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父親的床邊，看著父親日漸憔悴的臉龐，我的心也沉重了起來。這幾十年來，父親為了這個家，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而且由於工作的關係，很多時候是連飯都沒法準時吃的。他已經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可是，看看現在，竟然得了這種病。就好象爺爺說的，父親要是倒下了，就好比一座房子缺少了一跟大梁，倒塌是隨時都可能發生的。

    父親從插胃管的那個晚上起，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了。他是個聰明的人，很多事情都並不需要我們去跟他說明。

    “爸爸，要不要擦點水？”我小聲的問道。

    插有胃管的病人是不允許喝水或者吃東西的。唯一能夠用來維持生體每天所需的也僅僅隻是每天一袋的營養液。就算是口非常的渴，也隻能用棉花棒稍許的蘸取一些水擦於嘴唇上麵。

    “恩。”爸爸點了點頭。

    雖然爸爸盡量沒有在我的麵前顯現出現在的他有多麽的痛苦，但作為兒子的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常人所能夠忍受的。醫生和護士們也都稱讚父親很勇敢，因為通這跟胃管並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它首先需要由鼻孔進入，而後穿過鼻子並插入喉嚨，然後再通過喉嚨延伸至胃。這期間所要承受的痛苦並非是我們常人想一下就可以明白的。可是父親在這整個過程中卻始終沒有叫一聲難受，也許他是不希望我們擔心他吧！

    我小心的拿著棉花棒將水過到爸爸幹燥的嘴唇上。

    “對了，爸爸，你要看報紙嗎？我去給你買一份吧。”我知道，平時爸爸隻要一有時間都會拿上一兩份報紙來翻閱，而這也可能會分散一點胃管給爸爸帶來的痛苦。

    “不用了，你陪著我就可以了。”爸爸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握住了我的手說道。

    由於父親不希望自己開的那間小食品店因為生病的原因就這麽的關掉，所以特地要求媽媽去看著。麵對父親的強勢，媽媽也不得不同意了。

    幾天沒有進食，爸爸明顯消瘦了很多，那雙原本厚實而又溫暖的大手，此刻給我更多的是一種落寞。

    今天是星期二，父親被安排在早上九點進行手術。一大早，整個病房內就站滿了人，很多的親朋好友都來了。

    九點鍾剛過五分鍾，護士便推著一張移動床來了。看來是要進手術室了。

    全家人強忍著淚水，並不希望父親看到我們落淚的樣子。

    “爸爸，放心！醫生說了，這隻是個小手術，沒有什麽問題的。”我的聲音有些哽咽，握住爸爸的手說道。

    雖然口中說是小手術，但我卻知道，手術並沒有那麽簡單。

    還記得那天……

    “醫生，這個是？”看著麵前的那張紙，我問道。

    “每個動手術的病人在手術之前都需要由家屬來簽寫一張協議，手術中會有很多不可預見性的東西。我想你應該知道。”醫生看著我說道。

    “不可預見性，您這是什麽意思？”當時醫院裏陪著父親的隻有我一個人，所以醫生便很是自然的找到了我。

    “病人，也就是你父親。從現在來看這個病到底到了一個什麽程度我們還並不知道，這個需要通過手術取樣化驗來做進一步的檢測。”醫生不緊不慢的說著，毫無一點感情，“不過這張協議是必須要簽的，並且是要由病人的直係家屬簽名。如果沒有這個簽名，我們醫院是不會進行手術的。”

    醫生說的似乎有些亂，而我聽的也很是煩躁。

    萬一手術要是沒做好，那我填了這張協議之後醫院企不是可以完完全全的推卸責任了嗎？

    “你最好能快點，病人的病每拖一天，病情就會加重一點，相對於手術的難度和風險也就會增加。”醫生又說道。

    “好吧！我簽！”我知道，要是我不簽的話，醫院是不會給爸爸動手術的。而對於中國現在的國情而言，不管我們是在哪個醫院，結果也都會是這樣。

    於是，我提起了筆，在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而這似乎也是我一生以來寫自己姓名最困難的時刻，每一筆都是異常的艱難。

    “好了，你們不可以進去的。”護士將手術門關上後對著我們說道。

    “手術什麽時候開始啊？”媽媽急切的問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們就耐心的在這裏等著吧！”護士說完便坐著電梯離開了。

    “媽媽，坐一會吧！”我扶著媽媽坐到了椅子上。

    媽媽看了一眼手術室，是一臉的擔心。這幾天，媽媽也瘦了很多。

    “你們誰是周明的家屬？”四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護士走了出來問道。

    “我，我是他妻子。我丈夫怎麽樣？”媽媽好象觸電一般，在聽到聲音之後，“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跑到護士的身旁問道。

    “病人的病情已經確認了，在我說之前希望你們能做好心理準備。”護士看著我們說道。

    “完了！”這是我當時的第一反應，而護士之後所說的也證實了我的這個想法。

    “病人的胃切片通過化驗檢測下來，發現有大量的淋巴結，並且已經有所擴散。為晚期胃癌，醫生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希望你們自便。”護士拋下了這一句話之後就轉身推開了手術室，“對了，現在醫院有一種藥粉，可能會對病人有所幫助，醫生讓我問一下你們的意見。”

    “用！”我的語氣異常的平靜。

    “知道了。”

    “怎麽會這樣啊！周明啊！怎麽會這樣啊！”此時的媽媽已經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感情，整個人一下子就“啪”的一聲坐到了地上。

    “小妹，別這樣！事情現在都這樣了，你再哭也沒有用啊！小弟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的。”說話的是我的大伯，爸爸的大哥。他聽到了護士帶出來的這個消息也明顯很是震驚。看到我媽媽哭成這個樣子，心裏也不是很好受。

    “媽媽，爸爸等會就要出來了！你這個樣子叫我們怎麽跟爸爸說啊！”我趕忙將媽媽從地上攙扶了起來，顫抖著說道。

    看護病房內，爸爸睡在病床上，滿臉的疲態。大手術的病人手術之後都會首先送入看護病房進行觀察，並且由經過培訓的護士進行照料。

    大多數的親戚都已經走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而且現在爸爸所在的病房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每天也隻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來和病人進行手機的對話。

    “小天，你先回家休息吧！都在這裏好幾天了。”握著我的手，媽媽說道。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吧！現在呆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醫院有我們的電話，要是發生什麽情況他們會通知我們的。”我看著媽媽，雖然情緒已經有所緩解，但我還是不想母親一個人在這裏。

    “你先回去，媽媽在這裏再看一會。”媽媽透過玻璃窗，看著病床上的爸爸，依舊堅持著。

    “好吧，那你早點回來。”看到媽媽現在這個樣子，我知道說再多的話也是沒有用的，索性先回家休息睡一會，等會再來替媽媽。

    電梯中，眼淚已是不自覺的湧了出來。一切的事情都來的太過突然，對於我而言，是根本無法去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