沒有喊叫的反而紛紛竄到前麵。那周家門房這會兒沒有人理會他,一看現場火爆,眼下就要大打出手,眼珠一轉,高喊著:“我去後院喊人手出來幫忙!”嘴裏說著,一轉身就溜得沒影子了。
衝出來的這些悍匪個個咬牙切齒,雙目通紅,神色猙獰,仿佛就像一群饑餓的野獸要擇人而噬。那帶頭的陰鷙中年心中篤定,說來這悍匪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曾多次與官兵對過仗。
在他記憶中,自己曾帶領兄弟衝擊過明軍陣勢,很多時候沒衝到官軍麵前,那些明軍豆腐兵就潰散了,就算有一些家丁也挽救不了他們的命運。在其明軍裏麵,越是官大,越是第一個跑。
現在他再注意眼前這些鄉勇,果然其中幾個人的手開始顫抖起來,本來整齊劃一的一排長矛,頓時散亂起來,而自己這邊都是這幾年曆次官府圍剿中留存下的精英,每人手上都沾染過不少人命,論悍勇,這些鄉勇哪裏是自己兄弟的對手?隻要夠凶狠,隻怕一個回合之下,對方就要潰敗,到時候就是殺羊的時候了,想到這裏,那陰鷙中年心下更是自信滿滿。
看著對麵悍匪們張牙舞爪的撲來,於望冷笑,厲聲喝道:“眾軍聽令!此戰有進無退!有我無敵!殺光匪徒!”
聽到最高長官下令,場中兩隊青壯,不假思索跟著大吼:“殺光匪徒!殺光匪徒!”
在眾青壯的齊聲怒吼下,一股集體的力量頓時充溢了整個團隊,眾心齊,泰山移!這士氣頓時起來了,本來那幾杆顫抖的長槍也穩定起來,各人戰意昂揚,苦練近兩個月,不就是等著今天?
場邊猛然響起一尖利的喊聲:“火槍隊聽令!開火!”這卻是盧德勝漲紅著臉在大聲下令。
“啪”“啪”槍聲密集響起,隻見場中倆側一股股白煙冒起,伴隨著衝過來悍匪齊聲慘叫,他們紛紛中槍摔倒,身上或多或少的多了幾個血洞,鮮血狂飆。其中一個悍匪倒黴透頂,直接腦袋中槍,就像那打爛的西瓜一樣開了瓢,一時間,紅的,白的,四處橫飛。
躲在牆角的周秀才突然感到臉上濕漉漉的,伸手一摸,看到滿手紅白,就像一個在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己遭受過他人侮辱的婦人般,尖叫一聲,兩眼一翻白,痛快的暈了過去。
隨著悍匪們的紛紛倒地,他們衝鋒的腳步也戛然而止。那陰鷙中年倒是幸運,這一輪槍擊沒有中彈。他環顧四周,嘴巴大張,簡直不能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同衝出大概十一人,眼下包括他自己就剩下三個人。
而中槍一時不死的悍匪們身上,大都開了碗大血洞,隻是伸手去捂,但那鮮血狂湧,哪裏捂得住?鮮血不絕隻從他們手指間迸流了出來,此時滿地鮮血,在隆冬時節下騰騰的冒著熱氣,加上悍匪們的痛苦慘呼,猶如人間地獄浮現世間!陰鷙中年神情恍惚,嘴裏呐呐的道:“直娘賊!這,這是什麽火槍?犀利如此?”
說來這大明官軍的火銃,這陰鷙中年見多了,大都擊發是軟綿無力,有時候那槍膛裏飛出來翻轉著跟鬥的鉛彈,用肉眼都能看到!還有動不動就是炸膛,大明官軍開槍時,大都扭頭,雙手伸展持槍,讓槍身遠遠離開自己,絲毫沒有準頭!
其實如果人們膽子肥點,就是站在那裏不動,戰陣上直接讓官軍火銃轟都沒事。所以這火器在他眼裏不過是嚇唬小孩子的玩意兒,對麵鄉勇兩邊的火槍隊他是早就看到了,心裏根本沒有當回事!萬萬沒有想到這漢家屯私家打造的精良火銃,尤其眼下是抵近了開火,威力大到一至於斯!
