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五月十六日，於望接到後金建國的消息後，第二天就視察了軍器局，劉長樂公子、韓立功陪同。

    早在四月份，劉長樂領導的軍器局就已經產出了大量的顆粒火藥。製造顆粒火藥的方法中國人早就掌握在手，戚繼光的紀效新書上記載的明明白白。平時朝廷官軍用的火藥不過是軍匠們的粗製濫造，所以也造成了火槍的威力不足，所以這火槍不僅受到關外韃子的輕視，就連北地的大明官軍也是棄之如敝屐。

    戚繼光在總鎮薊州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北地官軍一直抗拒火器的運用，說是火槍操作步驟繁雜，威力太小，又是時常炸膛，用火槍不如用弓箭，實在要用火器的話還不如用三眼銃。戚繼光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戚家軍現場用訓練精良的鳥銃手和北地官軍進行比武大賽，比賽結果北地官軍一敗塗地，但是他們兀自不服。

    事後戚繼光曰：“北兵不耐煩劇，執稱快槍三眼銃便利過於鳥銃，教場中打靶，鳥銃命中十倍快槍，五倍弓矢，猶自不服。”

    戚繼光雖然知道部隊武器發展的正確方向，但是這個時代，火器弊病的各種問題繁多，尤其是朝廷的工匠製度有問題，槍管製造的合格率低，發射時經常炸膛，明軍批量訂造的火繩槍有時甚至多數不堪使用。戚繼光雖然作為一鎮總兵，對此也是無能為力，結果他是非常遺憾的無可奈何。

    馬頭營軍器局建立後，如劉長樂公子所說，製定了嚴格的成產工序和監督製度，一切按標準來，結果自然是合格的顆粒火藥源源不斷的產出。經過試驗，這些新產出的火藥威力強勁，效能穩定，如今已經是可以在五十步距離，發射的彈丸可以擊破雙層棉甲。

    當時於望接到了這個報告結果，心中很是寬慰，雖然這五十步距離還是短了點，如果在野外真的和清兵對上陣，漢家軍的心理壓力還是比較大的，不過不管怎麽說，這有效射程比以前強了，也不至於沒有一拚之力。

    今天於望過來視察軍器局，主要是詢問大明現在有沒有行之有效的火器防城工具。對於這個問題，韓立功可是門清！當即他滔滔不絕的介紹了諸多火器。

    比如一窩蜂，其規格有多種，從3連發的神機箭，到100連發的百虎齊奔，射程300米，密集連發的火箭彌補了普通火箭彈道不穩定的弱點。但是這種火器製作程序繁瑣，雖然覆蓋打擊麵大，但是消耗也驚人，如果真的主要用一窩蜂作為守城工具，那非得大量製造不可。

    而且製作這一窩蜂需要大量的工匠，目前馬頭營裏就算是所有的軍匠都投入製作，但製作出的數量可能不會很多，而且一旦以後真的和敵軍接戰，說好一個月軍匠們辛辛苦苦製作的量，可能在半個時辰內就打光了。

    漢家軍的武器發展一向要求“簡單，實用，高效”，這一窩蜂聽起來不錯，偶爾用來輔助守城或許還行，如果真的當主力火器用，不說火器的成本，剛開始打時，萬箭奔騰，爽是爽了，可是打光後了呢？幹瞪眼嗎？

    於望搖頭否決。

    韓立功又提出“神火飛鴉”、“飛空擊賊震天雷”兩種“有翼式火箭”。這兩種火箭分別在鴉形與球形體內裝滿火藥，火藥中有火藥線通出，並與起飛火箭火藥筒中的火藥相串聯；發射時先點燃起飛火箭的火藥線，使火箭飛至敵方，並將鴉身與球體內的火藥引爆，殺傷和焚燒敵軍的人馬，是破陣攻城的利器！

    咱現在需要的是守城工具，不是破陣攻城！這些東西現在給那些韃子兵用還差不多！

    於望搖頭否決。

    韓立功不氣餒，又提出了“萬人敵”，這是一種大型爆炸燃燒武器，外皮為泥製，重量40公斤，產生於明末，用於守城，為了安全搬運一般帶有木框箱，可以算是早期的燃燒彈。曆史上，李自成攻開封的時候，曾經通過地道突入曹門心字樓下方，守軍采用投擲萬人敵的辦法消滅了突入的部隊。

    “萬人敵”？於望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可是一聽到重量四十公斤，搬運也采用木框箱時，心就哇涼一片。這玩意兒如此沉重，儲存運輸都是大大不方便，也就是守城時可以應用下，平時用於行軍作戰那是休想！

