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有恃無恐的出了大寨結陣，在四千多出戰的官兵結成陣列在原野上鋪開後，當真是好大的場麵。

    現場隻見是一片的盔甲旗海，其火紅遍野的漆甲，烈烈飛揚的黑披風，還有密密旌旗飄展，如林長槍朝天而指，···殺氣騰騰中，明軍裏似乎有股要刺破雲宵的氣勢，並且還勢不可擋的向外綿延開去。

    一裏之遙的清軍馬上騷動起來，自己大軍到來，沒想到眼前這股明軍不但沒跑，居然還敢出戰，一出來還這麽大的陣勢？

    明軍中軍裏，一輛打造的極為高大的望車上，於望正在左右親衛的保衛下站立著。他很滿意漢家軍出營結陣後的表現，自列陣後，官兵們就在寒風中嚴整而立，沒有人稍動一下，從戰兵到各級軍官，莫不如此。

    於望就算看不到他們臉上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到各級軍官一臉堅定鎮靜之色。因為漢家軍的各級軍官莫不是在崇禎九年的清兵入寇中血戰餘生的老兵。

    至於幾千大軍裏，普通的戰兵雖然平時訓練精良，但是還有一些戰士避免不了露出緊張的神情，畢竟清兵威名日久，特別是野戰無敵，眼下對陣的人馬還過萬。

    漢家軍前些日子雖然有過夜襲大勝，還經過一場小小的殲滅清騎戰。不過官軍這次在野外是直麵與四倍於己清兵作戰，很多戰兵雖然身子絲毫不動，但是還是克製不了內心的惶恐與惴惴。

    戰事之要，在兵、在將、在糧、在士氣，在訓練度···，但最關鍵的，還是官兵對主帥的信任度。當這些都充裕的時候，百戰不殆的鐵軍自然而然的也就在戰場上磨礪出來了。

    於望這裏一樣都不缺，糧草雖然月餘過後還是有些問題，但眼下還算充裕。這是第一次漢家軍與數倍人馬的清軍野戰，形勢雖然嚴峻，但是他有強大的信心：有老子坐鎮在此，不說手中的部隊無堅不摧，但穩如泰山還是能辦到的。

    於望心中豪情湧起，今日一戰，定要給奴賊一個重重的打擊，讓他們在自己官軍麵前淒慘的流盡鮮血，從此以後，凡是漢家軍軍旗所向，必然嚇的韃子望風而逃，從此不敢再直視自己的官軍！

    明軍出營列陣已經有了小會，於望在望車上極目眺望，透過寒風不時卷起的沙塵，他看到對麵似乎有兩杆巨大的織龍大纛。

    而且在兩杆織龍大纛下，屹立的都是身著藍漆盔甲的清軍騎士。在夜不收的情報裏，麵前韃虜的的旗號正好為滿清正藍旗和蒙古的紮薩克旗。

    對麵的清軍聚成一片海洋一樣的人馬中，裏麵就有蒙古紮薩克旗的軍馬存在。蒙古的軍製仿滿清八旗，所以他們的旗色官製與八旗滿洲同，遠遠看去，人馬倒是倒不容易分辯出來。

    自己的官軍已經列陣良久，而對麵的清兵雖然騷動，但是其大部隊根本沒有絲毫動靜。於望緩緩搖了搖頭，清兵中有大量的馬匹，隨時可戰可走，這是遊牧民族的優勢，也是漢家步兵的劣勢。

    雖然官軍大部出了營寨，本身就是“誘餌”，然而看著這樣似乎還不夠，難道必須再加以“挑釁”？

    於望沉吟了一下，下令身旁的旗手揮動旗號，立時前軍中軍，左右兩翼，一片的將旗呼應，如林的槍銃舉起。

    隨著令旗的揮動，整個大方陣又有了變化，期間前鋒，中軍，後路，有條不紊，一個大明傳統的行軍隊列出現在原野上。

    整個漢家軍居然收到了將軍大人的命令，全軍開拔，向著清軍大陣逼近二百米。

    一眾兵馬中，後營主將梅仁信的官軍走在最前麵，為前鋒，還打著一杆“漢”字的大旗。

    隨後是於望的中軍營，自己的一哨親衛大隊和秦隱的五百騎兵，王力的右營合為中軍，中軍人馬最為龐大，期間還夾雜有一百來輛的輜重馬車和炮車，輜重車輛上麵都攜帶大量的箭支、火藥、炮丸、糧草等物。

