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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早飯,隊伍繼續前進,前往秦陽城的路變得更加曲折,翻山越嶺,有些地方連馬車也過不了。

    王子昭已經棄馬車改坐轎,唐越依舊騎著他的小馬駒,心驚膽戰地跟在隊伍中間。

    途中路過一個小村莊,稀稀拉拉的十幾戶人家,胡金鵬讓隊伍停下來休息片刻,順便讓人問村子裏的人要些水喝。

    “這村子為何如此安靜?”趙三郎從馬背上跳下來,扛著他的長槍走到村口四處張望。

    他今天從出發開始就處於一種別樣的亢奮中,坐在馬背上還偶爾吟詩作對,高歌一曲,整個跟精神病患者似的。

    好在隊伍長,人多,能看到他這病態模樣的人少,唐越也盡量不去招惹他,免得他受刺激一發不可收拾。

    胡金鵬派了一小隊二十個人進去看看,見趙三郎緊張地握著槍,安慰道:“也許是看到我們過來,村民們被嚇到了。”

    他們這上千號人一起行動,一路過來別提多招眼了,基本上是到哪哪兒的人就立即疏散了,比猛獸還可怕。

    趙三郎把槍立在地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在深秋之際還能怪天氣太熱的。

    他又不是衡國公世子,一動彈就滿腦門的汗。

    “胡兄,你說那些山匪當真會在今日出現?”

    “會不會出現無法預測,但今日我們確實會經過那個地段,而且應該就在未來一個時辰內。”

    “那……若是沒遇上可否先去秦陽城修整幾日再做打算?”

    胡金鵬瞥了他一眼,無波無瀾地回答:“這一路並非急行,無需再進城修整,殿下不想擾民。”

    一搬出王子昭,趙三郎有再多的話也不敢說,他打算從現在開始,牢牢跟在王子昭身邊,至於殺敵任務,等匪寇死的差不多了,他再找個受傷嚴重的補一刀,反正隻說殺敵一人,未規定是什麽樣的。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

    趙三郎立馬跑回去將這個想法和新認的兄弟分享,順便給唐越遞了個得意的眼神,把唐越唬的一愣一愣的,以為他癲癇發作。

    進村的人很快就返回來了,手裏提著幾壺水,其中一個將水壺遞給胡金鵬,匯報道:“將軍,村子中隻有些老弱婦孺,連一個青壯年也不曾見到。”

    “哦?可問明為何如此?”

    “一位大娘隻說村中的青年都外出討生活了,隻有逢年過節才回來。”

    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尤其碰上災荒年,這些依靠土地生活的百姓因收成不好,便會前往城鎮中做點小工貼補家用。

    胡金鵬看了看日頭,向王子昭請示:“殿下,不如在此地用了午膳再上路。”

    再往前,他們遇上山匪的概率就高了,免不了一場戰鬥。

    王子昭點頭,“亦可,用過飯後,讓眾人將裝備檢査一番,還有唐小郎準備的止血藥,每個人都帶一些。”

    這是唐越在出發前就準備好的,按他的想法,每個士兵身上應該都要有個急救袋,裝一些必備的急救藥品,萬一受傷了能在第一時間推遲傷情惡化,等待救援。

    在戰場上,多一分鍾的生命就多一分的成功機會,雙方拚的就是時間和生命。

    不過現在還沒這條件,一千多人的藥量不是個小數目,唐越準備的止血藥都是按照他的方子研製的,時間緊迫,能做出來的也有限。

    眾人在村口的空地上燃起火堆,支起架子烤了餅子,燒些熱水配著吃。

    唐越注意到,村子裏時不時有人探頭探腦地看他們,尤其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那目光格外熱切,仿佛要將他的手燒出個洞來。

    唐越放下食物,小聲問王子昭:“咱們可還有餘的食物?能否分一些給這裏的村民?”

