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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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確定一隻友軍前來,楊國柱下令開了南門,帶著一些親將官佐,出城迎接。
在大明,一鎮總兵聽起來牛氣哄哄,似乎可以和後世的軍區司令相提並論,其掌實權,握重兵,仿佛一聲令下,四方莫不景從。
不過事實上,大明各鎮的宦官鎮守製度,己經製約了總兵的一部分權力。各鎮又設置總督、巡撫後,又分割了總兵官管理糧餉,監察官員,聽理詞訟等權力。
現在各鎮的總兵,其實權力不大,除了軍鎮地軍旅防禦及作戰事宜,什麽謀劃,軍器,糧餉等事物,都不是他們在管理。
再依大明軍中大、小相製地情況,名義上屬下的一個個武將比如參將,遊擊等又是獨立鎮守一城一堡之地,這些部將在糧餉軍器都是由各道兵備文官主理的情況下,一鎮總兵並管不到他們。
楊國柱雖然為宣府鎮總兵,但也隻有打仗時,才能名義上節製各地屬下軍官,平時都是各過各的。再說如今的大明各地武將各有各的山頭,各有各的後台,楊國柱真正能一手掌控的不過是鎮城的一兩個正兵營、標兵營。
更何況於望這隻友軍是客軍,隸屬薊鎮,與楊國柱更是風馬牛各不相及,完全沒有半點關係。所以說起來,一些跋扈的外地武將完全可以不鳥楊國柱。
不過於望是何等人?楊國柱是一鎮總兵,自己乃地方衛所區區一遊擊,自然是以下屬禮節恭敬拜見,他拜見的禮節無可挑剔,這也讓楊國柱身邊的一眾心腹將官個個喜形於色,心裏大呼這個於望會做人。
楊國柱看著這個年輕的有點過份的遊擊將軍,再看著他那些威武的軍馬,心下暗自羨慕感歎。這個時代,武將們有奶便是娘,到處像個乞丐般的求錢糧,求軍餉。
還是有錢好啊!沒看看,就算是於望的這些步兵,一眼望去皆是人人披甲!這得下多大的血本?要是換宣府鎮步兵,一個兵卒三年五年的發一件號衣,每人再扔把生鏽的刀或者長槍就算成軍了。哪有於望這麽氣大才粗?
如此虎狼之師,真是少見啊!楊國柱心中一動,聽聞早年薊州兩次大捷,當時自己還以為是國朝武將普遍的殺良冒功,既然有他這些強悍的軍馬在,難道那些戰績都是真的?
好!好!楊國柱忽然意識到,兵凶戰危,有如此強悍的友軍在,那麽宣大的官軍也安心不少。所以這個遊擊將軍,隻可拉攏,不可得罪啊。
如此,楊國柱便更是對於望的軍隊留心了。據於望的介紹,此次他率軍入援,主力戰兵營官軍名額約四千,剩下的俱都是輔兵、抬重隊,這些人被於望統歸於一個名字:輜重營。
一般來說,大明一個遊擊將軍可以組建自己的遊兵營,戰兵三千上下也是正常。這個於望主力戰兵達到四千左右,雖然人數是多了一點,但誰讓他有錢呢?
然而楊國柱仔細觀察之下,於望這些所謂的普通的戰兵,也讓他大吃一驚。先前那些精銳騎兵隊,他自認為是於望所豢養的所有家丁了。一個遊擊砸鍋賣鐵,能組織起一隻五百人上下的家丁隊,也是普遍能做到的。
但仔細看來,於望這些普通戰兵竟有如此裝備及氣勢,其列陣殺氣之森然,這讓他是理解不了的,就算是這隻軍隊的那些所謂輔兵,其精銳程度,看起來怕也不差於自家標下的家丁了。
楊國柱越是看,越是心驚,他和於望寒暄著,餘者的宣府鎮軍將,則是閃到一邊,用頗為敬畏的目光,打量著這隻友軍,竊竊私語不斷。很多人都是目光赤紅的看看友軍將士身上的鐵甲,看看他們身下的高大戰馬,一臉的豔羨,反而很少人去注意那些體格彪悍,殺氣騰騰的戰兵。
寒暄中,楊國柱很委婉的向於望解釋道,據盧督師命令,所有最近入衛的官軍不得進城,隻能是在城外設營。主要原因是,後續入衛官軍旗號繁多,龍蛇混雜,這是為了永平城的秩序安全著想。
自然,作為一鎮總兵,楊國柱也是個有城府的人,除了希望於望能體諒他的難處外,他還說到,己吩咐下屬備下酒宴,以作為對於望的接風洗塵。
對於入城不入城的,於望根本是無所謂。韃子大軍侵襲四方,別地的明軍唯恐在城外設營是等死,哭著喊著要進城。漢家軍則完全沒有這個憂慮,韃子不來就算了,若真的來的,什麽野戰無敵?狗屁!全體將士磨刀霍霍,一直就等著呢。
於望當即表示體諒楊國柱的難處,自己會在城外紮營休整,又謝絕了他接風洗塵的好意。然後又試探地問起,永平城可否提供給自己部下一些糧草?
