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清軍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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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州郊外,是一片清兵盔甲和旗幟的海洋。而在逼近京師的方向,無邊無際的一片黃土曠野上,則到處是健馬急馳的聲音轟然響起。駐守在京師郊外的大明官軍緊守營寨,堅持不出。

    在戰戰兢兢中,明軍莫不是驚駭的看著外麵陣陣鐵騎,他們迅如疾雷般的由遠而近,然後又由近而遠,在一片厲聲的胡語呼喝聲中,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在鐵騎轟鳴中,清兵胯下的戰馬踢起漫天塵土,旋風般卷飛上半天,在風塵中不時露出了一股一股強悍的騎士。他們中有全副披掛的,有精赤上半身的,也有穿上皮革或搭著獸皮的,臉上都冒出猙獰可怖的嗜血狂暴神色,他們背上又長弓箭筒,裏麵插滿長箭,縱橫天下的滿清悍兵那彪悍的氣息撲麵而來。

    本來,明軍大部和通州的韃子對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戰場上頗為死寂,也沒有什麽大的戰事。駐守京師郊外的明軍也不知道今天韃子兵發了什麽瘋,這一股一股的清騎跑到自己明軍大營前,呼喝著聽不懂的胡語,頗有一股侵門踏戶的挑釁姿態。

    對此異常,緊守營寨的明軍紛紛把自己的腦袋縮的更緊。

    “明軍昨晚偷襲宛平,我大清勇士卒不及防,損失慘重!也是我大清此次入關以來的首場大敗!”

    就在今天,這一消息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傳遍了正在駐紮在通州的清兵大營。傾刻間,這些滿腦子“滿清勇士天下無敵”的狂燥的清兵陷入一股瘋狂的複仇氣氛中。

    本來在前天,盧象升率領萬餘明軍主動進攻清兵的事兒已是令這些滿是優越感的清兵們眼紅腦熱、躁動不寧。眼下的消息,不啻將一把熊熊烈火投入堆堆枯柴之中,立時引來一陣狂躁、喧囂。

    “絕不能讓明人如此猖狂!”

    “明人懦弱無能,隻能是做點偷雞摸狗的事!是好漢的,兩軍堂堂正正的列陣而戰!”

    “打進明都城!蕩平對麵的明軍大營!”

    “摧垮明國軍隊!”

    由此,這些滿腦子瘋狂的小股清騎,不約而同的騎著戰馬隻撲明軍大營外挑釁,他們渴望著有場血的殺戮,他們揮舞著手中寒光閃閃的刀劍,在太陽的直射下是那麽耀眼,是那麽的令人膽寒。

    在躁動恐慌中的明軍大營,看著外麵這些清騎如此跋扈,盧象升臉色無比嚴峻,吩咐擂鼓升帳。

    ······

    在整個通州清軍上下一片狂躁的氣氛中,在清兵大營中軍大帳裏,卻是聚集了滿清首領們在舉行軍議,他們分別是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肅親王豪格、貝勒阿巴泰、多羅貝勒嶽托、多羅安平貝勒杜度人等。

    自從昨天深夜,正白旗甲喇章京博爾輝在宛平城受明軍偷襲,損兵折將,並且博爾輝本人也在此戰中身負重傷,一個甲喇的滿清主力戰兵隻是匆匆逃回一半騎馬戰士,損失的隨軍阿哈、披甲人更是無數,一夜功夫,一個甲喇的清兵就被徹底打殘。

    此次清軍入關到處所向披靡,鐵騎所向,明軍是望風而逃,吃了這個大虧後,頓時引起清軍上下軒然大波。根據博爾輝本人的證詞:昨夜反叛的漢八旗那支兵馬所打旗號是李帥泰所部,在城門前接洽的人員不僅有滿洲漢人,還有幾個蒙古兵夾雜其中,他們的“旗幟”、口令也均驗證無誤。

    怒火中燒的,身受重傷的博爾輝自己是不能動彈了,但是他吩咐手下心腹勇士連夜是手持利劍到處尋覓李帥泰。後者眼見不妙,馬上連滾帶爬的逃到皇長子豪格麾下求得庇護。

    雙方爭執不下,隻得在軍議麵前求得裁決。李帥泰向多爾袞發誓說當博爾輝遇襲時候,自己的所有部隊都還在通州,並無一兵一馬的調動。

    豪格也信誓旦旦的聲稱,昨晚李帥泰所部就駐紮在自己軍隊旁邊,確實沒有兵馬調動,如果諸位大人不相信,可以拿出所有李帥泰部隊花名冊佐證,立刻集合點名查數,並無所謂的“六百人”先遣部隊。

