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隆重而莊嚴的祭祀，縱使戰死，也不負民族、國家，不辱列祖列宗，換做我做鬼亦無怨！”

    在道場角落，一群永平各地武將紛紛屏息看著這規模空前的祭奠，紛紛地感歎道，有些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隆隆空包彈槍炮聲響起的方向。

    “就是了，可憐我大明各地官兵，誰戰死了，就是夢想有著一身草席裹著下葬也是奢求？”

    “也難怪這次到了開平就是大開眼界，這些戰丁有著如此優良的身前身後待遇，將軍大人一聲令下，哪個兒郎敢不賣命？”

    “乖乖隆個東，聽聞這次將軍大人出征足足斬殺了有兩萬東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此聞所未聞的軍功在手，又有哪個人甘願不上報的？咱老子···，咱老子要是有如此軍功在手，就是做夢也會笑出來哇！”

    “嘿嘿···，將軍大人的想法豈是我等庸碌之人可以懂的？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如今在他老人家帳下的將士對於朝廷的封賞都看的極為冷淡，他們最注重的反而是自己內部裏係列的軍功評定？”

    “嗯，聽說在將軍大人帳下當差，不論官校和戰丁都是衣食無憂，待遇豐厚，像咱們這樣有分量、有地位的將校，以後在他老人家手下又能取得什麽地位？”

    “雖然咱家來到開平沒有幾天，但是也見識了到了開平中屯衛各地人煙的繁華和百姓的安定富庶，這還是印象中鳥不下蛋的荒瘠之地麽？一說起早年誰被朝廷派到這些地方當差，誰不是叫苦連天？到處送禮，而自己不願意動彈？”

    “是哇！聽說這樂亭、灤州、開平也就這兩年才發達起來！也都是沾了將軍大人的光！可惜哇，聽說將軍大人遲遲不接收我們的地盤，是整軍還要預備和韃子大軍幹一場呢？”

    “將軍大人真是有鬼神莫測之能！他不僅練兵厲害，就是地方民政也是點石成金！咱在燕河城那個鬼地方的淒苦日子真是受夠了！正是盼著他老人家早點收編我等的地盤，咱們一群大老粗別的就什麽都不用做了，隻要他老人家說啥，咱們埋頭大幹就是了！”

    “那還用說麽！就說我台頭城，他娘的，咱老子拚命吃空餉，喝兵血，可如今的朝廷每年下撥的糧餉是時有時無，一年下來能弄幾個錢？就算搜刮了這點錢糧，還鬧得自己部下怨聲載道，尤其是在戰時，時刻擔心部下給自己背後捅黑刀，簡直太不劃算了！其次自己再‘購置’點土地去種，這收成也是少的可憐！真真是想不通，這開平衛，這兩年到底是如何發達起來的？”

    “這些事情，隻要將軍大人全盤掌控了永平府後，大家自然就清楚了！···這次將軍大人如果真的再出征，咱老子說什麽也要鞍前馬後，衝在第一個！”

    “那是，那是！···”

    在這些到了開平後，自認便是“土包子”的一群武將裏，當有人說到這次出征，紛紛都興奮起來，雖然頭碗湯被溫高建搶喝了，但是第二碗、第三碗，大夥還來得及往前衝。

    一說到這個話題，就有人用嫉妒的眼光狠狠的盯了溫高建一眼。

    “大家快看，那立於西階下的芳華女子莫非便是大名鼎鼎的將軍夫人乎？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平時聽這些本地百姓吹噓的耳繭子都出來，如此麗人，莫非是仙女下凡乎？”

    “你真個呆！祭祀大典，能現身的除了有朝廷誥命夫人稱號的，誰家女子能出現在這個場合？”

    “都說英雄配美女，可惜哇可惜！如今的將軍大人赫赫有名，欽賜勇冠三軍，清兵謂之為明國之虎，他老人家的大名轟動大江南北，隻是，這夫人的出身未免···，未免稍稍差了點！”

    “嗯，我國朝以嚴規教，複古禮為己任，其實這秦夫人當年若是能淡漠錢財，大可不必入了那行，真的能從一而終，當初就不該身入青樓。這個出身論起來，節婦不像節婦，娼婦不像娼婦的，以後就是寫起將軍大人傳記來，也難煞我朝文人。”

    “咳咳！咳咳！···”聽著這些蒼蠅越說越是離譜，開始還好，現在那些大嘴巴居然對著將軍夫人評頭論足起來。

    溫高建本來是不動聲色的，此刻不由重重的咳嗽起來，秦如煙夫人此時在開平中屯衛有著巨大的聲望，民間譽稱“觀世音菩薩萬千分身轉世之一”，如此人間奇女子，這些蒼蠅忘形的評頭論足，渾當兒戲說笑！莫非他們個個都不要命了乎？就他們這些話傳了出去，不用漢家軍的正規官兵動手，就是本地百姓也是一擁而上，輕易的就能將這些人群毆致死。

    因而溫高建大聲道：“我漢家道學家論婦人禮德，總是挑剔磨勘，刻薄入骨。天理人情珠聯璧合的完人，古來能有幾個？爾等莫忘了我漢家宋朝營“女支”梁紅玉乎？梁將軍的出身豈能稱好？可是她照舊統帥我漢家大軍殺得女真金兵是丟盔棄甲，聞名喪膽，從而青史傳唱！···這‘英雄莫問出處’六字，孔夫子真該寫進《中庸》之中。”

