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之間，勝負已決！

    羅立空重傷不省人事，劍勢在他昏過去的時候早就消散。而隨著他淩厲劍勢的消散，耕四郎深吸一口氣，平靜收刀，圍繞著他周身的劍勢也漸漸收了起來。

    被兩人劍勢所引動的天地之威也平息了下來，風漸漸不再狂躁，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直到現在一切平息下來之後，古伊娜才看清發生了什麽。

    她向小山看去，原本平和的小山已經被肆虐得完全不複原來的樣子，土石崩裂，漫天沙塵。而位於兩人交手正中的小樹林更是淒慘，原本就不大的樹林幾乎被摧毀了三分之一，大小樹木折倒一地，稍有幸存的大樹也都是殘枝疏葉，甚至隻剩一根光禿禿的遍布傷痕的樹幹挺立在原地。

    兩人各自凝聚到極致的劍勢，相撞之下散逸激射而出的劍氣幾乎摧毀了他們周身的一切事物。不論是身邊的大小樹木，還是腳下的小山土石，一切幾乎盡成齏粉。

    兩人都是懷著速戰、一招決勝負的心，短短不過一瞬之間的交手，卻幾乎都代表著兩人最巔峰的一擊，照著這樣幾乎可以相比天地之威的破壞，也是說得過去了……

    但古伊娜卻一眼都不看如同經曆了一場狂風驟雨的小山和樹林。她的視線先是落在自己的父親耕四郎身上，見到耕四郎無恙之後先是一陣心安，下一刻臉上卻湧現出了擔憂悲傷的神色……

    小樹林的邊緣，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昏倒在一顆殘存的大樹下，古伊娜的目光落在了那裏。

    羅立空背靠著樹幹，被擊飛後沿途撞倒了十來棵樹，最後撞到這一棵大樹上，耕四郎那雷霆一擊的力道才終於消散。雖然接下了羅立空，但那樹幹崩飛了幾塊樹皮，僅看裸露出來的樹幹上的斑斑血跡，不難知道羅立空此時的後背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

    “羅……”古伊娜怔了怔，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那個仿佛為劍而生的天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就出海闖蕩並有了這樣的成就，好像無所不能誰也無法戰勝的羅立空，居然會這樣出現在自己眼前……

    古伊娜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然而這確實是無比真實的現實。

    “古伊娜……”耕四郎這時已經脫離了戰鬥狀態，恢複成自己原來的樣子……或者是原來一直偽裝著的樣子。看著古伊娜悲憤莫名的樣子，也是有些不忍的出聲道，然而剛剛喚了一聲古伊娜卻愕然頓住，對於現在的情況，他什麽也沒法說……

    所謂劍客、所謂劍術便是如此。並不是耕四郎刻意想要殺死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而是生死決戰之中他也完全顧不得留手了。

    如果說是三年之前剛剛出關的羅立空的話，耕四郎能夠把握整場戰鬥的局勢決定誰勝誰負。就算羅立空的劍術技巧如何精湛，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耕四郎仍然有足夠的餘力來防止意外的發生。

    但經曆了三年時間的成長，羅立空如今在這個世界也已經能夠冠以強者的名號了。就連耕四郎也無法在和他的生死決戰中分心絲毫，三年前的對決或許還是師父對徒弟的考校，如今卻是兩個劍豪的生死對決。而劍豪之間的對決，容不得絲毫分心與留手，如果耕四郎稍有遲疑，恐怕重傷的便是他自己了……

    ……

    這些種種，古伊娜卻全然沒有想到，或者她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她隻是怔怔的看著生死不明的羅立空，就連耕四郎的輕喚也沒有聽到。

    秋風蕭蕭而過，殘存下來的樹木的枝葉簌簌作響，抖落下漫天的泛黃秋葉，為眼前的一切平添了幾分悲涼。

    耕四郎平靜佇立在林中，仍由秋風吹襲，任由枯葉飄落在自己身上。他臉色溫和，用平靜而又顯得有些莫名的神色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看著那個在自己劍下生死未明的弟子，臉色悲苦的神色一閃而過。這時候的他已經不複剛才那劍勢衝天的大劍豪的氣勢，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普通的師父。

    看著古伊娜臉上的神色漸漸轉為悲痛，耕四郎並沒有再出聲。也是過來人，看到古伊娜這般作態他哪裏還會不明白自己女兒對羅立空的那抹情愫……

    他也知道古伊娜對羅立空的這種感情更多的隻是小女孩對優秀的大哥哥的一種仰慕和向往，或許這並不能夠稱之為真正的愛情，但隨著時間的醞釀，這份感情卻很有可能會醞釀成真正的愛情……他對於古伊娜對羅立空的這份情愫並不排斥，羅立空是他生平所見天賦最高之人，簡直是為劍而生，自己最為優秀的弟子成為自己的女婿，他也是樂見其成……