    但是於望對於這個提議卻是給予了肯定，當即命令韓立功記下，今後就試著少量生產這萬人敵，建議“萬人敵”其中全部裝上新式火藥，裏麵加入鐵片，鉛子，以此提高殺傷力！舊有的萬人敵是以燃燒為主，在於望這裏卻要求是爆炸為主。

    隻要這萬人敵製作好了，不就是後世的炸彈麽？於望對於這個時代的軍匠工藝表示敬佩！同時他要求韓立功以後在萬人敵製作方向上，要向小型化發展，最好重量隻有一兩公斤，還有這萬人敵的外殼也要鐵質，泥質可不行！

    同時隻要這小萬人敵研製成功，不就相當於後世步兵的手雷麽？於望興奮了。韓立功見到自己的提議終於被采納一條，也是興奮不已，對於於望的要求也是記了下來，同時又是為難的說，製作這小萬人敵外殼要鐵質，重量又輕，又要有殺傷力，這研製過程不可能一蹶而就，可能要花相當時間！

    發明新科技當然需要時間！心急也吃不了熱豆腐，於望表示：這個時間無要求，方向要明確！隻要韓立功能完成目標，當得記下一大功！

    聽聞於望大人如此說，韓立功一張老臉喜悅的發光，興奮的大聲應諾。同時他又不無遺憾的說道，其實咱大明朝的火炮相當厲害，最好的守城武器第一當推火炮，火炮中又分為佛朗機和紅夷大炮，豈不聞當年關外賊酋努爾哈赤就受傷於袁崇煥的炮火之下？隨著努爾哈赤撤軍回去後，不久就傷勢愈重，繼而倒斃？

    聽到韓立功提起火炮，於望隱約記得後世記載西方火炮初麵世時那輝煌的戰績，當時西方戰場上，這火炮發射的炮彈輕而易舉的穿透了二十列的步兵方陣，對於密集衝鋒的騎兵隊，一發炮彈也取得了殺敵三十餘名的輝煌戰績！

    火炮在後世又被讚譽為“戰爭之神”！如此利器，於望豈能不了解？但是韓立功明確的表示，這火炮的鑄造一向隻有朝廷官辦的軍器局才有能力製造，這馬頭營的軍匠並沒有一個人掌握有這種技術。

    於望畢竟現在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把總而已，有些事情可以想的到，卻是沒有能力辦到！目前也隻能望洋興歎而已。不過，隨著以後漢家軍的壯大，這火炮發展是必然的事情！

    等到韓立功掏光了所有的家底後，於望看到他再也沒有什麽其他建議，於是轉首詢問劉長樂有沒有好的點子。

    劉長樂公子也是搖頭，忽然道：“這防守工具，咱老祖宗千年以前就發明了投石車，咱為何不能利用？傳統的投石車粗大笨重，一台投石車需要十幾個人伺候，不過我倒是可以想想辦法！這奇器圖說上有詳盡的杠杆原理，我可以改進技術，到時候少到讓三四個人來操作，讓這投石機個頭小型化，或許我可以辦到！”

    “好好好！”於望心中喜悅，點頭道：“如此，你們軍器局就著手安排製作投石機罷！越多越好！”

    “於望大人！”韓立功此時擔憂道：“咱馬頭營軍匠人數不足，本來馬頭營裏平時各項軍需、民用器具工期就排的很滿，這眼下又增加了其他項目，怕是人手不夠用！”

    “這個好辦，現在馬頭營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這樣吧，吏書署下個招聘通告，召集些體力壯實的流民來軍器局當學徒，那些技術簡單的活盡可交給他們去辦。你們軍匠師傅們則是集中精力，去研製這最新的項目！”

    “好的！”韓立功麵露喜色：“如此，人手問題就解決了，那我軍器局目前暫時就沒有其他要求了！”

    於望卻是在沉吟，剛剛他聽到劉長樂提到奇器圖說，不由來了興趣，問道：“劉公子，這奇器圖說除了你提到的杠杆原理，是否還有滑輪組的說明？”

    “呀！”劉長樂麵露驚訝：“想不到於大人還知道滑輪的妙用？莫非咱是同道中人？這滑輪的說明，這奇器圖說上自然是有的！”

    “嗬嗬！略懂，略懂！”於望學著劉長樂的口頭禪，心裏思量：在後世哪個孩子沒有學過物理？這滑輪組的省力功能自然是人人皆知！隻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知識平時沒有應用場地，這其中具體的原理知識於望早就還給老師了！

    但眼前劉長樂公子精通這初級物理，這事兒就好辦了！於望在後世就知道複合弓，這種弓箭製造的時候，讓它的兩端往前彎曲，這種後彎的弓可產生更大的力量，極具威力，隻是需要高度的體力和技術操作。

