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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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明軍營約一百米,大部清騎都立馬聚集在一起,大小旗幟迎風烈烈作響下,裏麵一個甲喇章京越眾而出。

    他看到自己部下幾十個身材粗壯的勇士在風塵中縱馬挨著明營外狂飆,期間聲聲怪叫狼嚎聲不斷。而自己那些勇士,其馬術嫻熟,在戰馬奔騰起伏中,還不時搭弓射箭,而明軍楞是連一個屁的反應都沒有。

    真是無用懦弱的明軍啊!看著這營盤紮的也不小,說不好裏麵囤積了上萬的人,楞是被幾十哨騎嚇得不敢有絲毫動作。

    這甲喇章京又在馬上凝目望去,看到在明營的寨牆上,明軍幾排警戒的人影,手中莫不是清一色的鳥銃,他更是大笑出聲。

    按照他的經驗,明軍的火統,破甲威力小的可憐,在幾十步的距離內,隻要自己的勇士用手遮住麵目就可,至於被擊中身體,就權當被人撓癢癢了。而且眾所周知,明軍火器還容易炸膛,這種寒風天氣,引藥容易被風吹去,戰時更沒有幾門可以打響。

    可惜如今的明軍都龜縮在大寨之內,不然自己隻需派出一部勇士,衝入對方五十步之內,用強弓利箭射殺,等明軍陣腳動搖後,全員壓上,接下來就是一麵倒的趕羊屠殺了。

    隨著首領的大笑,其他清兵也跟著狂笑,人人眼中露出輕蔑不屑的神情,我大清勇士莫不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以少破多的輝煌戰例多了去!就眼前這部明軍,也能阻攔自己大清國正藍旗的“數百”大軍?

    或許,也不用後續的主力到來,不一會,這部明軍可能就要被自己本部人馬嚇跑了。

    對著清騎的跋扈,他們居然大喇喇的紮堆聚集在一百米外的距離,他們在狂笑,在對著自己軍營指指點點。

    於望冷笑出聲:清兵狂妄之徒還真多啊!真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以為在一百米開外,弓箭、鳥銃的有效殺傷力外就安枕無憂了?

    麵對清騎的毫無防備,漢家軍戰兵卻已經是在各級軍官的命令下,紛紛開動了起來。

    韃子騎兵陣的正麵,在寨牆上,火炮營營官林傑親自壓陣,十門弗朗機炮正在炮兵的拚命搖動轉盤下,這森森的炮口已經壓低了下來。由於這是漢家軍炮兵組建後的首戰,林傑一點也不敢疏忽,也振奮著精神,決心一定要打出成果,打出威風來。

    中小弗朗機炮,雖然國朝屢屢吹噓:“一炮糜爛十裏”,這個很誇張,但是在漢家軍物工司精工打造下的火炮,其普遍射程達到一裏半到二裏卻是易事。麵對區區一百來米的紮堆清騎,簡直不用計算任何諸元,直射即可。

    在開闊的寨門運兵道前,正聚集了幾百匹戰馬,馬上騎著的都是全副盔甲的夜不收精銳,夜不收們不時用手安撫在躁動中的戰馬,他們隨時準備出擊。

    而在寨牆上的普通火槍兵,那幾排嚴陣以待的黑黝黝銃口隻是跟著營房外那急奔的清騎哨騎轉動,隻等上麵長官的擊發命令。

    麵對這幾百清騎的開胃菜,右營第一火槍兵哨哨長盧德勝更是手癢,他跑到了一個望台上,這裏正擺了一門火槍兵裏的大殺器“虎一型”,又號稱九頭鳥。因為給與清騎迎頭痛擊是火槍兵的分內事,再接下來追擊清騎,可沒有自己的份了。

    所以,區區幾百騎清兵,漢家軍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自己不手快,就沒有過癮的機會了。

    一般來說,這種自重達到二十五斤的重型槍械,帶著三角支架,需要兩個戰兵操作。看著槍身長達三米的虎一型,盧德勝精神大震,一腳踹開了那負責開火射擊的火槍兵,自己穩穩的霸住了槍把。

    虎一型,在盧德勝的槍法下,任何二百米內的目標都是一擊必殺,何況是區區一百來米的距離?

    接下來目標是什麽?該怎麽打?是打人還是打旗?盧德勝心裏在急速思量。在曆代人類的戰爭史中,漢家有一個成語可以概括至高軍功,那就是“斬將奪旗”!

