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有這樣的表現，其實也不奇怪。自打縱橫間一戰，他的情緒就總是琢磨不定。話語中充滿了憤怒與怨恨，但誇父卻清楚的感覺到裏麵並沒有殺氣。

    “小夥子，既然無心為之…又何必放出狠話呢？”誇父雙目微閉，仿佛生死對他已經並不重要了。

    “你是說小爺不敢？”

    被揭開心靈深處的人，往往都會用衝動或排斥來加強掩飾。有些人一笑而避之、有些人則會簡單粗暴的用征服來掩蓋。很明顯看點屬於後者，聽誇父如此一說，馬上咒上心頭指運妙決。

    “老夫並沒有那個意思，也沒有必要去挖苦你。即便你真的殺了老夫，你也不能從心中的困惑中解脫吧！”

    眼看就要祭出的殺技，被這話中之意所打斷。

    “你都知道什麽？”看點警惕的說道。

    “你知道什麽我就知道什麽…不多也不少…隻是我比你多體會了幾萬年罷了…”誇父搖搖頭感慨道。

    “你？你也有同樣的體會？”看點狐疑的望著誇父，顯然同病相惜會讓人忘記戒備。

    “哈哈哈哈哈哈...你剛才不是已經感應過我的體會了嗎？為何還要明知故問。”誇父不但對看點的窺探行為沒有排斥，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你知道了？”

    看點被誇父問了個大紅臉。偷窺也是偷，更何況偷的是別人的感受和體會。還被人抓了現行，自是慚愧難當。

    嚴格來說偷窺也隻是一個偶然，當時看點用的招數叫做“漫雨銅珠”。其本身作用是利用看點對銅錢的感應力，來判斷對方行為的。但卻誤打誤撞感知到了誇父的某些隱私。曾幾何時，看點甚至覺得這窺探是誇父硬塞給自己的。

    “既然看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再說如果我不願意讓你看，就憑你那點兒能耐又奈何得了我？”

    誇父此言，側底讓在場的所有人啞口無聲。如果是這樣，很顯然剛才發生的一切應該是誇父有意為之。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看到看點似乎被內疚糾纏的難堪，陰芸忍不住問道。

    誇父冷冷一笑，運氣調息。陰芸的凝氣固血丸雖是普通的初級丹藥，但由於利用巧妙。配合內經氣理，效果還是蠻出眾的。

    再加上這樣的運用方式往往都是在實戰中臨時所想。所以並沒有什麽具體破解方式可言，也不可能馬上會什麽針對性的破解方法。所以縱然像誇父這樣的大神，也被搞得無計可施。

    “恩，看來這就是天命。兵者詭道…醫者未病…欲者感生。你們三個加一塊兒，還真沒準能夠接摸到這大千世界的真相...後生可畏…上天好生啊。”誇父點點頭欣慰的說道。

    ……

    “你老小子，又在想什麽鬼主意。搬出一副可以含笑九泉的樣子幹什麽？”

    要說對誇父的了解，在場所有人莫過於朱雀。而朱雀又最討厭誇父此等臨危不亂的狀態。就算自己無法起身戰鬥，嘴裏也絕不會退讓半步。讓誇父舒舒服服的裝b。

    “含笑九泉？有意思…說道了我的心坎裏。今日老夫確實是要這樣做了！”雖是被朱雀譏諷了一番後，但誇父並無怒色，反倒如釋重負。

    “老夫以為…這世間除了老夫和那個破農夫。再也不可能有人繼承我們的宿願。沒想到今日，真的讓老夫碰上了。哈哈哈哈哈...”