    在徹底大清查後,果然發覺李帥泰部人馬隻是缺額二百多人,和昨天所謂的“六百叛軍”是無論如何也對不上的。多爾袞考慮到“我大清”一直在滿洲竭力推行的滿蒙親善,滿漢親善政策,在此時千裏出征在外,漢八旗人馬對於清軍而言還是可以輔助的戰力,於是他接受了李帥泰的解釋,恕其無罪。

    但是因為此事,滿漢八旗的關係本來互相之間就有裂痕,那一點點“友軍”的遮羞布更已經蕩然無存。除了李帥泰的更加卑微如喪家之犬,看到每一個清兵將領都拚命搖著尾巴外,清兵將領們看著漢八旗的將領則如同看到家賊。

    至於昨天突然冒出的“友軍”人馬到底是誰,如今成了一個迷。綜上所有情況來看,昨晚清軍是擺明中了明軍的“間”計。真是一輩子打雁,卻被麻雀啄瞎了眼!滿清曆來善於用“間”,屢次征戰對著明國不是大肆收買漢奸,就是派潛伏部隊到明國城池裏應外合,綜上手段用出是屢試不爽!

    清軍在用間上可謂是嚐到了無數甜頭,如今輪換到自己頭上,受的損失卻是痛徹心扉。

    清軍大帳裏,如今議題已經是轉為接下來的大軍何去何從。在這個議題上,以多爾袞和豪格為首的兩派人馬正僵持不下。

    原來滿清自崛起於白山黑水後,講求強者為王,表麵上是欣欣向榮,團結無比。但是內部派係鬥爭,還是無時或已,即使早先大汗努爾哈赤,亦難以幹涉。

    在早年的薩爾滸大戰中,因為明國川浙軍格外死戰,滿洲八旗損失慘重,甚至發生了努爾哈赤指揮不動其他各旗人馬出陣廝殺的事件。

    和努爾哈赤的以重賞籠絡八旗兵馬不同,皇太極上台後更注重的卻是“權謀”。在他的縱橫連陳下,凡是他難以掌控的勢力被步步削弱,而自己掌控的實力則慢慢加強。

    在滿洲八旗裏,早先的頭號大敵是大貝勒代善,但在皇太極步步打壓下,代善的兩紅旗勢力已經遭到削弱,已經不足為患。如今他最大的心腹大患就是多爾袞。

    多爾袞,努爾哈赤第十四子,其兄弟還有阿濟格、多鐸,俱為同母阿巴亥所出。多爾袞不說手裏掌控兩白旗,背後還有勇猛善戰的兩個兄弟作為堅強的後盾。

    如此,在皇太極眼中,多爾袞是作為未來自己的皇長子豪格最大的皇位阻礙。因此曆次清兵對外征戰,皇太極總是命令多爾袞率部出征,未嚐沒有消耗其手中實力的度量,此次入關,也是如此。

    然而,讓皇太極始料不及的是,他越是派多爾袞四處征戰,多爾袞越是戰功卓著,這麽多年下來,多爾袞由於功勞太大,支持者又多,勢力始終不減。

    皇太極對此憂心忡忡,設計奪了原屬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加以改編,並授予豪格主領以加強實力,他的最大擔憂是自己身體不好。眼下自己活著的時候,多爾袞還俯首帖耳,如果自己死了呢?作為自己的長子豪格,會是多爾袞的對手嗎?

    曆史表明,皇太極的判斷是極其正確的。在他死後,多爾袞做了攝政王,順治三年,多爾袞辣手陷害豪格,將其囚禁於牢獄。三月,豪格死在獄中。

    在此次入關中,多爾袞出征,豪格又率藍旗隨行,其用意是監視多爾袞,多鐸的兩白旗。

    其實豪格作為皇太極長子,自然一直免不了受到滿清各階層的擁戴與恭維,所以他是幸運的,在皇太極的羽翼庇護下,豪格的路一直走的順風順水。如此,也養成了他驕狂和自大的脾性。

    然而在屢次征戰中,豪格和多爾袞雖然是叔侄,可卻比多爾袞年長,麵對這個比自己年齡小但輩份高的叔父,他的心裏一直不服氣,加之多爾袞是主帥,處處節製豪格,二人早就開始積怨。