    而前營的馬老六一千多將士，反而為全軍的後路。

    官軍三路陸續開拔，每路相隔不足二十米，皆以一小隊人馬為一排的隊列穩健行進，旌旗一杆跟著一杆，從隊旗到甲旗，又到哨官大旗，有條不紊，而旗幟和戰兵彼此呼應，全軍一總一總的行進，井然有序。

    前鋒大將梅仁信自豪的看著部下人馬行軍，自己這些軍士，可個個都是好兵啊。他們跟在營中大旗後麵，一隊為一排，一甲一哨的整齊行進，從營寨裏出來，他們的隊列就始終這麽嚴整，要知道這些人可大部分都是步兵，人人都身披沉重的甲胄呢。

    明軍的中軍炮車營裏，還有一匹匹的騾馬拖拉著幾百斤重的中小弗朗機火炮行軍，期間車輪碾過凍得硬實的道路，匝匝有聲。

    此次出戰，炮兵營的三十門弗朗機火炮，五十門虎蹲炮，炮隊共五百餘人全部出發，營官林傑更是在將軍麵前打下包票，這合計火炮三十門，虎蹲炮五十門，定會給全軍提供極大的火力支持。

    在漢家軍再次拔軍向清軍逼近的時候，滿洲正藍旗旗主豪格同樣對著明軍這邊眺望。在他身邊，伴著蒙古紮薩克旗右翼的旗主，固山貝子固魯思奇布。

    相比滿洲每旗近萬主力戰丁，八旗蒙古一個旗隻有一千或者兩千多丁壯，還五丁披一甲，其中獨立於八旗蒙古之外還有紮薩克部三旗。

    而固山貝子固魯思奇布所領的紮薩克右翼旗人馬卻奇葩的達到五千多，所以，外蒙八旗裏同樣一個固山額真，比起固魯思奇布這個固山貝子的份量反而可就輕多了。

    此次豪格統領一路大軍到處劫掠，固魯思奇布率領自己旗下人馬也追隨左右。相比滿清一直對喀喇沁蒙古部落一直大力拉攏，固魯思奇布也是投桃報李，一直緊緊跟隨皇長子豪格的腳步。

    先前清軍夾雜赫赫威風之勢而來，後期對著明軍出營結陣卻無動於衷是有原因的。

    原來，先前他們卻是要擺威風，所以千軍萬馬在行軍途中愣是好一陣長途狂奔，期間倒是將大量的騎著騾、駑馬的輔兵、跟役拋在後麵。

    所以，清兵大部也是要吃飽喝足的，戰馬也要恢複體力的，又等了好一陣子，清兵後續的餘丁，披甲人，輔兵終於才跟上來。就是為了等這些人，清軍遲遲不得進攻。

    兩軍對峙中，看著明軍先前寂靜等待，然後又向前推進的陣勢，固魯思奇布眼中閃過驚訝的神情，直覺告訴他這部明軍不簡單，不過也僅限於此了。

    此刻，這萬餘清軍的首領豪格更是眼中凶光直冒。眼前的明軍陣勢如今可謂看的一清二楚，人數大概也就四千左右，就這四千人馬居然還分什麽前軍、中軍、炮車營、後軍。看起來倒是井然有序。

    在他看來，自己大清國正藍旗的勇士縱橫大明各地，自然不會怕了對麵區區幾千明兵，況且自己兵力還幾倍於對麵的明軍？

    在他想來，曆來明軍擺陣好看，花樣繁多，自己也是見多了。況且經驗表明，明軍越是擺陣好看，就越是花架子，擔不起自己大軍輕輕一擊！雖然對麵明軍裏似乎還有車炮營，不過那又如何？隻要自己大軍一出動，明軍潰敗也就是片刻間的事。

    豪格在織龍大纛下，冷哼出聲。首領都如此了，其他驍勇的清將們更是人人目中無人，眼中飄出道道鄙視不屑的目光，他們叫罵著，紛紛請求出擊。

    麵對明軍的狂妄，固魯思奇布倒是謹慎起來，開口勸道，聽聞這部明軍火器犀利，既然敢麵對滿洲大軍，還敢進逼，其中必有緣故，···。

    然而，豪格是皇太極的長子，自小被別人捧慣了的，又自認征戰十來年，勇猛無敵，哪會將固魯思奇布的勸誡放在心上？

    對麵這部明軍明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以區區幾千人，跑到自己麵前耀武揚威起來，不殺他個片甲不留，如何顯得自己大清國正藍旗的威勢？

