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片刻的沉默之後，從雷奧那邊響起了莫名的掌聲。

    “難怪米霍克不願接受那個‘天下第一大劍豪’的名號。異世界的劍術真是令人驚歎，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事。僅以劍道境界論，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能夠記得上你了，就算那幾個老家夥也一樣……”

    雷奧看著他感歎道，這個世界的劍術並沒有太多玄幻色彩，頂多也就是劍氣外放而已。但羅立空剛才那一劍就連他本人也沒有看清，超乎了他的常識，就連他也不由得出聲感歎。感歎完之後，他看著在自己身前那張熟悉的麵孔，神情有些恍惚的巍巍顫顫的伸出了手，然後臉色一黯，伸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如果……唉。”一聲歎息。

    羅立空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麽，他十分平靜的回道：“沒有如果，我是羅立空，也隻會是羅立空。”

    雷奧再一次沉默了，又是歎了口氣，低沉著聲音道：“現在的你是帝國最後的希望，無關你個人意願，你身上終究留著王族的血。世界政府不會容許王族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存活，背叛了帝國的革命軍同樣如此……”

    “這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所謂。不論世界政府也好，革命軍也好……”

    羅立空的語氣十分平靜。

    也十分堅定。

    雷奧明白了他的意思，跟著也是會心一笑。他知道到了現在羅立空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世界政府不會容許這個最後的王族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不會在意內裏的靈魂是什麽，他們隻想徹底毀滅王族的血脈痕跡。除非羅立空像數百年來的其他王族們那樣東躲西藏，否則遲早會被世界政府逼著走上複興帝國的這條道路。而羅立空又怎麽會是這樣甘於在陰暗角落蹉跎一生的男人？

    一切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發展，雖然他再也看不到將來的事，但雷奧還是心滿意足的笑了笑，然後他回身指著桌上那些剛才他整理好的文件：“這是我留下的最後的東西。包括其他守護者的名單，還有帝國遺產的所在，這些就全部交給你了。至於是把它們盡數摧毀，然後安穩的過上一生；還是繼承他們，走上複興帝國這條路。隻在你的一念之間……”

    說罷，他回身正視著羅立空，全無防備的攤開雙手，一副引頸待戮的樣子。

    “還真是大方。這就是所謂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羅立空也輕笑了一聲，右手握在了刀柄上，那柄新買的打刀緩緩出鞘，嶄新的刀刃散發著寒氣。

    看樣子他並不為所動。

    “空……”耕四郎終於忍不住出聲，隨後臉色慢慢黯了下來，歎息著改口道：“殿下，請……”

    “耕四郎老師！”

    羅立空視線偏移到了耕四郎身上，用正式的師生禮儀向他行了一禮，也打斷了他還沒說出口的話。然後他的臉色慢慢冷淡了下來，語氣也跟著變得冷漠：“他必須死！”

    耕四郎臉色瞬間鐵青，然後又無力的蒼白了下來，看著自己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弟子，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麽，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雷奧搖搖頭，偏過頭看了看耕四郎：“閉嘴，耕四郎。”耕四郎是他最優秀的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弟子，他自然知道耕四郎是想替自己求情。

    然而這隻不過是作無用功而已。

    他心存死誌。

    也知道自己不得不死。

    這是在羅立空踏進這間房間後就已經寫好的結局。

    如果說七人之中有誰能夠活著走出這間房間的話，那個人不是他，也不是五劍中的任何一個，而是耕四郎。隻有對當初那起陰謀不甚清楚的耕四郎，隻有曾經和羅立空有過師生之名的耕四郎。

    羅立空並非一個冷血嗜殺之人。

    不，或許他冷血，但他絕不嗜殺，也不是什麽殺人狂魔。

    相反他一直都是一個對規矩和道理看得很重的男人，他從來都是一個遵規講理的人。隻不過那些規矩和道理必須由他自己來界定。“尊師重道”這四個字，同樣在他自己的規矩和道理之中。

    但這不代表著他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耕四郎……

    已經將自己一生走得差不多的雷奧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所以他讓耕四郎閉嘴。

    “老師！”

    耕四郎似乎沒有意識到這點，或者說他已經意識到卻又無視掉了。

    深呼吸了幾口氣，內心激烈的掙紮終於有了結果。他用比羅立空之前還要嚴謹的動作向著雷奧鄭重一禮，然後視線和羅立空對上了，在沒有移開過。

    “殿下。我耕四郎，以你曾經老師的名份，向你請求，請放過雷奧老師！”

    話音落地。

    雷奧歎息一聲，眼中閃動過不知是欣慰還是惋惜的情緒，然後他慢慢垂落下了自己的頭。

    羅立空身後，艾尼路和克洛克達爾瞠目結舌，用難以置信的視線上下打量著耕四郎，像在看一個傻子一樣。艾尼路本來還想出聲冷嘲熱諷幾句，不過餘光瞥到前方羅立空那平靜的有些可怕的神色，他還是閉上了自己的嘴，和克洛克達爾一樣沉默著當一個旁觀者。

    羅立空平靜的和他對視著，直到沉默讓整個空間的氣氛都變得有些有壓抑的時候，他才失望的偏開了視線。

    這是他今天臉上第一次出現失望。

    他閉上了眼，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幅和現在有些相似的場景。

    千葉藤虎！

    耕四郎！

    前生今世，他的兩個老師。

    一個為他授業，一個為他解惑。

    ……

    “如果我說不呢？”