    “宿願…繼承…”聽到這兩個詞後，看點和陰芸滿臉黑線，更是不知所雲。隻是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誇父嘴裏說的那個破農夫，應該就是神農了。

    “難道神農也在這裏？”

    看點猛然警惕起來，感應著四周的變化。

    “不用擔心，他不可能在這裏！這個傻農夫…為了解開萬物根源之謎，每天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早把自己吃死了…”誇父勸慰道。

    “吃死了？”

    誇父最終所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應該指的是百草。但這世間之物又怎能奈何的了堂堂大神。這個說法簡直是刷新了看點與陰芸對神的認知。

    “無論是神還是人都無法逃避死亡。不同的是人類的死亡是主動的，是能量耗盡亦或是疾病耗損，更像是一種規律。而神的死亡往往都是被動的，是接近了某種真相後而強製死亡的...俗稱渡劫。”誇父解釋說道。

    一席話眾人恍然大悟。“所以你為了渡劫，才修得那不生不滅的大五行術？”

    “也不全是，渡劫是後來的事情。對當時而言，是為了能夠讓自己活下去。”說話間誇父看了一眼虛弱的朱雀，流露出慚愧與感激之色。

    “那時候，我與老農夫不顧眾神反對。執意要去尋找那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真相。由於行為太過張揚，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創業激情高昂。被列入暗殺名單。幸虧當時接到任務的大神是女媧，不知道什麽原因她並沒有立即執行。反倒是找我們商量此事。老農夫為了不連累女媧，便自請毒死。而我卻心有不甘，才想出逐日智策。”

    “你追我…女媧大人就不殺你了？”朱雀難得的嚴肅起來問道。

    “老朋友…你覺得誰會相信一個沒事追著太陽跑的人，腦子是正常的呢？”誇父依然愧疚的說道。

    “所以…”朱雀欲言又止搖頭說道。

    “沒錯…我能想出來的兩全之策就是裝瘋賣傻。隻能讓當時的上神相信我是一個瘋子，絕不可能探知到什麽真相。”誇父誠懇的說道。

    “上神？”眾人莫名的看著誇父。

    “哦…就是現在人們所說的上天。”誇父解釋道。

    “難道說在你們之上…還有更高級別的神的存在！？”看點狐疑問道。

    “哈哈哈哈...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我們身為大神…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像你們隻能感受到我們存在一樣。不同的是…你們可以看到我們，而我們卻始終沒有見過這位上神。”

    誇父說道這裏，一旁虛弱的袁離掙紮的哼哼了幾聲，仿佛有什麽話要說一般。

    介於對誇父的戒備，陰芸一直沒有對朱雀和袁離療傷。雖然此時氣氛早已緩和，但陰芸依然還是暗中掐訣。

    誇父自然也知道其中緣由，以陰芸家傳的還魂丹，袁離這點小傷絕對不在話下。

    笑笑說道：“袁小子…老夫知道你想問什麽，但老夫卻不能直接告訴你，那樣你們就會馬上接受天劫。更何況老夫所找到的未必是真相的根本，就憑這“未必”也不值當去接受一次天劫。但老夫相信你們三人…”

    說話間，誇父身體上本來通體紅亮的熔岩開始慢慢暗淡，更有些部分已經變成了青灰色，時不時還有灰燼飄落。

    “老小子…你…你不會真的...”看到這一細節的朱雀，突然緊張起來。

    但誇父並沒有在意朱雀的情緒，依舊自顧自的說道，甚至更像是在趕時間。

    “你們這些所謂的禦念者。總是張口閉口的為了保護人類，捍衛正義。可是你們是否想過最本質的問題？人類到底是什麽？異念又是什麽？我們這些所謂的大神又和人類有什麽不同？為什麽這大地會滋生萬物？難道這些真的隻是陰陽五行那麽簡單嗎？如果這些沒有搞懂的話。你們所謂的正義又有何意義？你們保護的是高尚的生命還是罪惡的靈魂？這些你們都想過嗎…？”

