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 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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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將軍,兄弟手中雖然有著些許糧草,但自帶輜重裏絕對不會多出一粒米,也不會多出一粒糧,有了這些保命的糧草,由此我部官軍才不至過於饑寒,才有力氣殺賊報國!”

    於望臉色也嚴肅起來,對麵的王樸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說什麽隻要幾日糧草就足矣,又說什麽出重金購買。

    且不說如今的狀況下,這銀子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關鍵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在軍伍中混更是如此。

    隻要今天自己口氣稍微鬆動,我退一尺,人進一丈,在看到自己好欺負後,這些“貴客”們當真立刻會變成紅了眼的狼,一擁而上,自己的那點老本是任人予取予求。

    在後世,於望的人生經曆裏,他經過了很多教訓,吃了很多虧,明白了一個重要的道理:人生要學會說“不”!

    “況且,就我部這些糧草,如果拿來供應全軍,大概也就一兩天就能消耗殆盡!兄弟也沒有聽聞讓個別援軍部隊供應大軍糧草的道理。如此,就算兄弟我願意給糧,那麽一二日之後,大夥又當如何?軍中可還有第二個像兄弟我這樣繼續提供糧草的?”

    “所以,糧草來源的根本性問題不在兄弟,況且,兄弟可以預見的是,如果我分發了糧草,兩日後不僅你們會垮了,我們也同時會垮!這又如何對得起全開平衛所有父老勒緊褲腰帶,從嘴邊節省下的糧食?”

    來客們聽著於望如此說,紛紛臉色難看起來,果然最後聽到於望斬釘截鐵的道:“諸位將軍,小弟這點糧草自保尚且惶恐,又談何支援友軍?所以,支援糧草之事,休得再提!”

    於望的話毫不遮掩,也沒有絲毫客氣,明明白白的拒絕,立時語驚四座。

    王樸等人都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好個於望,他不過新進遊擊,麵對如此眾多軍中同僚的要求,竟然斷然拒絕,似乎一點不怕將所有人都得罪了,他也不怕在盧督師帳下被眾人孤立排斥,從此孤掌難鳴?

    但於望如此堅決,讓這些來訪武將卻也是無可奈何,因為這個於望不僅深得督臣盧公的賞識,自己也有掌控有彪悍的軍馬,不是一個可以好拿捏的角色。

    這個於望是個硬茬子,不好惹啊!

    宣府遊擊將軍李見明終於忍不住了,冷笑道:“於將軍當真是崖岸自高!如今你不過是區區遊擊將軍,就已經不把我等放在眼裏,以後你要是升了參將、總兵,這天下還有其他同僚說話的餘地麽?”

    李見明這話說的頗為狠辣,又隱隱有挑撥之意,頓時所有的來訪武將臉色更加難看起來。然而對著這大帽子,於望卻是不屑一顧,拒絕了你們又如何?憑什麽我要給你麵子?

    反正今天於望打定了主意,不管對麵來文的還是武的,自己不懼任何衝突,從此讓眾人再也不敢小瞧他。

    “李將軍言重了!如果說這就是崖岸自高,我想,換了誰在我的位置,都會如此做!試問,眼下你們手中如果誰有糧,誰肯拿出來?所以,先前那些話,我就是在盧督師麵前,也是一字不改!”

    麵對於望如此強硬,來訪武將們相顧悻悻然,徹底明白今天討要糧草是沒戲了。不過其中有些人卻是若有所思,換了自己,在眾多軍中同僚集體要求下,自己能不能頂得住壓力?這個於望···,不簡單啊!

    事件所有經過,楊國柱一直在靜靜看著,看到冷場了,便轉圜道:“於將軍,軍中眾多同僚,缺糧卻是事實,並無強奪你攜來糧草之意,要知道大夥兒···都難啊!”

    “如此,於某不才,願領銜上書,求得朝廷火速下撥糧草!諸位將軍要是有意,俱可署名,如此一來,大夥齊心協力之下,那高太監再跋扈,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罷?此舉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啊!”

    於望堅定有力的話語讓來訪的所有武將們都是默然,最後楊國柱微微歎息一聲:“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看來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看著自家將軍在整個事件中如此寸步不讓,最終所有貴客都是偃旗息鼓,這讓在場的漢家軍將官們頗為自豪,都感覺到揚眉吐氣,個個意氣風發。

    如此,在一邊武將們是洋洋得意,另一邊貴客們都是灰頭土臉的情況下,忽然大帳中進來幾個友軍官校,紛紛向各自主子稟報著什麽,於望也不例外,自己派往城裏流水般的探子也回來了一個。

    未幾,便聽到王樸驚呼一聲:“什麽!分兵?”隨即,整個大帳裏嗡嗡嗡聲大作。

    帳中各人都是議論不停,收到最新消息的於望心中也是騰起波瀾,果然今日高起潛到來後便是和盧象升起了摩擦和爭執。

    本來盧象升決議在十日,昌平大軍盡起,兵分四路夜襲敵營,高起潛聽聞後,譏笑道“隻聽說雪夜襲蔡州,沒聽說月夜襲敵營。”

    眾所周知,每月到了十五、十六日,月亮被稱為“滿月”,是最大最亮的時候。不然,漢家何來的八月十五中秋賞月?盧象升決定十日夜去襲營,當晚月亮不能說是最大最亮的時候,但是也不能否認,當晚的月亮會很明亮。

    既如此,在高起潛眼裏,所謂的偷襲,簡直是笑談!

