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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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邸報的一片歌功頌德中,今年的國朝形式似乎是一片大好。
除了李自成還到處流竄於陝西境內,苦苦求活外,張獻忠一見處境艱難,卻是使出農民軍屢試不爽的詐降計謀。為什麽說是屢試不爽呢?
在崇禎七年,陳奇瑜擢為總督陝/西、山/西、河/南、湖/廣、四/川軍務,進馳均州,調集諸將圍擊各路起義軍。之後在他的運籌之下,朝廷官軍又把流寇主力圍堵在陝西南部一個叫車廂峽的地方,裏麵就有李自成和張獻忠之流。
當時朝廷全殲流寇的機會又一次出現了,形勢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車廂峽長40裏,四麵絕壁。當時流寇一逃竄入峽口,即遭到朝廷地方武裝的襲擊,或壘石斷路,或投石飛擊,或縱火燒林,農民起義軍損傷嚴重。當時正逢雨季,農民起義軍處境困難,弩解刀蝕,衣甲浸,馬蹄穿,人饑馬乏,傷亡過半。如果陳奇瑜能堅定合兵進擊,可望全殲。
就在這絕望之際,流寇的各路頭領又使出了他們屢試不爽的伎倆,詐降,因為這先例多多,當年楊嗣昌的老爹楊鶴在剿陝西諸流匪時,那些賊寇一旦扛不住了,還不是趕緊詐降,朝廷總是寬大處理,還不是屁事沒有?
於是他們趕緊湊錢,想收買陳奇瑜,但被拒絕了。陳奇瑜沒有接受賄賂,也沒有接受投降,但他手下諸多的文武大員卻都收了錢,整天在他麵前遊說,陳奇瑜有些猶豫不決了,最後沒有堅持住,終於同意受降。
說來,漢家曆代政權都講究仁義,儒家有著自己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動不動就說什麽“上天有好生之德,殺戮太多乃為失德不詳之大忌”,做高官的,哪個不愛惜自己名聲?混個愛民如子的道德標兵不好嗎?於是在朝廷曆次剿匪成功後,一般采取的政策都是招撫。崇禎帝甚至屢次下詔曰:“賊寇亦朕之子民也!”
崇禎帝這話的意思是,隻要你們這些揭竿起來暴亂的暴民,現在老老實實地背著鋤頭犁耙去種地,那麽我還是一視同仁,你們還是我大明的良民,至於以往你們燒殺搶掠,既往不咎,甚至朝廷在糧草艱難之下,還要擠出“安撫金”來安排賊寇的安置。
期間,大明朝廷這種或剿或撫的政策,來回總是搖擺不定。這在後世頗引詬病,認為當時明朝明明幾次都可以把賊寇消滅殆盡,最後偏偏就是大錯就此鑄成!
在於望的眼裏,這純屬馬後炮,事後諸葛亮,人人都會,誰不會大放厥詞?曆史上如果有那麽多如果,那麽曆史還是曆史嗎?
其實朝廷這種政策自然是沒有錯,這些賊寇可以到處屠殺搶掠,視百姓為豬羊,難道朝廷也能跟著效法?搞場大屠殺?還要不要民心了?那些活不下去或者被裹脅的普通“流寇”自然是要安撫的。但是其中對於那些慣匪卻又要區分對待。
對於這點,大明朝一直沒有做好,曆次招撫,不說那些賊首一個不殺,各地那些地方大臣反而在賊寇的重金賄賂下,紛紛還委以賊首官職,還美名其曰:“不能失信於民”。對於這些曆來過慣了“神仙日子”的賊首們,他們難道個個都是真心的從此“金盆洗手”,乖乖的做個良民?
聽聽張獻忠的代表性話語就很清楚了:“我就是要做個賊!”