    聽著溫高建的當頭棒喝，頓時這些武將都回過神來，尤其是最後幾個說的興奮的，此刻簡直是後悔的連腸子都青了。

    一時間，整個場地都冷場了。

    還好，就在這尷尬的時刻，忽然有衛兵傳令前來通知，於望大人在道場一偏殿召見溫高建。

    於是，溫高建匆忙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在衛兵的帶領下，在一眾武將嫉妒若狂的眼神中昂首而去。

    這個往日龐大明國的區區一地方庸碌守備，在看到於望的發展勢頭和早年見識過漢家軍的強悍戰力後，便是果斷向於望靠近，做事也“忠字當頭”，上次李舒出兵，他也是頭一個響應，此刻最終得到於望的又次單獨召見···。

    他悄悄的留意著身後那班紅著眼睛直欲滴血的舊日同僚，溫高建此刻心下隻有慶幸自豪，往日的自己何嚐不是這群蒼蠅中的一隻？隻要今天刻意再給名滿天下的於望將軍一個好印象，這以後便可成為身後那群蒼蠅眼中追之不及，高不可攀的存在。

    在這個世道混，重要的是自己的招子要亮！自己當時冒著“九死一生”的隨軍出征，前往韃子盤踞的豺狼窩冒險，如今看來，這選擇沒有半點錯誤！

    這不，搞不好，今日這回報就來了？

    此刻的於望，正於三清主殿的一側偏殿中稍微休憩，由於整個祭奠大禮格外的冗長，就是於望這種強悍的體格也感覺有點吃不消。

    至於他為什麽忽然召見溫高建也是有原因的，因為現在他手中正把玩著一個明國的西洋稀罕物單筒“千裏鏡”。

    千裏鏡其實就是後世的望遠鏡，曆史上最早在明末由海貿傳入中國，清代乾隆年間以後，已盛行於高官顯宦之家。

    望遠鏡，於望當然是熟悉的不行，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中國居然已經有這東西了。

    對於望遠鏡的應用，它除了對於在天文學的發展做出了無窮的推動力外，人類最為常用的卻是放在戰爭方麵。

    於望手中的這個千裏鏡卻是太一教主玄誠道人剛剛進貢上來，在於望吃驚的詢問下，玄誠道人卻是說這個千裏鏡是溫高建送給自己的一個禮物，已經有些日子了。

    在一番的仔細詢問下，於望終於明白了，這個時代，不論是玄誠道人還是溫高建都是把望遠鏡作為一種“奇技淫巧”的珍奇之把玩之貨，從來都沒有重視之。

    如今整個太一道場在薊州北地名聲大震，不論是高官顯貴還是市井百姓，都是誠心信奉的不要不要的。

    玄誠道人作為太一道教之執牛耳人物，身份尊崇，本身又是於望身邊的舊人、紅人，溫高建豈有不拍馬屁和拉關係之舉？

    既然溫高建手中有這種珍貴的“戰爭戰略物資”，於望當然就有了召見他的念頭。

    在溫高建的匆匆腳步中，很快就到達了偏殿之前，首先他觸目所見的是兩排高大的黑披風士兵守衛在殿前。

    這些將軍大人的親兵，他們個個身型彪悍，一身披甲，製式頭盔上麵有隻紅纓隨風飄揚，他們手中或是腰刀，或是長槍都擦拭的噌亮，散發出絲絲寒光。

    他們看到溫高建這個高級明國地方將領過來，他們也不行禮，隻是站立得釘子般筆直，一動不動。

    溫高建心裏明白，這些屬於於望的親衛部隊，對於望的忠誠傳說的是無比神奇。除了於望將軍大人本人和其直係屬下的文武官員，至於明國其他人，他們是誰的帳也不賣。

    當溫高建往前走過時候，兩把打磨的槍尖發亮的長槍突然交叉擋住了他的去路，手持長槍的黑披風戰士對他虎視耽耽，卻一言不發。

    這個場麵，溫高建很是熟悉，因為早前於望唯一的一次行軍途中召見，他經曆過這個情形。

    溫高建馬上止步，很配合的舉起手來讓他們搜查。

    出來搜身的兩個黑披風軍官動作非常的老練，他們仔細的搜索了溫高建的身體後，沒有發現什麽致命武器，於是他們轉而對其他戰士做個手勢，這班黑披風便讓開了一條路。

    終於，溫高建得以邁步進入於望大人臨時的會客廳。

    這裏雖然是於望臨時的“駐蹕”之處，卻隨行著眾多心腹，其場麵和氣派不凡。隻見偏殿各個角落都沾滿了警惕的衛兵，於望端坐殿裏上首，前麵肅立著兩排的屬下文武官員，其中除了肖先生和四大天王等核心級別的人物外，還有如林傑、全興···等一大批的要員，裏麵的人物眾多，有溫高建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但他敢肯定，幾乎整個開平中屯衛的精英都在這裏了，氣氛顯得森嚴而肅穆。

    這樣同樣宏大的場麵讓溫高建立即意識到，今天自己的表現可謂對於自己以後的前途是最大的考驗，隻要今天能在眾多的於望嫡係心腹前露個彩，那麽對於自己的將來，可謂是有莫大的好處！

    關鍵的是，溫高建此刻是多麽的渴望，自己哪天也能成為這些站班的人群成員之一？

    於是他不敢怠慢，剛邁過門檻，便是對著於望遠遠下跪，深深的磕下了頭去，等到於望低沉的聲音傳來：“溫將軍不必多禮，進來吧。”他才誠惶誠恐站起來，目不斜視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