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 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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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吏書司自從全麵接手衛城、灤州兩地後,新編收集體軍戶達六萬眾,期間前後又收攏了聞風前來投靠的外地流民一萬多,如此,現在大人治下總人口達十三萬眾。大人去年提出的戰略目標是十萬,眼下可謂是已經達成目標!”
“很好的人口基數,吏書司這兩年功不可沒!但也不可滿足,你想想我國朝江南地區吧,區區一個上縣,人口就能輕易的達到二十萬、三十萬!我們這邊地是怎麽了?一衛、一州,全力梳理和收攏,才十萬出頭!”
於望語速不快,慢慢的道:“這次出查,肖先生也看到了,咱這灤南大片的土地荒廢掉,可謂不毛之地的。所以,往後我們的戰略目標還是人口,這薊州附近的流民,想來我們都吸納的差不多了,吏書司應該再想想辦法,怎麽去充實人口。咱們不怕人多,底下我們人口越多,伴隨的必然是實力更加雄厚!”
“大人高見!”肖先生沉吟著道:“可是大人,雖然去年樂亭前所未有的大豐收,這一年又是重金全部砸出去,可謂是以樂亭一地養活了三地人口。目前吏書司的財政是勉強運轉,眼巴巴的就指望著今年秋收能有入項。”
“就算今年秋收滿意,接下來又是諸多工程要上馬,比如規劃中的在灤南大力圍海造田,這大力開發出水稻基地,其中動用的錢糧又是海量。現在那些近二百數目的農莊也要大規模的重新建設磚瓦房,要知道,由於財政一直吃緊,資源全部傾斜到屯田水利,畜力農具采購,目前那些軍戶還都是住的是低矮土牆,茅草蓋頂,黑暗狹窄的小屋,勉強能躲避風雨呢。由此···,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麽話不可以說?”
“屬下以為,大人現在手控五大營主力官軍,又是身負遊擊要職。這其中我漢家軍每年支出的錢糧是大頭,咱們為何不向朝廷申請糧餉?不管上麵給不給麵子,隻要有下撥,哪怕是三瓜兩棗的,對我們財政也是有所脾益的。”
“對啊!”於望和肖先生正在討論的功夫,王力突然闖了進來,大聲道:“我家婆娘經常嘮叨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從跟了大人轉鎮衛城,我家婆娘回娘家一哭二鬧,那泰山老爺就招架不住了。你看,在今年開春,還不是老老實實的掏出兩千多兩銀子,在衛城給女兒置辦了三進兩院的豪宅?這也不就便宜了我?”
“老王!”於望哭笑不得的說道:“話說,早年我漢家軍有過兩次大規模的戰利品分成犒賞,你這買個宅子的錢總不至於沒有罷?為何總是要占泰山大人的便宜呢?”
“嗬嗬,”王力尷尬的笑道:“我那婆娘精的緊,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就咱那一點家底,平時都被她捂得嚴嚴實實的,一個子也別想漏出來!說是什麽勤儉持家,搞的堂堂我老王,平時酒饞了,也得隔三差五的去打李舒的秋風!”
“嗬嗬嗬。”
“哈哈哈!”
帳篷裏傳出一陣大笑,肖先生仔細的打量著王力,萬萬沒有想到,平時坐鎮一營,叱吒開平的漢家軍猛將,號稱遊擊大人帳下天王之一的老王,居然是個“妻管嚴”?
等笑聲作罷,看著肖先生那希翼的眼神,於望歎了口氣,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道理是沒錯!可萬一要是朝廷上麵沒奶呢?今年朝廷邸報,我們又不是沒有看過,肖先生,你來給老王講講。”
原來國朝由於連年用兵,財源匱乏,戶部賬目一眼所見全是深不見底的窟窿,崇禎帝無奈,在今年正月十四日,從工科給事中傅元初所請,令開福建海禁,通商佐餉。
海禁啊,多大的事?為了開源,崇禎帝咬牙頂著巨大壓力,這海禁說開就開了。至於開海後,朝廷到底能收到多少商稅,這還是兩說的事情。但由此也能看出,在實在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崇禎帝隻能是迫切的把希翼的眼光瞅向了開海商稅。
說實在的,於望並不看好崇禎帝這個舉動。開海禁,這個政策絕對是沒有錯的,不僅要開,還要大開特開!不要說福建一地,在於望眼裏,隻要是沿海具備條件的港口,統統要開!