    斬將就不用多說了,奪旗也是重中之重。軍旗曆來是人類軍隊的標誌,更是普通戰士心中的靈魂信仰和精神寄托,隻要戰旗不倒,那麽軍隊就戰鬥不止。曆代冷兵器戰爭史上,隻要一方的帥旗被奪,或者被砍倒,隨即那方的軍隊就是士氣崩潰,兵敗如山倒。

    就是後世熱兵器登峰造極的時代,軍旗也是被視為部隊的性命。舉世聞名的韓戰中,美國陸軍最精銳的“北極熊團”整團覆滅,軍旗被誌願軍獲繳,團長被斃。

    軍旗被敵人繳獲,同時它也標誌著該部隊番號被永遠的從美軍序列中“除籍”,這為美軍曆史上前所未有。

    所以奪旗,在人類戰爭中,也代表著一支軍隊獲得的無上榮譽。

    看著一百米開外,那清兵裏一杆甲喇大旗,在大小旗幟的烘托下分外刺眼。盧德勝已經決意先打斷了奴賊的帥旗再說。

    盧德勝在眯著眼打量清騎動靜時,在望台,又湧上了七八個虎背熊腰的隊正級軍官,當他們看到盧德勝時,便條件反射刷的集體立正,大聲吼道:“教官好!”

    盧德勝眼睛一掃,卻是發現這班軍官正是將軍麾下的情報特工,他們此刻人人手上都有一張沉重的腳踏強弩。這種腳踏強弩的攻擊力,盧德勝了如指掌,由於弓身皆為結實的鋼鐵所製,加上滑輪組的應用,鐵箭射出後的有效狙殺距離更是達到了三百米。

    這些軍官喊自己為“教官”倒也沒有錯,因為自己早期在訓練營也客串了一把教官的職責。

    “你們這班兔崽子!花花心思倒也不少,居然也想跑來狙擊?”盧德勝笑罵道。

    “報告教官!手快有,手慢無!”

    “唔,說的在理,要不,等會咱們好好比一比?”

    “屬下不敢!教官神威之下,區區這點韃子兵何足道哉!您老在一邊看著就好,這點雜碎,還敢勞您大駕?”

    “放屁!我說你們這班崽子越來越膽大妄為了!還學會搶功了?我老的吃不動飯了嗎?我老的扳不動扳機了嗎?”

    “是!是!是!”···。

    在盧德勝教訓那班特工的時候,高高在中軍望樓上的於望一揮手,頓時身邊的傳令兵揮舞起令旗來。

    “咚···咚···”,軍中沉重的大鼓聲猛然響起,打破了先前軍營的“不作為”,一聲聲重重的鼓聲仿佛敲擊在所有戰士的心頭上,“聞鼓則攻,鳴金則退”,讓所有的將士立刻全身血液沸騰起來。

    “三隊列輪次準備···,開火!”最先發布射擊命令的卻是在寨牆上的那些火槍兵,其中領隊的軍官在鼓聲響起的那一刻,就死死的盯住中軍傳令兵的小旗幟,當他看到代表己方的令旗揮動後,不假思索的下達了軍令。

    寨牆上的防衛官兵的任務也是簡單,就是一舉擊斃圍著軍營縱馬狂奔的幾十個韃子哨騎。

    這些不知死活的清兵哨騎,一直耀武揚威。在這麽近的距離,寨牆上的官兵可以看到他們驕橫與滿帶戾氣的臉容,他們頭盔上那刺目的避雷針,棉甲綴銅鐵泡釘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在這大冷的天氣,官兵們呼吸中吐出的就是濃濃的白氣,然而他們個個臉色沉著,隻是穩穩的把住手中的火槍。對於這幾十個蒼蠅在鬧騰,他們早早就想一巴掌都給拍死,眼下好了,終於等到射擊的命令了。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響起,隻見明軍軍營裏冒出一排大股整齊的白色硝煙,頓時和官兵呼吸出的白氣混為一體。

    平常訓練中,這麽近的距離,射擊目標,漢家軍所有的火槍兵人人可以做到彈不虛發,何況現在是排槍伺候?

    槍聲一響,一直在軍營外放馬奔馳的清兵哨騎們馬上響起了一片慘嚎聲。不可一世的那些粗壯的清兵哨騎紛紛掉落下馬,雖然他們身著重甲,但是四處飆射出一股股的血花,看來是被彈丸擊成篩子了。

    “開火!”

    隨著第一排火槍兵的退下,第二排跟上,第三排預備,又是大股的硝煙彈丸噴射而出,在這猛烈的集中火力打擊下,這幾十個清兵哨騎再也沒有幸存者,連帶一些戰馬也是被擊斃,翻著跟頭一路前滑,當真是揚起了好大一片塵土。

    僅僅兩輪,這幾十個清騎在火槍兵刮起的彈丸風暴下,全數折墨,此刻還有幾個掉地一時不死的清兵在地上翻滾,嘶聲慘嚎,因為彈丸破開了他們的甲胄,將他們的內髒攪成一坨稀爛,他們人人莫不是口中鮮血狂噴,在巨大的痛苦中等死。

