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封拿著病例單有些發呆。

    所以那個11歲的少年，才是整個團隊中最危險的人物。那個被所有隊員甚至陸離都偏袒維護的少年，才是最重要的罪犯。

    他是整個團隊的信仰，整個團隊的希望。所以包括在內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被捕，因為隻要瑞思在，希望就不會泯滅。

    “張哥，”方斌也看著病例單滿是錯愕，“我們現在是不是該”

    逮捕二字，方斌始終沒說出口，懷城警方接下來要全市甚至是全國通緝一個11歲的少年？怎麽聽這都像是一個笑話。

    張子封將手裏的單子塞到方斌手裏，自己轉身默默地離開。這些都是警察該處理的事，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案子的真相已經被揭開，剩下的事，不再是他能解決的。

    張子封扔下了方斌獨自漫步在街頭。街上人來人往，一如既往繞著狼狽的他前行。

    一個孩子被母親拉在手裏，指著快餐店門口的冰激淩廣告撒嬌，然後被母親心疼的摟進懷裏，臉上一連接到幾個親吻。

    張子封牽起嘴角無奈的苦笑，一笑，疼痛卻一直牽扯到心裏。

    他、陸離、瑞思、方幼清、周翼遙、劉晏晏、何寶璐、王昂駒。他們都是被上帝遺棄的孩子，因此被魔鬼選中，拖進地獄。

    他們滿手鮮血，他們罪孽深重，他們十惡不赦，可又有誰關心過，他們滿心傷痕，靈魂碎裂。

    街上的風依舊寒冷，張子封低下頭，自己身上卻穿著單薄整潔的襯衫而不是當初破舊的拉線毛衣。即便如此，即便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副邋遢肮髒的模樣，這個世界依舊不曾對他展現出半分仁慈笑意。

    張子封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腦子裏昏沉一片，他不想深究瑞思的事後自己情緒受到如此大的波動的原因。他隻是一臉鐵青的往前走著，如同行屍走肉，沒有知覺，沒有感情。

    嗡嗡的震動聲傳來，張子封突然驚醒，天色已經昏暗。伸手掏出手機，屏幕上一條遲到了十幾年的短信終於傳來。張子封忍不住捂住嘴巴，在滿是人群的街上不顧形象放聲大哭。

    發件人：張忠頓。

    信息內容：兒子，飯做好了。等你回家。

    黃昏的光線照耀在荒涼的石板路上，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站在岔路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前行。

    身後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走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燦爛的笑容像是冬日裏綻放的玫瑰，眼睛裏仿佛裝著蔚藍色的大海和自由。

    “怎麽隻有你自己嗎？”女孩歪著頭問到，長長的睫毛映在臉上投下一段陰影擋住了雙眸。

    男孩很酷，回答簡潔。“你不是也是自己嗎？”

    女孩沒有因為他的頂撞而生氣，反而爽朗的一笑。

    “那你想要去哪裏，可不可以帶我一起？”

    男孩疑惑的看著她，盯了半天，卻隻看到了一張美豔的臉和一雙純淨幽深的眼睛。“你沒有想去的地方？”

    女孩搖了搖頭。

    “為什麽一定要跟著我？”男孩的笑容憊懶頑皮。

    “因為，我看得到，我們是同一類人。”女孩笑著伸手將右手手臂上的袖子攬起，右臂動脈上的針孔密密麻麻，十分駭人，男孩卻仿佛看到了什麽新奇的東西，一臉滿意的微笑。

    “跟我走吧，我可以帶你走進一個全新的世界。”

    得到了男孩的肯定與承諾，女孩開心的上前環住男孩的胳膊，興奮的向著前方的未知堅定的走去。

    “我叫小雨，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別扭的甩開她的手，臉上一抹稀奇的紅暈。“我叫瑞思。”

    “前麵兩條路，咱們走哪條啊？”

    “走那條難走的。”

    “為什麽？”

    因為越是荊棘叢生，越是能成為令人驚豔的藝術。

    因為犯罪，本身就是一種藝術。

    困擾懷城警方整整一個月的死亡病例連環殺人案終於告破。

    主犯六人：陸離、何寶璐、劉晏晏、周翼遙、方幼清、王昂駒。其中王昂駒已被其他成員殺害。從犯未成年一人：瑞思在逃。

    經司法機關鑒定，犯人盡數患有嚴重的精神類疾病，無法為自己的殺人行為負責，因此在最後的訴訟階段，所有的犯人將不會被關押進監獄，而是送進精神病院進行嚴格的看護和治療。

    不知道這結果是不是也在他們的計劃當中。

    隻是在休庭後，張子封在陸離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邪魅笑容，和那道陰鬱鋒利的眼神。

    這世上的犯罪永不能被終止。生活中總會有絕望，有不滿，有怨恨，有貪念。

    世界由人類的思想創造，或許成就天才，或許造就瘋子。

    你懂得如何區分嗎？救贖與犯罪，天才與瘋狂。

    張子封坐在沙發上，輕柔的擦拭著母親的遺像。

    張忠頓拎著一籃水果走進來。“唉，這沒退休前總是念叨著累，現在退休了反倒覺得有些太清閑了。整天的逛市場看熱鬧，拉個架都被人罵管閑事。”

    張子封聽著父親和尋常老人一樣的碎碎念，心裏突然感受到一陣溫暖。

    門外敲門聲響起，張子封打開大門。楚蔚拎著兩大袋蔬菜和肉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今天周末，我來看看張老，順便給你們倆做點好吃的。”楚蔚難得像尋常女孩一樣俏皮的笑著，張子封忍不住毒舌嘲笑。

    “你會做飯嗎？我可不想一會吃些什麽奇怪的東西下去。”

    楚蔚狠狠的瞪了張子封一眼，轉身去廚房一邊準備一邊和張忠頓閑聊著警局近期的情況。

    張子封斜倚著門框，溫柔的看著廚房裏兩個身影。

    人間如此溫暖，他怎麽忍心舍棄這柔情返回地獄？

    “你要麽過來幫忙，要麽回去睡覺，站在那看什麽看！”

    楚蔚霸氣的訓斥，女性獨有的嬌媚音調讓嗬斥的話也變的像撒嬌般惹人心動。

    張子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揉了揉蓬鬆的頭發，回到房間認真的填寫手裏申請協警的報告。

    隻寫了幾個字，張子封便愣住了，皺著眉將手裏的報告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隨後衝著廚房大喊。

    “老爸，一會你幫我寫報告吧，我寫不出來。”

    “哦，好，一會吃完飯我來幫你寫。”

    張子封聽到回複開心的一笑，翻身上床懶懶地睡去。

    沒有人理會那張扔在垃圾桶裏的報告單，公整流暢的行書筆跡，竟是和當日病例單上的字跡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