    羅立空睜開眼，抬起頭問道。

    “那我……”

    耕四郎毫不猶豫的開口，但隻說出了兩個字。隨著身體一陣顫動，他跌跌撞撞的靠到了邊上的辦公桌上，甚至連手中的劍都差點握不住。

    那個對他而言亦師亦父的身影徒然倒地。

    那具身體與木質的地板相觸，發出一聲“砰”的聲音。血從他身上不住的躺了出來，在場還活著的四個人都能夠清楚的感覺得到，生機正在迅速的從那老人身上流逝。

    是羅立空。

    沒等對方回答，他手中的刀就已經出手，就連耕四郎也沒有看清。

    不是什麽精絕的劍術，隻是普通的刺擊。瞬息之間，用難以想象的速度刺出了三刀。一刀心髒，一刀咽喉，一刀眉心。純粹的殺人手段，就算已經以雷奧已經三階的實力，也無法存活。

    每一個人都知道這點。

    就算醫術再高超的醫生在這裏也無力回天。

    耕四郎沉默了。

    雷奧已經死了，他沒說完的話自然也不用繼續說下去了。

    羅立空低頭看了意識已經湮滅，生機也在迅速消散的雷奧的屍體。然後視線移開，落在耕四郎身上，微微歎了口氣。

    “克洛克達爾，你去找到公會各個部門的主事，告訴他們我回來了。艾尼路，把這裏打掃幹淨。”他轉過身，看著被他招攬不久的兩個元素王。

    克洛克達爾和艾尼路兩人都是一愣，不過看到羅立空的臉色，對視一眼，各自沉默的點點頭應下。

    至於耕四郎，早就被他們忘在了腦後。

    羅立空似乎也忘記了他的存在，背對著他，邁步準備離開。

    就在他即將離開的最後一瞬間，背後熟悉的殺氣讓他停下了腳步。

    “等等……”

    那是耕四郎的聲音。

    那是耕四郎的殺氣。

    還沒有離去的克洛克達爾和艾尼路兩人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凝神戒備著耕四郎。耕四郎身為距離三階隻差臨門一腳的劍豪，那毫不保留的殺氣讓他們感受到了危機。

    羅立空卻沒有回頭，什麽動作都沒有。

    “耕四郎老師，你回一心道場吧，這不是你的世界。”

    “但這是我的戰鬥！”

    殺氣並沒有消散。

    羅立空回身，表情依舊平靜：“古伊娜在等著你。”

    提及古伊娜，羅立空敏銳察覺到空間中彌漫的殺氣消散了一些，顯然因為古伊娜讓耕四郎也有些動搖了起來。

    耕四郎身上的劍勢也為之一滯。

    不過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神色再次堅定下來：“古伊娜已經長大了，應該走自己的路。就算我不在了，至少你也不會看著不管……”

    “交給我嗎？”羅立空不由苦笑，隨後他的臉色慢慢冷肅，“交給我倒是沒什麽，不過你不覺得古伊娜會接受不了嗎？”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這對我來說倒是不陌生了……”羅立空略有一些無語，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前世他的老師千葉藤虎要殺他，他不想死，所以殺了千葉藤虎。

    這一次是耕四郎要殺他，或者可以說是自殺，他也將第二次弑師。

    古伊娜……

    “不過，這值得嗎？”羅立空歎息，“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也知道，你現在所為並不是報仇，隻是尋死。”

    “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隻是我需要這麽做。”

    “就算是送死？”

    “就算是送死！”

    羅立空無言以對。

    隻能沉默以對。

    耕四郎已經死存死誌，但他卻沒法手下留情。事實上他現在的身體實力比耕四郎還有所不如，麵對一個二階巔峰的劍豪強者的舍命一擊，留手不是一個好選擇。若是猝不及防的受到突襲，最少也是受傷，但是在這個關鍵的時期，他絕對不能受傷。

    所以既然耕四郎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羅立空拔出腰間的刀，隨手把刀鞘扔在地上，沉默地走向耕四郎。

    一步、二步、三步……

    隨著羅立空一步步走近，他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居合……”

    耕四郎按上自己的刀柄，他的劍勢已經凝聚到了頂點，準備的也是他最強的居合拔刀！

    隻需要羅立空再向前邁出一步。

    於是羅立空向前再邁出了一步。

    “斬！”

    居合?斬！

    幹脆利落的名字。

    同樣幹脆利落的一刀。

    如白雷般明亮晃眼的刀光仿佛要將整個房間切割開來。

    “生死劍?黃泉！”

    羅立空沒有拔劍。

    他的劍本來就已經拔出來拿在了手上。

    時間仿若靜止。

    一切都定格在羅立空出劍的那一瞬間。

    作為對自己曾經的老師的尊重，他也用出了自己最強的一招。

    死劍?黃泉！

    與生劍?碧落的無盡光芒相反，充斥在所有人視野裏的是無盡的黑暗，把一切都吞噬在其中的黑暗，包括耕四郎斬出的那一道白雷般的刀光。

    吞噬一切生機的絕殺之劍！

    ……

    黑暗散盡。

    一切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耕四郎保持著拔刀斬出的姿勢，猶如凝固的塑像，早已生機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