    “這麽點韃子兵,這麽多的排槍伺候,真是殺雞用牛刀啊!”看到手下兒郎如此淩厲的攻擊,盧德勝麵有得色,笑罵出聲。

    “痛快!痛快!”看到外麵先前幾十個猖獗的韃子哨騎盡數被擊斃,於望身邊的大小將官也是叫嚷起來。

    刹那間,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大清勇士們頃刻歸西,佇立在一百米外的清軍大隊騎兵們都狂呼亂叫起來。

    本來一直在狂笑著指點江山的清軍甲喇章京笑聲戛然而止,他看著明軍軍營外狼藉陳屍各處的勇士屍體,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當務之急,是必須馬上搶回勇士的屍體,這也是清軍和明軍作戰的慣例了。他一聲令下,大隊人馬裏馬上奔出幾股散騎兵。

    這幾股騎兵出擊,馬上就學乖了,他們個個騎術嫻熟,人人的身子緊緊貼著馬身,再也不肯大喇喇的露出身子。戰馬奔騰中,甚至有些清兵還鞍裏藏身,賣弄著自己馬術。

    然而對此場景,明軍下手可謂毫不手軟,隨著清騎的逼近,那一排排的硝煙火光又是整齊的冒起,而且射擊的目標都是戰馬。

    聽聞著明軍的火槍聲,一排排永無休止,在密集的火力下,出擊的那些清兵狂呼亂叫,卻是一直衝不過明營裏射出的火力網,隻要明營火銃聲一響起,那些奮力奔馳的戰馬身上便冒出一片片血霧,隨即嘶叫著翻滾在冰冷的土地上。

    隨著戰馬的翻滾,藏身在馬上的清騎也是紛紛摔落在地,然而大難一時不死的他們還沒有驚魂未定,又似乎麵臨著一些火槍的精確點射,一個個倒在血泊中,不得寸進。

    麵對明軍的火槍陣如此犀利,這次出擊搶屍體的清騎眨眼間己經剩到不到十個人,在不論自己身披幾層甲,似乎隻要自己一抬頭就是送死的情況下,任誰都要崩潰。

    於是該次出擊的殘存清兵們撥轉了馬頭,拚命鞭笞戰馬,在巨大的恐懼感壓迫下,紛紛逃回撤離。

    哪來的明軍?火銃犀利不說,這麽大寒風的天氣居然還可以連發?看到戰況如此慘烈,清軍甲喇章京呆呆地不出一聲,自己屬下的勇士不可謂不勇猛,然而每當明軍的排槍聲響起,己方必然就有勇士和戰馬慘叫著翻滾在地。

    與其說這些勇士是去搶屍體的,還不如說是去送屍體的。

    前後這一百多勇士就這麽葬送了?看著離自己不遠的開闊土地上,那死傷狼藉一地的勇士,甲喇章京心如刀割。

    要知道,能作為清兵哨騎的騎兵,莫不是從軍六七年的馬甲戰兵,隻這短短時間內,一舉就葬送了一百多。要知道,清兵雖然縱橫天下,但是畢竟丁口還是太少,想要補充軍伍內的勇士不知道要有多麽的艱難。

    這些勇士曾縱橫大明各地,到處殺的明人是人頭滾滾,鮮有一敗,然而,今天對陣的明軍毫發無傷,隻是躲在大寨裏遠遠的放槍,於是自己的勇士們就這樣白白的,毫無意義折損在這裏。

    要說吃虧,還能有比今天吃的虧更大嗎!看著龜縮在營裏的可惡明軍,甲喇章京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刀柄,上麵到處是青筋凸出。

    此刻的他驚怒欲狂,他非常想全軍壓上,一鼓作氣殺進明軍大營,給這些明軍一個血淋淋的教訓。然而理智告訴他,就這麽點距離,反而是咫尺天涯,前麵勇士們的遭遇就是榜樣,顯然對麵的明軍不是好惹的!

    理智還告訴他,自己再也不能派人去搶屍體了,這種添油戰術,隻會增添自己軍中的傷亡。

    而聚集在他身邊的眾多清騎們也是目瞪口呆,先前的戰況裏,對麵明軍大營裏,每一片片的火光閃過,一陣陣的槍聲響起,愣是造就了明營外那區區幾十步為死亡地帶。

    自己旗中勇士隻要一接近前麵的區域,就是一個個倒下,都被明軍無情地收割著性命。

    萬分可惡的是,龜縮大營不出的明軍就猶如刺蝟,大清勇士麵對如此對手,愣是束手無策。

    雖然目前甲喇章京大人沒有新的命令下達,然而聚集在一起的清兵們臉已經露出驚容,很多人臉色蒼白,飽含懼意,唯恐甲喇大人腦子一發熱,自己被派去送死。

    相對清騎的彷徨,一改先前的驕橫,而明軍大營裏的鼓聲持續響起,“咚···咚···咚···”,一聲聲猶如喪鍾,重重回響在清騎們的耳邊,聲聲仿佛在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