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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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六,漢家軍駐紮昌平城外已經兩日,於望沒有聽聞盧督師從京師回轉,但是各路援兵倒是陸陸續續的前來報到的有不少。

    此時,不僅後續有山/西、大/同的兵馬到來,就是京畿附近的密雲總兵唐通,薊鎮總兵白廣恩,前屯衛總兵王廷臣,山海關總兵馬科等人也率兵雲集於此。

    一時間,昌平城外旌旗遍布,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軍中營帳,各路入援的官兵紮下的營盤無邊無際,似乎有看不到盡頭的感覺。

    都說人多膽子壯,大軍雲集,本來對於抗擊韃虜,士氣低落的各路官軍的膽子也肥了起來,紛紛為自己打氣、嚎叫道:如今“十萬大軍”囤集,清兵不來則已,一來必定給與當頭痛擊!

    隨著眾說紛擾,這“振奮人心”的消息、“謠言”到處飛快流傳。但是於望怎麽聽聞都有股色厲內茬的味道,昌平現在到底有沒有“十萬大軍”先不去管它,這些消息裏麵似乎隱藏著一個意思:清兵大爺,清兵爺爺!咱昌平現在有這麽多官軍,你們就行行好,別的地方,你們大可去得,這昌平,您老人家還是不要來了罷!

    不然為什麽說清兵“不來則已”呢?既然有如此雄軍聚集,想給韃子痛擊,好辦,出去追擊啊!何必等韃子上門呢?

    況且,於望在昌平左等右等,朝廷詔令中的“關寧軍”,到目前為止,是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據於望手中的情報,這關寧軍倒不是沒有入衛,軍隊是來了,不過,他們兵分二部,分別駐紮在宛平和盧溝橋地帶。

    關寧軍為何不到昌平報到?這其中出了什麽變故,是誰人也不知道。

    既然友軍雲集,這麽大的場麵,在於望眼裏可謂是空前盛況,當得仔細觀摩。於是於望這兩日除了安排下執勤、操練的日常任務後,就是率領一眾將官出去到處觀察各處援兵的紮營情況。

    然而在漢家軍眾將官的眼裏,這些各處援兵紮營的太沒有序列了,他們各自為陣不說,紮營也是紮堆。一個營地緊挨著一個營地,似乎這樣就有安全感。

    尤其是靠近後方的地盤,哪怕是土地幹涸,沒有水源,完全不適合紮營的地帶,那些主將也是搶破了頭,有幾次友軍為此險些大打出手,原因很簡單,讓別的友軍頂在前麵啊!

    其中,漢家軍駐紮的地帶,也有友軍試圖前來抱團取暖,然而,於望豈能容忍這些亂糟糟的友軍前來禍害?他明確的告知友軍,在漢家軍附近三裏地帶,必須保持空曠,必須有運兵快捷的通道,必須要有軍陣廝殺能展開的地盤,所以,對於友軍的前來“好意”,還請回!

    在幾次驅逐“向我靠攏”的友軍後,頓時漢家軍在這些友軍中成為了異類。看著昌平城東,就漢家軍幾千人馬“孤懸”在大軍之外,不僅各地援兵主將側目,就是那些普通官軍也是紛紛幸災樂禍,紛紛道:槍打出頭鳥,這個於望,不過區區遊擊,居然架子如此大?也太他/娘/的不知好歹了!也好,真等韃子兵來了後,死的第一個就是他!到時候,爺爺有的是時間看熱鬧哇!

    看著雲集入援的各主將紛紛各自為政,各自既靠攏友軍又戒備友軍的作態,根本沒有統一有效的指揮係統。城外那大片大片的軍營連綿數裏,旗號紛雜,根本無左右前後營陣之分,難以分辨某營某部,更不要說有什麽中軍大營之分了。

    如此烏合之眾,一旦韃子進擊,一旦官軍崩盤,這麽蟻聚在一堆,現在他們看起來是安全,但是到了逃命的時候,都擠在一堆,又有多少人能跑的了?