    隻是……已經無法挽回了……

    在見聞色霸氣的感知下那邊的羅立空已經是重傷垂死，隻是吊著一口氣的程度……他的心中同樣悲苦，古伊娜失去了自己仰慕的開始產生了一些特殊情感的青梅竹馬，而他也失去一個最優秀的可能會成為自己女婿的弟子……

    而古伊娜的情緒再度波動了，隨著時間的流逝，看著那個在自己心目中近乎無敵的人就那樣躺靠在樹下，從血肉模糊的後背、從全身無數的大小傷口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他背後的樹幹，也染紅了他腳下的一整片土地……古伊娜的情緒終於失控！

    “羅立空！”一片狼藉的林子裏頭回蕩著少女歇斯底裏的悲痛嘶喊聲。

    耕四郎回首，驚訝地看著自己從未看到的自己女兒的另一麵。

    古伊娜奔跑了起來，朝著羅立空的方向，速度並不算快，甚至還因為連路都沒看跑得有點踉踉蹌蹌的，但少女的步伐卻沒有絲毫遲疑停頓，隻是堅定的往羅立空那邊跑去。

    秋風撲在她臉上，少女卻隻顧往前奔跑，一串晶瑩淚珠從她臉頰滑落，然後迅速被風帶動，灑落在身後的枯爛落葉堆中。

    ……

    耕四郎瞠目結舌，一時間甚至顧不上維持他那一貫的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沉靜氣度。他卻是沒有想到自己那個自認不輸男兒的倔強女兒會因為羅立空而有這麽大的反應，當年失去母親的時候才剛剛記事的她也是強忍著眼淚，然後跟著自己堅強的生活下去而已。如今看她這般作態，耕四郎自是已經明白古伊娜的情緒已經失控，否則以她的倔強絕無可能會這樣……

    “看來古伊娜對羅立空的那抹情愫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啊……唉……古伊娜也是到了這個年紀了……”心中暗歎一聲，他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苦色。羅立空確實是絕無僅有的劍道天才，如果能和古伊娜走到一起對他來說也是樂見其成的事情，隻是事已至此，他也隻有無奈了……

    雖然心中也為了失去羅立空這個弟子而悲痛，但耕四郎到底是見慣了生死的大劍豪，生死之事早已看淡。雖然羅立空是他最有天賦的弟子，但到底並非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所以他並沒有悲痛得情緒失控……更別說如他這般見慣生死的大劍豪，就算是親族慘死在自己眼前，是否能夠讓他們情緒失控都是一個未知數。

    劍道，本就是無情冷血的！

    劍術，是為了更方便快捷的奪取他人性命而被創造出來的……

    劍豪無情，莫過於此。

    而本質上耕四郎確實是一個真正的劍豪，羅立空身死，他會悲痛，會惋惜，但絕對不會失控。他仍然佇立在小山上的林間，平靜看著古伊娜奔向羅立空，不由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盤坐到了地上閉目養神。

    這場對決已經結束，兩方都是速戰，雖然一招之間勝負已分，但兩人都是毫無保留的將劍勢凝聚到了頂點才悍然出手，都是發出了自己最巔峰的一擊。就算是強如耕四郎，在硬撼羅立空的全力一擊又將羅立空傷得重傷垂死之後，也是難免有些疲累了。

    古伊娜已經來到了羅立空身前。

    她臉上還殘留著被風吹幹的淚痕，死死地盯著羅立空死灰一般的臉。秋風拂過，古伊娜不禁鼻頭一酸，滿是悲痛之色的眼眶中淚水又是不住的湧了出來。

    “羅立空！你不是說要當世界第一大劍豪嗎？”她奮聲向著緊閉雙眼的羅立空這樣吼道，帶著哭腔。

    羅立空平靜的躺坐在樹下，雙目緊閉。他自然回不了話，隻有並不淩冽的秋風吹拂著他的身體，仿佛在帶走他身體最後殘留的溫度。

    “你怎麽能夠死在這裏……不是說……不是說有你在我隻能當世界第二的大劍豪嗎？那樣的話你的世界第一大劍豪的位置要被我搶走了……”短短的一段話，古伊娜梗咽著說了一兩分鍾的時間，越說到後麵聲音越是低沉，最後隻剩不住的抽泣聲……

    而風依舊在吹，羅立空原本還在趟著的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止住，也許是他身上的血已經流幹，再沒有更多的血能夠流淌出來了。

    他的雙目依舊緊閉，臉色依舊是死灰一片，幾乎看不出半點生機。上下的衣物已是殘破不堪，全身也遍布這大小不一的被劍氣所切割的傷口，右手無力的垂落著，耕四郎的雷霆一擊所蘊含的力道幾乎在瞬間就摧毀了他右手的骨骼和肌肉。他的左手依舊緊緊握著雷切，大概是被擊飛的瞬間立刻將把持不住的快要脫手而出的雷切從右手換到了左手，盡管重傷垂死，心中對於手中劍的執念讓他依舊沒有放棄自己手中的劍。

    秋風在他身旁吹拂著，帶來一陣陣悲涼之意，仿佛在嘲笑他這個失敗者。

    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