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個長型木桌的拚湊會餐中，梅仁信大口大口地吃肉。他對李舒笑道：“李兄！聽聞你家太太有喜了？此事還真是可喜可賀！”

    “還真是巧！我那婆娘也有了，整天就是喜歡吃酸的東西，還整日的作嘔，整日的發脾氣，害得老王我整日的陪伺前陪伺後的，家裏這孫子也做夠了，還是出來打戰的好！”

    王力聽聞梅仁信提起了這話頭，馬上就是得意的炫耀：“在開平的那些日子裏，我那婆娘還拉著我到城內的太一道場去拜神，去燒香許願，說是我殺孽太多，要為將來的孩子積點陰德！”

    馬老六聽得有趣，問道：“那你去了嗎？”

    王力鬱悶的道：“哪能不去呢！要我老王來說，這婆娘也就管好家裏的那一畝三分地就好，這男子漢，在外建功立業，不是甚好？要是窩在家中，老婆孩子熱炕頭什麽的，還算什麽大丈夫！”

    王力本來是滿臉的虯須，看起來頗為威猛豪放，此次他說到自家婆娘，卻是臉上不時露出微笑，神情溫和，一反常態，反而讓人覺得怪異。

    梅仁信若有所思，道：“積陰德？殺人太多？說到這個···，將軍大人到如今一直沒有香火，這···。”

    此話一出，王力頓時不高興了：“老梅！你說什麽呢！”

    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起來，人人臉有些陰霾，梅仁信的話中了大家的心事。

    在這個年代，一向極為講究正統，講究名義。

    現在整個漢家軍是越來越有規模，底子越來越雄厚，戰力越來越強悍，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出五六年，在死死掌控了整個永平府的根據地後，實力也將會又一步的飛躍，整個大軍的將士都有充分信心，不要看現在是亂世，但是隻要漢家軍一出馬，橫掃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了如此的底子和自信，現在在整個漢家軍的體係中，有很多明眼人心中都是有了一股別樣的騷動。

    都說亂世出英雄，但亂世更多的時候也是改朝換代的時候。

    到了如今的形勢下，號稱虎狼天下的清兵，在幾場血戰過後，漢家軍的將士也已經不放在自己眼裏。

    如此一來，若是漢家軍有什麽異動，天下哪還有抗手？

    到了如今的地步，天下紛亂，體係中很多人更是死心塌地的忠於於望，不僅僅是於望能給他們帶來安穩太平和富貴，其實某些人物心中還有不可言的“從龍”野望。

    隻是於望大將軍一向的指導思想是忠於漢家，忠於大明，所以在這個極為忌諱的方麵，並沒有人敢開口一提。

    不過有很多人都在默默觀察天下大勢，有些時候，隻要氣候已成，比如宋太祖趙匡胤，就算他本身自己再怎麽想，一個陳橋兵變，被部屬強逼著黃袍加身，這天下至尊的寶座，於望是不坐也得坐了！

    但是在這其中有個難題，在漢家的傳統裏，一向極為重視正統。哪怕現在大將軍不過是朝廷地方一參將，一軍閥，但卻是漢家軍的精神依靠和存在的基石。

    漢家曆史上，有很多著名的官軍，比如“嶽家軍”、“戚家軍”，無不是深深烙印了創始人的影子。

    更不要說漢家軍是於望多年苦心一手打造，與其說是朝廷的官軍，更恰當的說法是於望的私軍。

    盡管於望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把自己的部隊的名號起為漢家軍而不是於家軍，但是到底還是遇到了這種問題。

    隻要於望還在，漢家軍的旗幟就會永遠不倒！隻要於望的子嗣香火不絕，那麽整個未來的漢家軍都會奉他們為正朔，如此一來，漢家軍的氣運是連綿萬萬年！

    現在整個漢家軍所有的將士都是心中有些許彷徨，如果大將軍一直沒有香火，那麽也就是意味著漢家軍將來沒有了根。

    整個漢家軍可謂和於望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眼下於望還在，整個漢家軍自然是鐵打的營盤，無人可以撼動，但是···，百年之後呢？

    除卻了於望，天下何人還可以一手穩穩的掌控這個強悍又龐大的體係？那麽可見，未來，漢家軍的分崩離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漢家的傳統，漢家的死板觀念，人們除了自身的富貴，更多的是圖福澤子孫後代萬萬年，將來這個結果，絕對沒有人願意看到。