麵對如此慘狀現場,連於望的眼睛都直了,嘴裏不自覺罵出後世江南地區名罵:“娘希匹!······”
不懂這些理工專科知識的於望當然不知道其中詳情。不要小看這個時代的火器威力,更不要以為這是火器剛剛起步的時期,就可以加之為“土火槍”的蔑名。後世有句名言:不要不把村長當幹部!
這個時代的火槍細長的銃管使火藥在膛內燃燒充分,可以產生較大推力,彈丸出膛後的初速較大,獲得低伸彈道和較遠的射程,這是其一。
其二,火繩槍擊中目標時的效果,往往會令人作嘔。因為發射出去的彈丸是手工鍛造的鉛子,結果常常會有瑕。手製的鉛彈丸在射進目標體內時,很容易就會爆裂,造成重創。火繩槍鉛子在目標的體內行進速度也十分緩慢,所以幾乎所有的能量都會傳送到目標物上,造成震波效應。手、腳被擊中,但因震波效應而死的例子也頗為常見。
相較之下,現代的子彈行進速度較快,有時還會射穿目標物。其行進能量不會擴散到被擊中的人身上,也不會在彈孔處爆裂成碎片,經常性的後果是貫通傷。
所以,眼前這些悍匪們的悲慘遭遇,是注定的。死裏逃生,還站在陰鷙中年身邊的兩個悍匪此時臉如土色,剛開始那耀武揚威的囂張早就遠遠拋到爪窪國去了,轉身就跑,嘴裏氣急敗壞的叫嚷著:“點子紮手!打不過!”,“兄弟我先走一步,白白送死,俺不幹!”
場上那陰鷙中年臉色死灰一片,一眨眼,身邊的兄弟死的死,跑的跑,場上就剩下他一人,這麽窩囊和莫名其妙的戰敗,他是打破了腦袋也想不通!此時他倒沒有跑,心中隻是滴血:“這麽多百戰幸存的教眾精英啊!就這麽白白的,沒有一點意義的死在了火槍麵前!”
“罷了!今天我就戰死在此,也和身邊的弟兄一起上路,如此路上倒也不寂寞!”陰鷙中年倒是個百折不撓的狠角色,越是絕境,他就越是凶悍,以往不知道多少次,拚著亡命的勁頭,死裏逃生!正當他絕望中,做著困獸猶鬥的念頭,身後傳來兩聲慘呼。
同時,一道陰陰的聲音喝道:“如此貪生怕死,為我神教所唾棄!活該殺了以正教規!弟兄們,不要怕,這些鳥銃已經開過一次火,現在都成了燒火棍,趁著現在,給我衝上去殺啊!”
“謹遵堂主玉音法旨!”,“殺啊!”“衝啊!”“殺光這些泥腿子!”一時間,這所謂的堂主殺人立威在前,鼓噪打氣在後,場中噪聲大作。
原來,這周家前院裏鬧出了這麽大動靜,後院裏的悍匪們又不是聾子!此時在教中堂主的帶領下,連帶周家家丁,傾巢而出。
眼下確實,在盧德勝的命令下,那些火槍手正手忙腳亂的清理槍膛,重裝火藥,一時半會還不能馬上開火。
一時間,眼前黑壓壓的人頭湧動,一群亡命之徒手中狂舞著兵刃直撲而來。梅仁信大聲喝令:“抬槍!殺!”
“殺!”青壯們手中來他們長槍每天的訓練隻有一招,每人不知道把手上的長矛突刺出去了多少遍,在梅仁信的喝令下,殘酷的訓練讓他們本能地發揮了作用,腦子裏再也沒有其他一點念頭,他們隻是長矛用力刺出。
“抬槍!”“殺!”,“抬槍!殺!”
“殺!殺!殺!”