    看著重重亂象,漢家軍各級將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於望默然,對此隻是說了一句話:“求人不如求己!”

    如此,在觀望了兩天後,於望再也沒有興趣出去巡查,隻是緊鑼密鼓的安排營兵輪流出營操練。漢家軍如此動作,又引起了附近前來入援的各地友軍的怨聲載道。因為目前沒有什麽戰事,這些入援的友軍為了節省體力,普遍是日上高杆也是在營裏臥睡不起,而漢家軍的軍士們,則是一大早就起來,列陣在營房外麵操練。

    其操練時的殺聲震天,其騎兵的來回縱橫奔騰,不是擾人清夢麽?這些友軍各自值守營房的哨兵除了懶洋洋的向漢家軍方向觀望一下,就再無動靜。而酣睡在營房內的官軍無不是破口大罵。

    和漢家軍一直保持充足的吃食供應不同。這些友軍入援,接到調兵令後,本來就沒有攜帶什麽糧草,而且在自家老巢,說實在話的,也沒有什麽糧草可帶。他們都是一路撒腿狂奔,都指望著到了駐地,朝廷能下撥來糧草。

    除了宣大的官軍這兩年日子稍微好過了一點,大明其他各地的官軍曆來是窮迫慣了的。因為朝廷每年下撥一點的那可憐巴巴的糧草,還沒有分到普通官兵手裏,就被各級官吏侵吞一空,而地方衛所又是屯田無所獲,所以絕大多數地方軍隊都是靠著典賣軍器或是“嘩變勒索”地方官府硬頂著。

    宣大總督盧象升前年剛到宣大的時候,就發現了朝廷地方官軍的慘狀,其軍隊每天隻能開一次夥,士兵們餓的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在閱兵場上有人在寒風中僵硬墜馬,軍人們跪在地上懇求朝廷發餉,軍陣操練途中,不時有虛弱的士兵被銃炮和鎧甲壓垮。

    而不管怎麽樣,隻要戰事一起,出征的將士都感覺到了有了奔頭。因為隻要打仗了,朝廷再怎麽吝嗇,多少要撥糧草下來。就算沒有下撥糧草,作為客軍已經沒有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顧忌,到時候,隻要一個人登高一呼,劫掠地方百姓就成為必然。

    這些雲集入援的官軍難道真的是為國家為民族而戰嗎?大錯特錯,他們出征的最大心願,也不過是圖個能吃飽肚子而已!不亦可悲又可歎乎?

    然而這些雲集昌平的官軍到達目的地之後,都是大失所望,發現不僅主心骨盧督師不在昌平,就是上麵也根本沒有一點糧草下撥的意思。如此下來,因為是戰時,這兩天這些入援官軍雖然勉強還能保證一天兩餐的待遇,但是再過幾天,就說不好了!

    如此,大部官軍個個餓的有氣無力的,要想和漢家軍一樣每日操練,又談何做起?除了睡覺,節省體力外,他們又能做什麽?

    而且,於望前兩日的顧忌已經發展成為了事實。如今的昌平城,大軍雲集,隨之人吃馬嚼的,每天都要消耗無比巨大數目的糧草。此時昌平城內不僅物價如坐火箭般的上漲,眼下城裏的那些奸商都是囤積居奇,就算於望捧著大堆的銀子,再也買不到任何供給了。

    麵對如此情況下,漢家軍的將領們也是心底惴惴起來,他們紛紛向於望建議,是否眼下就開始進行壓縮軍中的夥食供給?為的就是圖個長遠之計。然而於望一口否決了。

    一股看不見而能感覺到的“灰敗壓抑”的氣氛重重的籠罩在昌平城外的大軍頭上。而這沉悶的日子在十月初七有了改變。

    時近黃昏,在漢家軍營中的於望便聽到昌平城頭鼓聲大作,按照明軍製度,這是擂鼓點將的軍令,按軍製,三通鼓聲後,所有官軍主將必須到總督行轅報到,拖時不到者,斬!