    王子昭詫異地看過來,他們這一路盡量避開村莊露宿,為的就是避免發生這樣的情況。

    百姓們生活困苦,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大有人在,隻要心存善念的人都難免會想救助他們,尤其那些出身貧民的士兵,最是心軟。

    可軍隊出行,糧草不可能多帶,不從百姓家中征集糧草已經很仁慈了,怎麽可能還會有多餘的食物分給他們?

    “天下之大,你能救濟多少人?就算把所有食物送出去,也隻能讓他們一兩日不受餓,以後呢?”

    唐越話說完就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前世也沒做過多少善事,沒做過義工,沒救助過流浪狗,隻有學校單位要求捐款他才會捐一些,怎麽換了個地方就便菩薩心腸了?

    “我知道,一時嘴快,胡亂說的,您別介意。”唐越掰下一塊餅子塞進嘴裏,糙米做的大餅口感很差,又幹又澀,配著水才能勉強吞下去。

    這樣在他看來無比粗陋的食物卻是很多家庭想吃都吃不到的,中華上下五千年的飲食文化大概隻有在貴族和富人之間傳播。

    “唐小郎,你是否覺得南晉窮苦不堪?”王子昭握緊拳頭認真地看著唐越。

    “怎麽這麽問?”

    “因為本王在你眼中看到了憐憫與憂傷。”王子昭盯著唐越的眼睛,“一個自小吃不飽穿不暖的人是沒有資格憐憫別人的,一個自小無父無母的孤兒也沒有資格去替別人憂傷。”

    唐越下意識地摸了下眼瞼,原來他剛才把情緒外露的這麽嚴重嗎?還是王子昭太過火眼金睛了?

    “你……是否懷疑我的身份和來曆?”

    王子昭很誠實地點頭,不過補充了一句:“隻要你對南晉沒有威脅,本王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從何處來。”

    唐越之前就知道他是這麽想的,不過親耳聽到他說出口還是特別安心。

    “以後有機會解釋與你聽……南晉困苦的隻是百姓和奴隸,貴族富庶,衣食不缺,享有特權,有句詩是這樣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正是這樣的寫照。

    但我知道,這並非是誰的過錯,而是時代的特性,我們能做的隻是努力提高生產力,讓百姓能產出更多的糧食,能織出更多的布匹,當物資富足了,百姓才能最大程度的擺脫饑寒交迫的局麵。”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王子昭咀嚼了幾遍這句詩,這樣的詩句在這個時代是沒有的,不過這十個字通俗易懂,並不難理解。

    “貴族淩駕於平民之上,本就該享有特權,但你說的也對,平民百姓也是南晉的子民,本王會盡力顧及到他們的利益,盡力讓他們吃飽穿暖。”

    唐越知道,王子昭將會是個難得的仁君,能遇上這樣的人,也算是他的福氣吧?

    他覺得,如果自己算是個善良的人,那王子昭,便是個仁慈的人。

    這兩個詞看似相近,但在唐越理解中,仁慈是屬於上位者的,而善良,才是屬於他這樣的普通民眾的。

    “那你可願意協助本王,治理好這一方水土,養育這一方百姓?”王子昭突然說了一句略帶歧義的話。

    唐越表情愣愣的,不明白這樣的邀請是想讓他入朝為官,還是想讓他當幕僚幫他出謀劃策?

    不管是哪種,好像都跟自己的事業規劃不相符啊,他不過是個外科醫生而己。

    王子昭見他不說話,繼續說:“本王將會是這南晉最有權利之人,而你,擁有別人無法想象的智慧,你所有的想法可以通過本王來實現,本王的願望也可以由你來協助完成,這樣,就叫做相輔相成。”

    怎麽就變成相輔相成了?這一下子把他的高度提升到統治階級,有點不適應啊。

    唐越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淡定一些,“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王子昭瞇了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唐越看不懂的情緒,嘴唇微張,隻吐出一個字:“善。”

    一個字,便讓唐越提著的心放了下來,他真怕這位王子殿下會產生一種“要麽死要麽歸順”的想法。

    這些上位者,總是習慣於把能掌握的人控製在手裏,把不能掌握的人弄死在自己的無限臆測中。

    這就叫做: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