悍匪們們叫喊著衝殺上來,聽著梅仁信的號令,青壯們也紅了眼,悍匪們是多人擁來,還是單人衝來,他們統統無視,才不管他們的刀術是多麽的華麗,劍術是多麽飄靈,隻是聽著命令一起舉槍刺去,而且出槍迅猛有力,猶如毒蛇吐信,下口地方陰毒,取得都是眼,喉嚨,心髒等要害,深的“穩,準,狠”三字精要!
“啊!”“我的娘咧!”······,場中慘叫聲不斷響起,“噗哧!噗哧!”長槍入肉的聲音令人膽寒,這些平日殺人不眨眼的匪徒對上這些隻練了近兩個月長槍的青壯,唯一結果就是身體個個被刺穿,身上的血窟窿鮮血狂湧,撕心裂肺地叫喚著摔倒在地。
眼見場上如此血腥,屍體遍布,血流漂杵,一條條人命輕易的煙消雲散,而罪魁禍首就是於望。饒是劉捕快見多識廣,看到這些青壯猶如殺神,割麥子般的一排排收割人命,他臉色蒼白,克製住了想要嘔吐的欲望,幹幹的嘴巴裏如同著火了般,心裏慶幸:“老天保佑,這望哥兒還好是自己親戚!不,以後可不能沒大沒小的,該稱呼為:於百戶!於大人!”
場中戰鬥一交上手,直接就激烈到了高峰,雙方高呼酣戰,咬著牙狠鬥!但是青壯的長槍陣猶如吞噬人命的怪獸,衝的越猛的悍匪死的越快,他們吃虧在都是操持短兵刃,還未夠著敵人,一個個被長矛刺出了血窟窿,慘叫著倒斃,死不瞑目!不一會,這第二波的悍匪就被長槍手青壯屠戮了大半。
眾悍匪們終於膽寒,紛紛止步。“哇呀呀!”此時白蓮教中一個環目豹眼的大漢氣的哇哇大叫,他自負自己武藝出眾,咆哮著單人衝陣。
虧得此人身材高壯,滿臉橫肉,他手中拿著鬼頭大刀,看著就凶悍無比。他手中大刀揮舞的好似急轉的風車一般,居然硬生生的衝入槍陣,他也眼疾手快,手中大刀一晃,磕開一根迎麵而來的長矛,緊跟著向前逼近。他咬著牙,惡狠狠的想著:隻要近身了鄉勇,十個人都不夠他一個砍的!
他還沒有想完,迎麵又有兩根長矛急刺過來,他急忙橫刀揮擋,虧得他左右擋格,運刀如飛,卻防不到第一次格擋掉的那一根長矛又閃電般的刺來,自己刀勢已經用老,這次長矛直刺卻是來不及招架了,那長槍如毒蛇吐信,直接突刺在他胸膛,那槍頭頓時沒入他身體半截。
還沒有等他慘嚎出聲,後麵那格擋掉的兩長槍又閃電般的重新刺來,“噗嗤!噗呲!”這次中槍的地方是咽喉和眼睛,他這回是想叫也叫不出了,倒地死亡之前,兀自想著:“直娘賊!這些鄉勇出槍如閃電,前左右三方進襲,著著往死裏下手!如何抵擋的了?!”
隨著這漢子的死亡,陰鷙中年慘呼一聲:“二弟!哥哥為你報仇!”此時在幸存的的悍匪中,一個麵貌清臒,有點仙風道骨的老者喝道:“且慢!莫要衝動!”