隻是,自從崇禎登基後,就下詔收回了天下征收稅賦的各地鎮守太監後,僅浙/江一地,一年的茶葉稅收,就從萬曆年間一年的二十幾萬兩白銀,一眨眼,愣是老母雞變鴨,變成了可憐巴巴的“十二”兩。
從二十幾萬變成十位數的“十二”兩,居然是連一百兩都沒有。由此就能看出地方官僚的膽大包天,其貪腐的欲壑難填!
這海禁就算開了,還不便宜了底下那些文官集團?這些王八蛋大肆中飽私囊,層層伸手截流,肥的是各級官員,餓的是朝廷。所以到最後,恐怕朝廷也拿不到幾個子。以此,那些官僚還會用這個“結果”大肆攻訐,攻擊這開海政策是什麽“違背祖製”、“禍國殃民”,群情洶湧之下,最後必定要逼崇禎帝收回詔令。
崇禎帝這事是辦對了,可惜也不想想為他辦事的文官集團都是些什麽人?所以,於望根本就沒有看好這開海能給朝廷帶來什麽好處!
至於開海,也讓於望心中一動。他可還清楚的記得當初老婆是怎麽描繪江南海貿走私集團是如何攫取巨額利潤的。這個海貿,於望以後是做定了,福建鄭芝龍不是號稱東南沿海、台灣及日本等地第一大海盜麽?
據說,這個“海防遊擊”,控製海路、收取各國商船舶停靠通航費用,並對繳保護費給芝龍的商船(一艘大船需繳三千兩銀錢),給予鄭家的令旗;如不繳費而想經過芝龍海域的,恐怕難逃被劫的命運。
時人稱:“凡海舶不得鄭氏令旗者,不能來往。每舶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以此富敵國,自築城安平鎮”。
這些情況在江南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如此肥羊,要是一般人,地方大員,朝廷大員早就紅著眼睛撲上去,來個群狼搶食,鄭芝龍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鄭芝龍可謂世之梟雄也!他能做到今天這麽大的場麵,豈是小孩子過家家般就能雄起的麽?海盜,海盜,第一個就是要求心狠手辣,鄭芝龍為人豈是善茬?第二個,在他旗下,據稱:包涵漢人、日本人、朝鮮人、南島語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種高達廿萬人的軍力,擁有超過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隊,成為華東與華南海洋世界的唯一強/權。
對於這樣惹不起的人物,所有文官集團偃旗息鼓,沒敢動歪心思。畢竟,江南走私,都是自家的生意,每次出海,商賈多則七十倍,少也有二十倍之利,在海上,自家船隊還是要求著鄭芝龍罩著不是?
娘希匹啊娘希匹!每當於望想到這個事情,就是黯然,同樣是遊擊,這人跟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自己每年下了血本,大力屯田,掙點苦哈哈的銀子,而人家發發令旗而已,一年收入千萬!不是十萬,百萬,是千萬!
幹!這個海貿自己遲早要做,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自己地盤緊挨著渤海,等什麽時候自己能騰出手後,說什麽也要先去分了日本這塊蛋糕。
在於望走神的當兒,肖先生又給王力講邸報。崇禎帝除了開源這個舉措外,又開始動腦筋節流。他采取的策略是裁南/京冗員。
今年正月二十三日,崇禎帝下令裁南/京冗員八十九人。其中吏部主事二,戶部庫大使五,兵部主事二,會同館大使二,工部侍郎一,主事三,都察院禦史七,照磨一,通政司經曆一,大理寺左右寺丞各一,翰林院孔目一,詹事府主簿一,國子監助教一,光祿寺署正二,行人司副一,宗人府經曆一,生藥局大使一。
裁員等於財源?對於崇禎帝這個舉動,於望也是頗為讚賞,這些屍位素餐、貪腐無厭的大小官員早該裁了,這次才動了幾十個人而已,太少!實在太少!