一提起這個,楊國柱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很尷尬的解釋道,就算是宣大官軍前一步到達,但是永平城內的戶部管糧主事根本就是無糧可派,宣大官軍隨軍的糧草本來帶的就不多,也在苦苦的盼著朝廷上麵的調撥呢!
果然如此啊!於望心中有數了,幸好對著隨軍糧草輜重,自己準備了後手。糧草調撥,對於行軍打仗,可謂是將士的命脈!永平城作為京畿軍事重鎮,平時怎麽會沒有糧草囤積呢?
大戰將起,永平城居然無糧可派?其中原因自然是彎彎繞繞,舉不勝舉。但是,在於望的認識裏,治理各地的文官可謂是罪魁禍首!現在整個大明官場的文官幾乎發展到了隻知貪墨而一點公事都不幹的令人發指的地步了。
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哪有派餓著肚子的官軍去打戰的道理?可歎是,漢家曆朝曆代都罕有的現象,在崇禎一朝成為慣例。
於望還清楚的記得在崇禎二年發生的可笑又可悲的事情。那年,滿清入關,朝廷詔令天下兵馬勤王,山西巡撫耿如杞與總兵張鴻功也率五千人赴援。
因為國朝上上下下的文官蠹蟲們早已齊心協力的將國庫,各地倉廩的糧食貪贖一空。既然無糧可派,那麽怎麽辦呢?還好,國朝對於軍伍管理有條規定是:“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後給餉。”
也就是說,部隊在確定了駐地,明確了任務後,上麵才會撥下軍餉糧草。這就好辦了呀,有空子可鑽了呀!
於是荒唐的一現象發生了,高高在上的文官們借“朝廷”名義令曰山西援兵既至,今日令守通州,明日調昌平,後日又調良鄉。
山西援兵駐地累更,調過來,調過去的,反正愣是不給糧草,饑餓之下,軍隊乃發生嘩變。事發後,勤王最積極的,最先到達京師的山西巡撫耿如杞、總兵張鴻功作為替罪羊羔被捕入獄。
真是忠臣無好報呀!
再接下來,四方援兵先後雲集,因缺餉故,這些入衛官軍索性和韃子比賽速度,看誰剽掠地方百姓的動作更快了。
難道曆史要重演了嗎?於望心中嘀咕,就算自己準備了後手,可是自己手中的糧草畢竟準備的還是不多,目前堪堪也就隻能頂一個半月,大軍征戰在外,如果糧草得不到地方持續供應,這仗還怎麽打?