    譬如,在今天,豪格和多爾袞又爭執起來。和豪格的決意要盡起大軍,一舉蕩平宛平明軍,以此報仇雪恨的提議不同,多年征戰生涯的多爾袞可謂是無比的雄才大略和高瞻遠矚,他和自己的異母兄弟皇太極可謂有的一拚。

    大帳裏,豪格慷慨陳言,滔滔不絕,厲聲大喝我大清鐵騎縱橫明國,未嚐一敗,如今受了明軍的陰招,損失慘重,要是不把明國這囂張的氣焰打壓下來,要是那些明國“土狗”官軍以為清軍好欺負,都紛紛壯起膽子,群起效法,這又如何得了?

    所以一定要殺!一定要殺的血流漂杵!殺的明軍心驚膽裂,從此不敢窺視清軍為大善!

    多爾袞則是反駁:明軍敢偷襲確實是駭人聽聞之至,不過今次我等南下來,不外在乎劫掠明國地方百姓,給明國龐大的身軀上狠狠的捅刀子放血,此為頭等戰略目標。而勝敗乃兵家常事,縱使宛平小挫,於我等何妨!若是在大軍南下征戰的時候,還有明軍不知死活敢來叫陣,到時候雷霆一擊,為時未晚!

    豪格又道:戰必攻城,宛平城是關係清兵南下的戰略要點,有此支撐點在手,可以控製住京畿大片地區的作用,如此兵家必爭之地不可不取!諒在我大清勇士的萬鈞攻擊下,區區小城唾手可得!

    多爾袞則不置可否,認為清兵南下有通州作為基地足以!至於南下,也不一定非得取宛平城,整個華北大地到處是我大清鐵蹄馳騁的場所,何愁沒有南下的路線?

    接著多爾袞又是麵露冷笑之色道:“唾手可得?你看得太輕易了,這宛平據無定河之隔,牆高壘深,內設甕城,這股守城的明軍既然敢夜襲,也就敢守城死戰!如果這股敢戰的明軍真的據城死守,再在四周安排警戒,廣布暗哨,豈是你說要強攻便可可攻嗎?如果明國的城池真的這麽好攻陷,那麽為何我大清一直拿不下山海關?”

    隨即他又提高聲線,大聲道“雖然宛平一時身陷我大軍重圍之內,但絕無一二日就拿下的道理!宛平近在明國京城咫尺,大部明國援軍轉瞬即至,我大清仍是毫無機會,如此一來,便成了和明國官軍的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大違我清兵入關的戰略宗旨!”

    看著心高氣高的豪格極力主戰,多爾袞也不得不耐心的分析,據如今清軍手裏的情報,如今明國形勢如此危急,南國朝廷竟態度不明,或戰或和,竟然連許明國帶兵將領都弄不清,如此做法,豈能讓天下臣民同仇敵愾,奮勇殺敵?

    如果大清軍就在南國京師城外幾十裏的地方展開攻城,就在他們眼鼻子底下,那些明軍不想增援也得增援了,此戰沒有必勝之理。然而如果遠離京畿地帶,各處明軍各自為戰,豈不是各個擊破的大好時候?

    所以···,滿清勇士想要大展殺戮,血腥報複,以後有的是時機,何必徒逞一時之快,然後讓寶貴的清兵戰士受到不必要的損失呢?

    如此一番僵持下來,心高氣傲的豪格又是在多爾袞麵前碰了釘子。對於多爾袞這種冷靜謹慎的作風,他大不以為然,私下認為多爾袞是在保存手中的實力,不想和明軍大規模開戰,然而這種想法又不能公然說出口,隻是口口聲聲的堅持必須要馬上展開對明軍的嚴厲報複!

    兩方異論僵持的時間拖的越久,多爾袞越是不耐煩,開始還苦口婆心勸說,算是給自己這個大侄子一個麵子。他後期看到豪格在胡攪蠻纏,更是氣上心頭,於是索性擺出大帥的威嚴,冷冷的一錘定音,說是此事毋庸再議,帳下若有違抗軍令,定斬不饒!

    隨著豪格氣衝衝的甩手離開大帳,兩方不歡而散。相對此刻的明國京師城裏,大明首輔劉宇亮卻是在內閣機要辦事場所裏和楊嗣昌下圍棋,順便商議所謂的軍國大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