    誇父身體上的灰燼掉落頻率開始加速，灰燼的體積也開始逐漸變大。

    “陰芸姑娘，快給這老小子解開血脈…否則他就…”朱雀更加緊張，可以說已經接近失控的狀態。

    畢竟是千萬年的故人，就是再有恩怨也早已化解為互相調侃的談資罷了，又怎麽會有什麽真的仇恨呢。

    “不必為老夫勞神…”誇父見陰芸確有動作，連忙打斷道。

    “其實老夫這條命，早就該交給女媧大人。就算女媧沒有殺我，要不是這大五行術替老夫頂著天劫，也早該灰飛煙滅了。老夫能活到今天見到你們三人心裏也就沒什麽掛念了…隻是沒想到最終卻是這簡單的一顆丹丸，封住了老夫的大五行術…這是我的劫數，也是我的解脫...袁離小子，剛才老夫所問的問題…萬萬不可兒戲。天命讓你我相見，就是為了給這世界一個揭開真相的機會。而我已經活了太久，看到的…想到的都會有偏見與固化。而你們恰恰是新鮮的希望，想必袁天罡那個老小子也跟你所過“萬鬼還陽”的事情吧！隻要你繼承我的宿願，這一切也許還有扭轉的契機。”

    袁離早已停止了掙紮的哼哼聲，眼角滲出了幾滴淚水。或是被這遺囑般的話語所感動、又或是因為無法將心中疑問表露出來而心急。

    眼看著誇父的肌膚向糟糠的水泥牆。成片成片的往下掉落，拍擊在地上揚起層層灰塵。

    這是生命結束的象征嗎？

    “老夫可以瞑目了…袁離小子…今天我們之間的對話…甚至我生命結束之前的每一個細節。你都要記清楚…這些對你來說都會有用的…”

    話音剛落，伴隨著朱雀悲傷的呼喚、眾人的沉默、和袁離極力扭動的身軀。誇父就這麽自然的，毫無準備的徹底化為灰燼。但其形式並不像印象中那樣，化為星星點點悠揚的飄向星辰。而是留下一攤焦黃的液體。

    “大離…”

    看點見一切已經結束，連忙跑到袁離身邊將其扶起。他早已無法等待，就算此時還有潛在的危機，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陰芸…快…快救大離…”急促的聲音中表達的是二十幾年的情分，那情分甚至已經超過了家人。

    哪兒還用看點說，陰芸早已將兩粒還魂丹祭出。袁離朱雀各一粒，不一會兒兩人便恢複了三四層。

    “急死我了…你怎麽不早給袁離吃啊！”看點埋怨道。

    “早吃？剛才那情況我騰的出手來嗎？全場除了我就再沒有什麽戰鬥力了。”陰芸不忿的說道，隨即往看點嘴裏也塞了一枚還魂丹。

    ……

    “看點…不能怪陰芸。當時確實形式所迫...她也尋不到機會。”此時袁離的聲音已經接近平時的底氣了。

    看點見沒理可說，自也不再狡辯。但卻對袁離剛才的狀態好奇起來。

    “大離…這朱雀和誇父是個老相識，剛才情緒激動有情可原。你…剛才扭持扭持的，像個毛毛蟲似的幹什麽？”看點打趣的說道。

    “你沒看出來…這誇父其實是故意中局的？”袁離反問道。

    “什麽意思？你是說，搞了半天原來是自殺？”看點質疑道。

    “沒錯…這老小子確實是不想活了…你們這內經氣脈的法子確實克製住了他，但以他的功力絕不可能無破解之法。他最苦惱的其實是這大五行術，不生不滅，永生不死…即便他不主動運功，大五行術也會中期性的將他更新一次。”朱雀爬在那一攤黃色的液體前說道。雖然已經吃下了還魂丹，但語氣依然虛弱不堪。

    “長生不老不好嗎？”看點更加疑惑了。

    ……

    也許吧，本來大神們不用任何外力就可以做到長生。但就像誇父說的那樣是一種解脫吧。有始無終也許才是最大的遺憾，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負罪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