似乎看到了於望的臉色發黑,楊國柱極力安慰道:“於將軍勿憂!此次總督天下兵馬的乃是盧督師!在盧督師的旗下,朝廷對於糧草的供給,何人敢怠慢?想來,這糧草的下撥也就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
是啊!說起盧象升,名重天下!他不僅是正牌子文官出身,早年率兵打仗也是無有一敗!而且在當今聖上也是視為肱骨之臣,如此人物,在他旗下,又有哪個武將不心服口服?所以,盧督師可謂是這些宣大官軍眼裏視為幹城,是可以安心依靠的主心骨。
雖然楊國柱信心滿懷,但是於望可沒有這麽樂觀,心裏暗道:但願吧!這糧草的供應始終是個難題,饒是盧督師名高望重,百官奉承,但是寡婦難為無米之炊,讓各地空蕩蕩的倉廩,無中生有,生生變出大筆的錢糧?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接下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既然是城外安營,於望就告別了楊國柱等將官,立時派遣了夜不收去查看周邊地形,最後選定了離永平城不遠的東邊,那裏有一條水渠,水源充足,是個紮營的好地方。
止則為營,行則為陣。於望一聲令下,漢家軍立即築壘掘壕立寨,建設前哨陣地。
對於野外立寨,漢家軍平時訓練就是一個重點科目。這個營寨立得好不好,直接關係到扼敵和自固的目的。所謂戰可攻,退可守,營寨可是關係到全體官兵的生死存亡的大事。
此時漢家軍立寨於這個地帶的一個丘坡高處,又派兵蕩平了附近林木,在營防上務必做到一絲不苟。
立寨在其他明軍裏,可能就是草草挖一道溝濠,再立下些木柵欄就完事的活。但是在漢家軍的立寨條例中,卻是要求繁多:必須安野營、歇人畜、謹營壘、嚴營門、恤病軍、查軍器、備火警、止擾害、責交通、惜水草、申夜號、設燈火、防雨晦、下暗營、詰來人、避水攻等。
如此嚴格的要求,換在其他明軍裏,恐怕官軍早就炸窩不幹了。幸好,漢家軍上下都訓練有素,習以為常,這些繁瑣的立寨各道工序都是有條不紊的展開。
一個時辰後,一個大寨就粗具規模。隻見軍營四周是三道臨時的壕溝,軍營外側是立起了紮實的木牆,木牆分為兩層,每層都有木板,木板上層可以讓士兵巡邏放哨,下層可以存放防禦武器和讓士兵休息。
營地內,按哨四百人分布,一哨為一營區。每營區和營區間兩兩相對,其中不僅有寬闊的運兵道,在營帳的周圍和營區之間又設有排水溝。每一營區還挖有一個公共廁所,廁所的位置離水源和貯藏糧食的地方有一定距離,防止汙染。
等真正紮營後,則是嚴禁各部士兵在各個營區之間亂竄,本營區以內也不許士兵在各個帳篷裏亂跑。
漢家軍曆來極為重視平時戰兵的營養供給。這次自帶的糧食和有些肉幹、醃肉、醃雞蛋等或許充足,但是新鮮蔬菜隨軍可就沒有了。
眼看時近黃昏,除了漢家軍將士繼續完善營寨外,於望則是下令讓軍中的夥夫們,趕著馬車,進永平城內采購新鮮蔬菜,以及其它一些新鮮的肉食。在戰亂的期間,銀子就是廢銅爛鐵啊,趁著眼前還能買到糧食的機會,可要放手大買。再過段時間,恐怕就是手裏再有錢,也是買不到任何東西了。
而早先漢家軍到來的威勢,早己傳入了永平城中,此時這些軍隊的“夥夫”進城,每到一處,都引起了眾多本地百姓及外來難民地遠遠圍觀。
自從接到韃子大軍入寇京畿的消息後,整個永平城都是一日數驚,幾度關門戒嚴,其中更是附近許多百姓都拖家帶口的進城逃難。聽說城外來了一隻強悍的入援官軍,不讓這些民眾好奇是不可能的。
在城裏百姓眼中,這些入援的軍士高大強壯,衣著整潔,舉止有禮,出手豪氣,和如今城內駐紮所見的乞丐、強盜官兵大不一樣。而且,隨著難民蜂擁入城,戰事將起,這城內的物價也是嗖嗖的上漲,但是看著他們大車小車的購買蔬菜、肉食,白花花的銀子隻管掏出來,眉頭都不皺一下,隻是大量買進,所有人不由嘖嘖稱奇。
漢家軍進城的夥夫們動作快速,很快,他們便采購完畢,轉而出城,回到自己軍營中。
這個消息也很快的在宣大官軍裏流傳起來,各級官兵紛紛埋怨不休,相比友軍這麽闊綽,同樣入援的官軍,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奈何友軍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喝西北風?
聽聞此消息,楊國柱苦笑一聲:有錢人,比不得啊!要想自己宣大官軍吃香的,喝辣的,唯一出路就是放手去搶,可是在盧督師帳下,那個武將敢這麽做?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隻是···,隻是這個於望,光屯田就能攫取如此豐厚的家底嗎?實在是不可思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