    更可恨的是，向來隻有清兵以寡敵眾，以少欺多。要說幾千或者幾百清兵大搖大擺的殺到幾萬明軍那裏去恐嚇和殺戮，這是無比正常的一麵。

    如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邊明軍隻有幾千兵，就敢這麽大剌剌的逼近叫陣，難道是過來耀武揚威的？事實是果真如此，那更可恨了！

    隨著明軍的穩步逼近，清軍裏號角聲也是響起。

    隻見一個個甲喇章京，率領著旗下的牛錄章京，期間達旦章京又帶領著自己隊中披甲兵紛紛出來列陣。

    旗中能有披甲資格，選入前鋒“死兵”的戰士，至少都是旗中的主力戰兵步甲，馬甲兵，至於巴牙喇營，或者說是白甲兵，更是多年的馬甲戰士中選拔的精銳。

    每隊的步甲“死兵”，身都披著內鑲鐵葉的棉甲，手持長短重兵器。那些隨陣的馬甲兵，更是身披兩層重甲，持著長槍大戟，各樣粗重的短兵器也一樣備齊。

    死兵作為清軍攻擊前鋒，一律是粗笨的重兵器，強弓勁箭反而不用，其用意是用死兵那強悍的體格和悍不畏死的衝擊打開明軍的陣型缺口。

    此刻這些第一波出擊的死兵們已經準備就緒，他們個個滿臉猙獰和興奮，對將要來臨的戰事絲毫不以為意。這些清兵們也可謂是百戰老兵，不知道經曆過多少場和明軍的戰事，他們有誌一同的認為，眼前的這幾千明軍都是活到頭了，他們彼此顧盼間，望見的都滿是驕橫的臉容，還有彼此眼中那股濃濃的殺戮欲望。

    置於先一撥的死兵後，又是大批的銳兵，這些銳兵懼都輕甲罩身，手持大弓重箭，這各隊的銳兵們任務就是在和明軍接陣的時候，集中箭支急襲，用來支援死兵的破陣，這些精選的弓箭手們都正在快速的整理自己壺中的箭矢。

    最後列陣的就是各甲喇裏的騎兵大陣，這些騎兵們，個個身材如狗熊，人人身上更是披了三層的重甲，他們也是手持大小長槍或者標槍在預備。

    按照豪格王爺的意思是，當死兵突破明軍的陣勢後，隻要明軍陣腳一動搖，清軍的騎兵便盡數投入，四麵突擊之下，一定要一個照麵之內徹底摧垮這股明軍，再接下來就是血淋淋的屠殺了！

    既然這股明軍敢以幾千人馬挑釁萬餘清軍，那麽滿清勇士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雷霆一擊，要徹底血洗這股不知所謂的明軍，從而給天下敢於異動的任何明軍當頭一棒！

    隨著豪格的軍令層層下傳，固魯思奇布麾下有三千蒙古騎兵也跟著出動，他奉命在明軍潰敗大潮發生後，率領軍馬在外圍追殺，務必不使一個明軍漏網！

    固魯思奇布私下認為豪格親王這是小題大做，區區四千多明軍而已，眼下滿洲正藍旗的披甲兵幾乎全部投入一線攻擊，人數就達到了四千於眾。

    這四千死兵攻擊在前，隨後還有軟甲的幾千銳兵在後，銳兵後還有各樣的輔兵及跟役六、七千人，他們也提著刀槍弓箭等兵器，隨同作戰，簡直可以說是傾巢出動。

    當然了，清軍除了這些步戰出擊的戰士，所有的騎兵和最精銳的巴牙喇營勇士也沒有閑著，隨時準備參與攻擊明軍。

    在這種條件下，固魯思奇布認為自己三千蒙古輕騎完全就是打醬油的角色，不過他對於清兵力主一次就徹底掃蕩明軍，這唾手可得的“肉”被清兵自己吃了，他也不會說什麽，他隻要領著自己部下，做好準備即可。

    對於這場戰事，連他麾下的軍士個個也是漫不經心的的表情，豪格大人如此布陣，可謂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如此雷霆一擊，戰鬥一起，明軍肯定又是兵敗如山倒，又將是一場趕羊、殺羊的戰鬥。

    這個在漢人話裏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對了，泰山壓卵啊！

    號角聲中，出戰的清軍慢慢展開隊形，而前進中的明軍在鼓聲裏，又是重新列起方陣來。各自整軍中，從明軍這邊看過去，四麵散開並且包圍自己的過程中，近兩萬的虜兵展開後，當真是好大片的海洋韃虜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