    後世於望曾經是個遊戲迷，其中古墓麗影裏女主角勞拉使用的弓箭讓他記憶深刻。那弓上的兩端分別固定有一個滑輪，當時他還特意去網上查了一下，這滑輪的設置是否合理？

    結果告訴他，這種弓箭不僅僅是遊戲世界裏有，現實社會裏，比較出名的安置滑輪的複合弓公司就有馬修斯、霍伊特、博泰克、使命、熊、箭牌、馬丁、a、鑽石等國外品牌。後世的複合弓製作當然不是應用在戰爭上，而是用於西方富人們平時的狩獵，或者國際射箭運動的競技。

    這滑輪的設置主要目的就是用來達到省力的效果，並且給射箭帶來更多的穩定性和準確性。

    如此利器，於望豈能不好好利用起來？當下他向劉長樂大概描述了下弓的形狀和配置。劉長樂公子則是凝神細聽，讚歎道：“於望大人果然奇思妙想，發前人之所未發！小子佩服！佩服！不如咱們經常一起切磋切磋，如何？”

    “我可沒有時間陪你琢磨這些物理知識！你目前就兩個任務，一個是研發小型投石機，另外一個就是開發這新型複合弓的技術！還有，科學家最缺的是什麽？是想象力！這點，你以後不妨多點下心思！”於望強調，並且加重了語氣。

    “想我劉長樂公子一向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早年自家的小日子別提過的多有舒心！自從來了馬頭營，被抓了做苦力不說，連這點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應我？想起那我嘔心打造的傳家屏風，被你小小十倆銀子就沒收了，這，這，這是什麽世道！”劉長樂公子不幹了，滿口語氣是怨氣。

    韓立功在旁邊聽的是滿頭大汗，心裏道：“虧的你自家伯父是劉景耀大人，眼下在馬頭營這麽沒大沒小的和於望大人說話，除了你，還真的找不出第二人了！膽子夠肥！”

    “行了！”於望對於劉長樂這種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般的口氣樂了：“你這小子！生肖是屬王八的罷？咬上就不鬆口了？”

    “不就一個屏風麽？到了如今還是念念不忘！太小家子氣了！這樣吧，這兩樣你都給我研製出來，每成功一個，賞金五百兩！這樣夠意思了吧？”

    “此言當真？”

    “自是當真！”

    “果然？”

    “自是果然！”

    “確實？”

    “自是確實！娘希匹！你還有完沒完？”

    “呀呀呀！今兒個劉公子呀，真呀麽真高興呀！······”

    “小子！話說你的家世，也不缺錢花，你總是盯著銀子幹什麽？”

    “這你就不懂了，隻要能從你這萬惡的包工頭口袋裏掏出銀子，那對我就是天大的喜事！有錢難買我高興哇！呀呀呀······”

    “擦！······”於望徹底無語。

    這裏劉公子在意氣風發，那韓立功卻又小心的提出問題。

    原來這個時代的弓製作不易，不僅對製弓在材料的要求十分嚴格，對具體的工藝步驟也有細致的規定。“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幹，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攏諸材。

    寒冬之時把弓臂置與弓匣之內定型，嚴冬極寒時修治外表。冬天剖析弓幹木理自然平滑細密；春天治角，自然潤澤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會糾結；秋天合攏諸材，白然緊密；寒冬定弓體，張弓就不會變形；嚴冬極寒時膠、漆完全幹固，故可以修治外表。

    春天裝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上述繁複的工藝程序，需跨越兩至三年時間。

    那麽朝廷官軍的弓從哪裏來？不外乎在製弓作坊中各項工作可交錯進行、流水作業，故每年都會有成批的成品，但就一張弓而言，其工時是無法縮短的。

    韓立功言下之意是，不說現在這複合弓的研發工作還沒有完成，就算有了技術，這弓的製造不易，用來對付今年清兵入關，可謂是緩不應急！

    對這個問題，於望笑了：“咱目前不需要製造如此精良的弓，先把眼前的困難應付過去再說，或許可以采用以混合的木材或骨頭構成的細長片製造！哪怕這弓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損壞，但是隻要能趕上今年這場戰事，那就足矣！”

    這不是返回到早年軍匠們粗製濫造的時代嗎？但是於望大人都親口這樣說了，韓立功還能說什麽？當下隻是點頭應命。······

    今天巡查工作終於結束，於望下令軍器局全力開動，不得耽誤各種項目後返回了漢家軍軍營。

    於望心中頗為喜悅，今天這巡查軍器局真是不虛此行啊！想不到又有了新的成果！以後在對抗清兵上，自己又多了幾張底牌！看來，這軍器局自己以後要經常去走動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