    這幾天都沒有什麽動靜,今日城頭卻鼓聲大作,難道盧督師從京師回轉了?聽著鼓聲急促,於望不敢怠慢,連忙披掛整齊,帶領幾個親衛就上馬出營。

    在城外的原野上,於望眾人快馬加鞭,鐵蹄轟隆中,激蕩起大片的塵土。戰馬奔騰中,於望又看到城外毗鄰的大片友軍軍營裏也都騷動起來,不時見到全副披掛的武將帶領親衛騎馬急急奔出軍營,火燒屁股般的蜂擁而往城裏趕。

    看來他們都是和自己一樣,要趕在三通鼓前,一定要抵達總督行轅。看著這種情形,於望心中倒是一動:“盧督師果然名不虛傳!這年頭,領兵大將桀驁不馴的苗頭已經普遍抬頭,但是在他治下的武將卻是個個如老鼠見貓般的乖巧!看來,這些地方援軍再怎麽不堪,在盧督師的鐵腕整合下,對上清軍,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啊!”

    在一片爭先恐後的策馬揚鞭中,一眾武將紛紛賣力趕路。等進入城中,於望才是發覺現時的昌平城內,早已經靜街,街道上隻見家家關門閉戶,不許閑雜人等在街上行走。城門裏外有加派守衛,或許是為了以防意外,還不時看到馬步哨官帶兵沿街巡邏。街道旁又增加了許多衛士,他們魚貫分立兩行,箭上弦,刀出鞘,明盔亮甲,威武肅靜。

    隻要舉目所望,到處是盔甲森嚴,一股鐵血肅殺的氣氛籠罩在整個昌平城內。於望心裏感歎,這才是戰時的重城守備的樣子。像前幾天,城內一片亂哄哄的,不僅百姓恐慌無助,就是城內也出現很多流兵和兵痞在欺行霸市的。昌平城內,一切沒有秩序,沒有官軍執勤巡邏,一片兵荒馬亂的氣象。

    然而,據聞,今天早上盧督師剛剛回轉昌平,不過半天的功夫,這城內麵貌便天翻地覆了?於望等在入城門時還接到通知,昌平兵備道的道台衙門的大堂和簽押房已經騰出來備盧總督急用,此次點將,大夥可前往那裏。

    既然如此,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進城的眾武將紛紛趕路,在他們抵達總督行轅前時,城頭上已經是擂起了第二通鼓。

    既然已經抵達了目的地,這些武將便紛紛輕鬆起來。隻見這些人利落的下馬,遇到熟識的,相好的,便各自紛紛大笑,彼此打起了寒暄。

    於望也已經堪堪趕到,但舉目所見是一片頂盔披甲的將官,他們走動中,甲葉摩擦的嘩嘩作響,人頭濟濟中,彼此問候聲大作,其中竟然沒有是一人是自己認識的。

    隨著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響,又是一夥人馬來到,於望定睛一看,終於來個自己認識的,正是宣府總兵官楊國柱。

    楊國柱明顯也看到了於望,隻見他帶領了一眾屬下將官匆匆到來,隨員有中軍遊擊郭英賢,宣府參將張岩、遊擊李見明與溫輝等人,他們人人一身甲胄齊整,臉色肅然。不過他們作為老軍伍,各個體格倒是頗為強悍,看起來也是龍精虎猛的。

    不比這些總兵官,個個前呼後擁的,於望作為遊擊將軍也隻是堪堪達到督師點將,入參軍機的資格而已。所以,這麽一大堆官將中,就數於望最為淒慘和冷清,除了他身邊幾個親衛兵護衛,再也沒有旁人和他打招呼。

    楊國柱向於望打了個招呼,示意他跟隨自己一眾,進入臨時總督府。於望自嘲的笑笑,自然會意,吩咐親衛在外等候,孤身一人緊緊的隨著楊國柱的人馬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