所以車箱峽那次,賊寇僥幸混出死地,就完全不接受朝廷管製了,他們把五十多個安撫官殺了個精光,然後攻占州縣,關中一帶又大為震動。
自從於望莫名穿到這個時代,隨著自己的慢慢發家,這幾年更是仔細研究朝廷的各種政策。在他眼裏,以後和流匪交手是必不可免,所以這如何剿匪又如何安定地方,更是重大課題。
幸好,來自後世的他,資訊尤其豐富,有些成熟的經驗可以借鑒。在後世曆史中,有個抗日名將不得不提,那就是“小諸葛”白崇禧。眾所周知,在那個年代的抗戰,為中華民族做出了最偉大的功勳同時也是付出最慘重犧牲的地方人民有兩個,一個是四/川,一個是廣/西。
所以,不論什麽時候,隻要一提到“川兵”或者是“桂兵”,於望總是肅然起敬!白崇禧出身桂係,當年他在廣/西軍閥陸榮廷手下當連長的時候,陸榮廷是大肆收編境內土匪以用來壯大實力。
其中一次,白崇禧就收編了二百個土匪。他采取的對策是,仔細摸底情況,對於其中一百二十個普通隨大流的土匪寬大,但是對於其中的“積年老匪,匪首”甄別出八十人。對著這種匪性不改的慣匪,他是上報要求處死。
而本來就是土匪出身的陸榮廷又如何舍得?越是這種慣匪,在他眼裏就是越有戰鬥力,既然收編了,自然就可以壯大自己的實力,又如何能殺?於是他下令不許!
白崇禧哪管這套?來個先斬後奏,最後陸榮廷也是無可奈何。後期隨著白崇禧的逐步發達,他對於這些土匪的整編始終是鐵腕甄別肅清,造成了他一手打造的桂係軍隊戰鬥力格外強悍,也造成了廣/西狼兵的美名天下揚。
曆史也證明,他所率領的桂軍,也成為了當時國/民d軍隊中的奇葩。在其二十多年的征戰中,不論是北伐戰爭,還是軍閥混戰,始終打不爛,拖不垮。其後廣西的軍隊在抗擊日軍時,與友軍合作,多場大戰,屢有勝果,其桂軍的勇猛,也讓日軍佩服不已,因為桂軍在作戰時勇猛得如野人拚命,陣地上戰至最後一人時,仍能堅決拚刺刀頑抗,直到被打死,反抗才停止。由此,當時日本人評價說桂軍是中國軍隊中唯一有武士道精神的軍隊。
所以每當日本軍隊在進攻時候,發現對麵中國軍隊中出現鋼盔黃衣、穿著草鞋的部隊時,無不膽戰心驚。後來日軍居然打出了:“欲平支/那、先滅廣西”的口號,桂軍的威力在此可見一斑。
眾所周知,劉伯承元帥有“戰神”的美譽,而白崇禧在抗日救亡的戰爭中也表現不俗,當時日本人就稱“白崇禧”之為戰神。
白崇禧所率領的桂軍之所以在抗日戰場上取得如此的美譽,其中原因當然是諸多。但是其對土匪的收編製度也可謂是可圈可點。
所以,於望以後對於流匪的安撫政策大可效仿之。
這次張獻忠詐降,屯兵穀城。楊嗣昌就看出了毛病,他認為賊寇明為就撫,卻不從解散之令,尤其張獻忠重金賄賂各方之下,堂而皇之的搖身成為朝廷地方武將,此乃盜鈴之說。
在楊嗣昌的分析中,這賊寇張獻忠入據穀城,或將俟民間田熟,分其夏秋之糧,或暫時苟延殘喘,重整旗鼓,伺機而動,稍不遂意,幹戈又起。荊襄重地,將有不可言者。
所以,楊嗣昌對崇禎帝建言:“趁此賊盡聚穀城,實有釜魚阱獸之勢,以理臣各鎮現在兵馬,再令督臣發秦兵由興安馳赴協同掃蕩,此實萬全之機也!”
對於流匪,楊嗣昌一向是喊打喊殺,甚至他冷冷的從牙縫裏擠出八個字:“犁庭掃穴,絕其種類!”