    不過好在，很多人都是在私下安慰自己：如今的大將軍春秋鼎盛，一直沒有子嗣，原因不過是戎馬倥傯，他老人家就沒有一刻閑暇的時候···這香火麽，到底會有的！

    在大夥的眼中，自從於望崛起後，對內對外，鐵腕鎮壓，確是殺了不少人。但是大將軍的冷酷卻是換來了更多百姓的太平安康。

    所謂佛家也有怒目金剛的雷霆大怒，也有降魔伏妖的霹靂手段，這也算是積下無上功德罷？

    見氣氛有些僵硬，李舒瞪了王力一眼，打圓場道：“好了，都是好兄弟。一些無心之語，就不要鬧僵了。”

    同時在座的還有秦隱，他麵對沉重的氣氛，連忙笑道：“諸位將軍，我漢家軍雖然是今日初到天津，不過先前卑職布置了無數哨探出勤，倒是收獲了不少的情報。眼前咱最重要的是如何去狠狠的收拾韃子，大將軍他老人家福澤無窮，些許小問題，又豈是咱們可以議論的？”

    說話間，秦隱的神態恭敬，一如早年自己作為小小隊正時候的作風，盡管如今的他戰功卓著，軍中地位也高。

    但是在座的眾將包括四大天王卻是沒有人敢小看他。

    因為不要看秦隱手中的騎兵規模不大，戰鬥人員一直是一個哨的編製，但是他可是未來漢家軍騎兵營的主將，論起地位，足以和四大天王平起平坐。

    料得這次韃子出關後，漢家軍又多次收獲了巨大數目的錢糧、戰馬，一直苦於糧餉不足的大將軍必然會放手大幹。

    如此一來，一個足額營的騎兵部隊，很快就會在漢家軍體係中崛起。

    “我漢家軍通州之戰的斬首數過萬，原本底下大夥都還興奮的議論將來朝廷將如何封賞下來，想不到最後是這種結果！如今這個朝廷，也太讓人失望！”

    忽然，又有人發牢騷，卻是漢家軍後起之秀，炮兵營營官林傑。

    如今林傑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覷，於望一直主導的“大炮主義”，這戰陣之神的威力在林傑手中，前後幾次是發揮的淋漓盡致。

    如今的全軍將校每當看到炮營的那些火炮和炮兵，無不是眼睛綠油油的像餓狼，早年一說到火炮，人人唾棄。現今卻是震驚加渴求，如此恐怖的戰爭利器，敵人連自己的邊都沒沾上就被打的落花流水，誰不想自己手中也擁有？

    可惜的是，在於望的編製中，炮兵營和騎兵營一樣，平時都是單獨編製，單獨成軍，隻是在作戰的時候，才會和兄弟部隊配合。

    這也造就了林傑如今的風頭一時無兩，地位隻追四大天王了。

    “哈哈哈···，”一陣豪爽的笑聲過後，馬老六抖動著臉上那道可怖的刀疤罵道：“什麽朝廷的封賞？全是狗/屁！到了如今的年頭，你們還奢求這個？就乖乖的死了心罷！大將軍不是一直強調，求人不如求己麽！要封賞，要犒勞，自己向韃子手中取就是！”

    “嗬嗬，老馬說的極是！”李舒溫和的笑道：“如此說來，我大軍今日堪堪到達天津，不知道小秦子手中又收獲了什麽具體情報？”

    “將軍大人垂詢，卑職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到李舒親熱的問話，秦隱不敢怠慢趕緊起身，神色驚喜，恭敬的回答。

    最後，在秦隱說完了自己手中的情報後，甚至深深的歎息一聲：“戰機稍縱即逝，今天大將軍又被拉去入城洗塵，原本···真是可惜之極！”

    原來，此次秦隱的夜不收出擊，抓獲了不少清軍的舌頭，其中卻是掌握到了一條天大的“過時信息”，單隻是這條重大的軍情，便足以改變整個天津戰區的大局，甚至在抓住戰機之後，明軍給予清兵再次重創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的，如今的朝廷大軍大戰，奉行的是不動如山的鐵律，平時嚴防死守，鐵心要做烏龜，所以對於清軍的動靜是兩眼一抹黑，一無所知，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