    受此奚落,盧象升心中大怒,但是他竭力地忍耐住了,他勉強的和高起潛解釋:

    “敵人方勝而驕。正因為是月夜,他們會更加大意,疏於提防。”···

    “正因為敵眾我寡,故用奇襲。”···

    “出奇製勝,兵家常事,何謂孤注一擲?”···

    然而,高起潛左一個“野戰非我軍所長”,又一個“萬不可貿然求戰”,反正是死活不同意這次出擊。

    雖然名義上高起潛是天下兵馬總監,掌管的不過是軍功記錄和糧草兵備供給,然而在另一程度上說,他又是崇禎皇帝派在軍中的私人代表。由此,他也有很大程度上可以插手軍務諸事。

    最後兩方談僵,被激怒的盧象升自請疏議分兵,要求指揮自己帶來的宣大、山西的人馬,高起潛不得幹涉,而其他關寧兵、京畿官軍自己一個不要,歸由高起潛總監軍指揮。

    對此,高起潛求之不得,約定兩方拜疏一齊上奏,好在昌平和京師離得不遠,當日上疏,當日崇禎皇帝的批複聖旨就能到。

    本來昨夜被盧象升強力整合鎮壓之下,其帳下武將們好歹也算難得的“豁出去”了一把,決意齊心協力的大幹一場。此刻這個消息傳出來後,在於望中軍大帳裏,所有武將臉色都是怪異。

    既然分兵,雲集昌平的官軍,就會被一分為二,盧督師要獨領宣大、山西軍馬。而這宣大、山/西的兵馬雖然明麵數字上有兩萬人,但是實際上入援的官軍到底有沒有兩萬人,天才知道。

    現在督師和總監起了齷齪,這軍隊的最高層都不齊心,不用說這下麵的人心立刻就散了。

    此時,帳內諸多武將有的破口大罵,有的義憤填膺,有的鐵青著臉色不做一聲,但更多貪生怕死的人是做做表麵功夫,其實心裏已經在竊喜:太好了!這下子不用與韃子兵作戰了!

    在聽聞了這爆炸性的消息後,在於望軍裏做客的武將們屁股再也坐不住了,於是紛紛起身告辭,紛紛要趕赴回自己的軍營,因為盧督師隨時可能會有軍令下來派遣。

    一時間,貴客們做鳥獸散,隨即駐紮在城外的連綿軍營又是莫名的騷動起來。

    一股忐忑又彷徨的氣氛死死的籠罩在城外大軍頭上,於望也是做好了準備,隨時等待上麵的軍令,然而城裏卻是沒有絲毫動靜。

    苦苦熬著時間過的城外大軍,終於在黃昏時候,探聽到了最新消息,皇上禦旨已經到達昌平,同意盧象升同高起潛分兵。

    不僅於此,就是京師裏的楊閣部楊嗣昌也是拍馬趕到了昌平,在宣讀了上諭後,又是提出分兵。

    據說,楊嗣昌提出再分兵的理由是,新任總督陳新甲已經到京,皇上的意思是叫他統率山西援兵。他大概會在第二天就來昌平拜謁盧督師。

    楊嗣昌表示,他此行昌平,一來是代朝廷來向盧象升慰勞,二來也是把皇上的這個決定奉告。

    分了一次兵不算,還要再次分兵?這個消息傳出來後,整個城外大軍都是嘩然,於望更是感到有一股涼意驀然從脊背透入心裏。

    在他淺薄的曆史知識裏,他隱約知道盧象升似乎就在這次清兵入關中壯烈殉國,但是其中細節緣由不是很清楚。

    如今,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何漢家曆史上屢有哀歎“自古未有權臣在內,大將能立功於外者!”,盧督師這孤掌一木又如何能支大廈之將傾?

    於望完全可以想象滿懷忠義,誓死主戰的盧督師麵對如此結果,此時那絕望、憤慨、憤懣、悲痛、悲憤、失望、壓抑和沮喪的情緒。

    要是自己度督師之位置,於望對此最大的表現可能是破口大罵,然後堅決表示:老子甩手不幹了!朝廷和皇帝愛怎麽玩怎麽玩,愛怎麽做怎麽做去!

    然而,從城裏傳出的消息是,盧督師在默然良久之後,隻是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己,至於成敗利鈍,付之天耳。

    然後聽聞,盧督師又召集了宣大、山西的大小將領到行轅來聽他訓話,他叮嚀大家盡忠報國,不要因為兵少勢孤而氣餒···。

    在漢家軍中軍大帳裏,所有大小將官聚集一堂,陸續接到詳細探報後,所有人滿腹鬱悒,不時有人長歎出聲,凡是稍有天良的人,誰能不為盧督師之扼腕?

    在沉悶壓抑的氣氛中,天色黑了下來,帳內也已經掌燈,時間悄悄流逝。

    於望高坐上首,心裏迅速的在謀劃,接下來,漢家軍又將何去何往?舉目所見,底下皆是鴉雀無聲的是一眾嫡係將官,他們個個拿眼巴巴的目光看著自己。

    就在於望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卻是接到衛兵通報,自家一直的“後台”,一直的“大腿”,一直拜的“大佛”,朝廷東閣大學士、如今兵部尚書改禮部尚書的楊嗣昌,楊閣部大人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