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拂，絲絲涼意觸動燥熱的神經和機體。

    上到山頂的許鎮病遊目眺望，這是一片平坦稍顯空曠的低窪地，三麵環山，岩奇峭壁，隻留麵向村子的一麵顯出開闊，但遠遠地地方，又被重重疊疊的山巒阻擋。此處，空洞得顯出懼意。

    不遠的左前方，一泓瀑布斜掛前川，千軍萬馬的山流傾瀉而下，蓬蓬勃勃，雷鳴轟響，水打礁岩，更添威勢。

    瀑布衝刷下，形成一灣幽潭。瀑布下水花四濺，跳躍舞動，但到遠處，平平淡淡，泛起碧綠，深不見底。潭水北麵，一條條溪流分支而下，溪水潺潺，蜿蜒向村下而去，正是他聽見水聲的源頭。

    奔流的瀑布，隨風濺起水霧，長年累月向四周散去，這正是水草的秘境，欣欣然搖曳瘋狂生長，目之所及，一片碧玉。

    迎麵飄來細細水珠，撲在臉上，許鎮病忍不住閉上眼，鼻中水草腥味飄來，清涼舒適，大自然的恩賜，從來都不分你何時嵌入進來共享。

    內心的燥熱漸漸沉澱下來，回思方才一路披荊斬棘用，用盡渾身力量的疾馳，心中難免畏懼，怪自己太過於著急和托大，幾處險境，要不是生生頓住，此刻，恐怕已墜入懸崖。

    但這麵臨死亡的威脅，竟使渾身筋骨又有了新的變化，揮劈的手法又有了新的刁鑽角度，騰挪的步伐再次增添過往許多的不可能，這驀然的發現和進步，不由使他一陣興奮，算是為自己無知的大膽找回應得的回報。

    活在底層的人，保命的東西，總是越多越好，身體的潛能，總是越開發越顯神秘。

    人生的妙境，就在未知和挑戰之間，歡愉總出現在探索新奇後的驚豔刹那。

    他深深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緩緩睜開眼，刹那間，竟感覺清爽甘冽無比，說不出的神清氣爽，內心喜悅，忍不住在地上連續翻滾跳躍起來，嘴中嗬嗬怪叫不斷，像極獲得蜜餞的開心孩童。

    隱在暗處探視著他一切的楊衛民嘴角微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再怎麽殘酷冷厲，果然還是一個孩子性情。”

    張馳得法，收放如意。原本擔心眼前少年誤入歧途，隻顧一味橫衝直撞，冷血殘暴直上直下，這和沒有靈魂的殺人凶器又有何分別。

    不錯，許鎮病是一個孩子，純真赤誠的心靈並沒有受衣不蔽體、朝不保夕的困境所束縛渲染，卸下偽裝強大的外表，他，依然還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快樂少年。

    眼前的碧水深潭，散發出無窮魅力，對躍躍欲試的他充滿無盡的誘惑，又是一個鍛煉的好地方，這真是為自己設計的好去處。

    許鎮病脫去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輕輕掛在樹枝上。

    黑夜前初春的寒冷，在他平靜下來褪去衣衫後越發冰涼。

    握緊手中的短匕，一隻腳伸進水裏，透骨的寒意直入骨髓，“嘶”他咬牙硬挺，心中明白，若是任由自己慢慢的試，恐怕今日下水的勇氣必定蕩漾無存。

    一挺身，撲通一聲，跳進冰寒的水裏。整個身子入水，原本冷酷的寒意稍去，但任凍得他瑟瑟發抖。

    一咬牙，口銜匕首，他緩緩向瀑布傾瀉的方向遊去。

    越靠近奔流而下的瀑布，百米直下的水勢衝擊力越大，渾身的壓力不斷增加起來，在身體無法忍受的地方，許鎮病停了下來，抬頭望向五十米外的瀑布，水聲轟隆，白紗彌漫，霧蒙蒙一片。

    知道這已經是自己身體的極限，他不在強求，放鬆身子，頭上腳下開始慢慢沉了下去。

    這就是他最聰明和可怕之處，明知不可為，便適可而止。生命和潛力需要施壓下茁壯，但無休止的壓迫，那是在踐踏和摧殘。

    生命的活力總有枯寂，毫無節製的浪費，聰明人所不取也。

    墜下身子十米的時候，許鎮病身子開始動了起來，口中的匕首突然交到右手，猛然向周身用盡全力刺出，一刀一刀又一刀，仿似周圍全是惡毒的敵人、擇人而噬的猛獸。身子不停的向下沉，手中的刀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慢。

    水下壓力突然一輕，透頂的壓迫之勢重重層疊而來，壓力突然又一緊。

    這是頭頂瀑布暴烈而下衝擊水麵的勢力的盡頭，繼而水的壓力隨著潛入的深度越來越重的道理。

    在又一次雙手交換匕首刺出數十刀後，他身子開始發抖，知道這是胸中閉著的一口氣已然用盡。許鎮病收回刺出去的刀，雙手雙腳展開，像極一個“大”字，緩緩平躺下來，身子便悄悄然開始向水麵升起來。

    這是他對水和自己身體的一大發現，隻要你在水底不動，然後張開雙手雙腳，慢慢的，必然浮出水麵，不管你懂不懂遊泳。

    人的身子，很多不可能都是被自己忽略或瞎指揮所消磨。

    待他露出頭來，深吸一口清醒空氣，睜開眼，已然飄出先前沉下去的地方十多米遠。

    有心再重來一次這偶然間發現鍛煉自己反應和出刀速度的方法，但疾馳上山本就幾近耗去自己的全部力量，加之百米衝擊而下的飛流，這水中壓力比往日河流何其龐大，平日裏的溪流或大河，沉下去不到五米，便雙腳到底，有了腳的支撐，手中的力量越發充沛。

    哪像今日，無所著力，也不知道成或不成。

    但，眼下的深潭，不知還有多深，反正，以現在的自己，怕是暫時到不了底的。

    “管他呢，明日再來，我就不信探不到底。”心中有了計較，信心一旦樹立，他悠哉悠哉順著水流飄到潭邊，雙手在身上輕輕揉動，一來舒緩緊繃的肌肉，一來也洗淨身上泄出的汙垢。

    出了水，穿上已經風幹的衣衫，眺望遠方，一線灰白慢慢從天際閃現，漸漸鋪開，灰茫茫一片。

    天，快亮了。

    低頭注視腳下，安謐祥和的村莊露出幾許屋簷，參天大樹掩映，朦朧迷醉，似有青煙繚繞，恍惚中，有叮鈴聲清脆，有安然入眠的呼吸。

    “哎，也不知這突然發現和闖進的世外桃源還能支撐到多久，希望他們，最好還是不要來吧！”

    他嘀咕著，沿著上山的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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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