等肖先生都講完了,於望歎道:“肖先生!朝廷如今的財政都淒慘成這樣了,咱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崇禎帝為何要擢拔我做遊擊?還不是圖著我屯田有功,不僅不拖累朝廷,反而還能小小上供?”
“如果我這個被皇帝苦心豎立的典型都開口要錢要糧,這豈不是讓朝廷麵目無光?再說了,就算我上書討要糧餉,上麵有嗎?能給嗎?”
“所以啊,與其哭鬧上書,搞得兩方麵子都不好看,又都說求人不如求己,算了!咱還是做乖寶寶吧!熬,再努力熬個一兩年,就什麽都不怕了!”
聽到於望如此說,肖先生和王力也是無話可說。
半晌,肖先生喝了一口茶,忽然振奮的說道:“說來,楊大人自從去年建策四正六隅、十麵張網之後,朝廷剿匪可謂大獲成功,如果真能徹底剿滅流匪,則朝廷幸甚,社稷幸甚!”
肖先生忽然這麽情緒高昂,自然是有原因的!
據朝廷邸報通報:
崇禎十一年正月,張獻忠部在鄖襄一帶被左良玉、陳洪範等部擊敗。左良玉部將羅岱箭射獻忠麵額,良玉追及,刀拂獻忠麵。獻忠軍大敗,損失頗重,輾轉至穀城。時熊文燦為總理統明軍,決計主撫,刊檄招降。是年春,獻忠以重寶賄賂熊文燦及總兵陳洪範,又使人赴京師賄首輔薛國觀。是年四月初八日,張獻忠在穀城降於熊文燦。
又,崇禎十一年三月,李自成率部從川入陝後,自洮州出番地,總督洪承疇令曹變蛟與賀人龍追殲。自成率軍與曹軍連日苦戰,轉戰千裏。番地人稀糧乏,流匪無以得食,力不支,戰死餓死者眾。自成洮州敗後,率軍複入塞,赴岷州及西和、禮縣山中。曹變蛟追剿之,李自成等潛伏於山中不出。
除了這兩個大好消息外,期間民間的白蓮教也不甘寂寞,忽然也雄起一把。崇禎十一年正月,十二日夜,無為教徒張普薇突圍鉛山縣城,擁眾橫行,其黨江義、周入等衝弋貴界。巡撫解學龍檄分守湖東道林日瑞推官吳鑄合福建兵剿平之。並搗棋山,破散其黨。
可惜,白蓮教也就那個命,處處小打小鬧,好不容易,今年又扯旗一把,轉眼就被朝廷雷霆鎮壓。
難得朝廷多年追絞流匪能如此獲得全麵大勝,消息傳開後,舉國歡騰。肖先生作為大明傳統文人,自然是愛國的,自然也是興奮的雀躍不已。
由此一來,全國如肖先生這等文人都是認為內患已平,國家回複太平秩序有望,那麽在崇禎帝的奮發作為下,我大明中興真的不是空中樓閣?
在京師,由於楊嗣昌建策有功,打得全國流匪到處降的降,跑的跑,賊首潛伏的潛伏。轉眼間,四海清平有望,崇禎帝自然是狂喜!他慶幸自己沒有用錯人,對著楊嗣昌更是全心身的信任!
如此,崇禎帝除了嚴旨命令各地官軍徹底追剿流匪餘部,以防流匪遺患又死灰複燃外,更是喜悅的滿含眼淚,獨自一人跑去了太廟跪拜。具體他在聖廟裏到底是哭還是笑,對著列祖列宗的靈位又說了些什麽,是誰人都不知道。
麵對舉國歡騰,大家都喜笑顏開的情況下。於望卻是不以為然,大夥這就認為流匪已經不足為慮了?大明中興這就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