奈何,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次主持收撫工作的是熊文燦,此公早年在巡撫福建時,就嚐到了甜頭,當時他招撫鄭芝龍成功並任命其為海防遊擊時,就在其中收到了莫大的好處!此次,張獻忠故技重施,重金賄賂,自然是一拍兩應。
在地方大員上上下下俱都大撈特撈,彼此嬉笑“恭喜發財”的時機,楊嗣昌這建策豈不是另類?遭到集體反對和側目?
而後張獻忠果然又反,甚至還公布了前後大大小小諸多官員的賄賂名單和賄賂金額,用來嘲笑朝廷,也造成了天下嘩然。這當然已經是後話了。
於望當然是熟知這段曆史的,朝廷有了這個良機,不趁機把所有的流匪全盤打散,尤其在其中要甄別出慣匪、老匪,統統格殺掉,此時不做,還要更待何時?在於望的眼裏,明廷的文官係統已經徹底腐爛,無救!
所以,在各方文官“粉飾太平”,紛紛上書大言不慚:“流寇,可歲月平也!”,“天下且無賊也!”,於望深表憂慮。
其中更讓於望暗自戒備的是,如今國朝內憂還好,但外患嚴重,就是不知道這清兵什麽時候來?因為在今年,盧象升鎮守的宣大邊防,就已經出現了東虜兵的身影,不過在盧的嚴防警戒下,韃子兵稍微試探了下,又是大隊撤離。
後來一直到如今,關外韃子就再無動靜,不過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於是,在於望一直保持全身心警醒之下,時間進入了崇禎十一年八月中。都說天道酬勤,在於望付出心血的同時,莫有例外的,今年開平衛獲得糧食大豐收!
對於這次糧食大豐收,不用說又是引起了朝廷的震動和周邊地區的震驚。而相鄰的天津衛地區今年照例又是旱災,一入了秋,天津衛城裏就是災民雲集。
但是在有心人的宣傳指點下,這些災民統統扶老攜幼的紛紛往開平而去,一夜之間,衛城裏聚集的將近有一萬多流民,忽然全部不知所蹤。
話說天津衛文有巡撫治理地方,武有總兵鎮守,對於最近一段時間城裏雲集的流民,他們也是頭疼不已,唯恐治內會出現騷亂。但他們對於流民忽然全部一空,表現的既是愕然又是狂喜!想想吧,如今的世道,國朝每況愈下,早年各地出現流民還都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如今更是離譜,在秋收收獲糧食的季節也是大規模出現災民。
現在放眼整個大明北地,哪裏無處不災民?天津衛出現的災民據說還是少的了,聽說在京師聚集的更多。如今,在治內居然出現一個災民都沒有的情況,這不是政績還是什麽?於是這巡撫大人和總兵大人紛紛上書為自己大吹大擂不提。
對於此次開平衛糧食大豐收,於望可是留了個心眼,今年上供朝廷才八萬石糧食,比起去年,才多了區區兩萬石。對此,於望的解釋是,開平地方沉珂久矣,其百廢待新,尤為艱難,其治下軍民眾多,其新開發的土地之貧瘠,這次收獲的糧食其實是沒有外麵想象的多,根本就是入不敷出。能比去年多出兩萬石糧食,已經是考慮到朝廷財政困難,自己這裏是擠了又擠,勉為其難而已。
但等訴完苦後,於望同時又是保證說,隻要熬過了開頭這個困難期,明年的糧食稅賦數目將會出現增長。對此,朝廷還有什麽好說的?現在能有於望這樣忠君體國的將領本來就是不多,何況今年收的糧食畢竟比去年還要多了?有總好過沒有!要是比起其他衛所不僅繳納不上稅糧不說,還哭著喊著要求糧餉下撥,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沒聽到於望保證說,明年的稅賦將會出現增長?這就很好了嘛!多給於望土地治理,完全沒錯!
所以,總的來說,於望今年的繳納稅糧到底還是有功的!這也為在京師的楊嗣昌撐了一把腰,因為今年自從他入閣後,因為是幸進,底下諸多大臣患了紅眼病,屢屢群起攻擊他,他的小日子也不是很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