陰鷙中年卻是不管不顧,身子一矮,使出一套“地躺刀”法,手上的刀光隻是護住全身,滾將過去。
“殺!殺!殺!”,開始作戰時,青壯戰陣第二排基本上隻是戒備,鮮有出手,但此時第二排長矛也開始吞吐,稍低下槍身護著第一排的下盤,加上第一排的長槍,密密麻麻,雨點般的隻是往地上攢刺。
“啊!······”慘呼聲中,陰鷙中年渾身是血眼,大睜眼睛,死不瞑目!餘下的悍匪們起了一陣小騷動,腳步隻是不住的往後蹭。
此時的青壯們,個個麵色沉毅,手中的長矛鮮血淋漓,維持著戰陣的森嚴,他們心中卻是狂喜!剛開始時,說實在的,他們隻是機械的隨著梅仁信的口令,做著平時訓練了幾千次,上萬次的熟悉動作。但隨著戰鬥開始,他們發現自己隻需要將長矛對準眼前的目標突刺,敵人很難衝破陣列。
自己即便麵對強敵偶爾刺殺失敗,露出空隙,可身邊有戰友,身後還有戰友,沒了自家一根長槍,還有身邊五六根槍支援照應。
原來於大人的那些訓練真的有用!經曆過了這樣的血腥殺戮,他們迅速完成了從泥腿子到軍人轉變,信心勃然產生,握住長矛的手愈發堅定,腳步愈發沉實。
剩下大約還有六七個悍匪,他們圍著那堂主,顫抖著聲音道:“堂主!眼下怎麽辦?!”
這老者倒是仙風道骨慣了,此時還保持著風度,沉吟著道:“這烏龜陣頗為紮手!怪哉?以往這朝廷官軍也是這烏龜陣型,可是怎麽沒有這麽厲害?有了,近身不得,就遠程攻擊,你們有使用弓箭,暗青子的,統統使出來,手上有兵刃的,都給本堂主甩過去,我就不信,打不破這烏龜陣?!”
悍匪們聽聞命令,個個臉有難色,哪裏舍得把手中的兵器扔出去?沒了利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這時,老者陰陰一笑道:“狹路相逢,勇者勝!你們這麽斤斤計較,就等著受死麽?隻要烏龜陣散了,你們還怕什麽?還有我神教中的規矩,不聽上座指揮,什麽下場?”
在老者的威逼利誘之下,剩餘的眾悍匪發一聲喊,有暗器的,紛紛打出暗器,沒有暗器的,手中的兵刃直接往槍陣上砸來!
梅仁信急急下令兩排槍兵把長槍都在空中舞動起來,雖然長槍舞動時,挑飛了不少飛來的兵刃,但是還是有個把漏網之魚。其中一把短刀就隻朝著一個青壯的頭上砸去,而軍紀的森嚴卻已經是這些青壯骨子裏的銘記。
隻見他頭微微一偏,讓開了頭顱要害,那短刀卻是老實不客氣的插在了他的肩頭,悶哼聲中,鮮血直流,這青壯紋絲不動,隻是咬牙忍著劇痛。此時還有不少青壯中了悍匪的暗器,紛紛受傷流血。
於望一看,這還了得?隨即下令:“眾軍聽令!前進!攻擊!殺!殺!殺!”
“殺!殺!殺!”青壯們齊聲怒吼,平端著長槍,開始湧動,其中那些受傷的青壯紛紛咬牙堅持,隻見兩個槍陣雖然如波浪般前湧,但是陣型卻是絲毫不亂。
仙風道骨的老者終於色變,受創後不潰散,反而大舉反撲攻擊!行進中還保持陣型如山的軍伍,這是咱大明的“鄉勇”?
尤其令眾悍匪心膽俱裂的是,那兩側的鄉勇火槍隊明顯已經做好準備,都端著火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他們瞄,同時場中那聽過一次便永生難忘的尖利聲音喊起:“火槍手聽令,準備開火!”
“敗了!敗了!”
“風緊,扯呼!”
“鄉勇厲害!大夥兒,逃命啊!”······
一片叫嚷中,剩下那六七個悍匪,狼奔豸突,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之魚,紛紛掉頭就跑。尤其是那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者,手腳出人意料的麻利,頭一個就溜得不見蹤影。
劉捕快目瞪口呆,悍匪這就逃了?
本來一直站在後麵猶如泥胎佛塑般,一直不動彈的他的三個手下突然還陽,紛紛挽起自己袖口,罵罵咧咧的靠了近來,嘴裏罵道:“直娘賊!逃得倒挺快,這讓老子怎麽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