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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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顧莘不明白的,甄六兮若是為了自保,大可低調行事,或者仰仗著皇上的恩寵,懷上龍嗣更可永保平安,皇後也奈她不可,然而她卻偏偏背道而馳,十足讓人捉摸不透。
    六兮拿著手絹,細細擦拭那茶壺,輕飄飄回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莘妃娘娘。”
    這回答便是無可奉告,見她臉色出奇的平靜,沒有絲毫波瀾,顧莘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任何事,歎了口氣,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你果真與哥哥說的一樣。”
    驀然聽到顧莘提起她哥哥顧南封,六兮的手一抖,險些把手中的茶壺脫落著地。她放下茶壺,看著顧莘,神色頗嚴
    “莘妃娘娘,禍從口出。你若真替家人著想,最好與我劃清界限,各不相幹。”
    “劃清界限各不相幹?來不及了。”
    顧莘的一句來不及了,使得六兮的精神緊繃了起來,看著她。
    “哥哥來見過皇上。”
    六兮心頭一窒,冷聲問道:
    “他來做什麽?”
    從進宮之後,六兮從來不去想顧南封,甚至潛意識裏,希望從不認識顧南封,深怕會給他招去無妄之災。但他怎麽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前幾日,皇上已下令,下月初征伐玄國。所以哥哥來見皇上,願意捐出所有錢財為通朝打造最精良的軍隊出征。所以皇上召見他來商討具體事宜。”
    聽完顧莘的話,六兮腦子裏隻留下兩個信息,一是下月要出征玄國,比預期的年底提前了兩月,如此重要的事,寅肅對她瞞得滴水不漏,她完全未聽說過。二是顧南封竟會主動站出來管理朝政之事,他到底在想什麽?
    “他不是向來不理國事嗎?”
    “對,他一心隻做他的生意,為此,我爹甚至與他斷了父子關係。但如今,他主動要見皇上,主動要未朝廷出力,你說他為了什麽?兮妃娘娘,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
    顧莘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即是為了探探這甄六兮把宮中弄的雞犬不寧是為了何事之外,亦是為了自己的哥哥而來,提前告知哥哥已來宮中與皇上見過麵,避免萬一撞了個正著不知所措。
    六兮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下,所有事情瞬間被擰成一團亂麻,她找不到任何思緒。
    “莘妃,你必須阻止他進這朝中來,先不說他向來無拘無束慣了,厭煩這官場的謀算,與他性子不符,便是替皇上辦事,亦是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人頭落地,這其中的險害,他不懂,難道莘妃你也不懂嗎?”
    莘妃看她這樣,嘲諷道
    “我為何要阻止?難得哥哥想明白,肯來朝中助我與爹爹一臂之力,為何要阻止?”
    莘妃沒有說出口的是,自從甄六兮離開封府,來這宮裏之後,哥哥過的放縱不羈,日日夜夜流連在緋翠樓中,捧名妓,喝名酒,不僅不回顧府,就連封府亦是鮮少回去。再這麽下去,恐怕哥哥是要毀了,現在他終於肯振作起來,而且願意接受爹爹的安排,入到這朝中來,他們求之不得。
    六兮最後勸道
    “皇上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日若是讓他知道,我曾在宮外,住過封府,認識顧南封,認識你,這後果你們想過沒有?我不怕牽連進來,但你,你爹顧丞相,你們整個顧氏家族,都會被牽連。”
    六兮停了停,深思熟慮一番,才又謹慎的說道
    “你們若真想讓顧南封進這朝堂來,你們且等三個月後,你勸他,三個月後再來也不遲。等著通朝與玄國之戰結束後再來也不遲。”
    她話已自此,便不在往下多說半句,看著顧莘的表情有請求。
    然而顧莘卻不理會她說的話,自顧到
    “哥哥為了你,早變成了瘋子,他主意已定,誰也勸不住他。”
    六兮本想讓莘妃安排她與顧南封見一麵,但這個想法立即被她否決掉。她如今在宮中的一舉一動,怕是早被人監視上,這個節骨眼上,萬萬不可節外生枝,否則勸不成顧南封,反而害了他們。
    事情變成這樣,便已無可挽回,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再三囑咐莘妃
    “這些年,我一直在那火燒了的六池宮之中,從未出來過,未曾見過你,更不曾見過顧南封,你可謹記這一點。”
    “恩。”
    嘴上這麽說,但是她們都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這宮裏,根本不允許你緩口氣的功夫,便是一事接著一事。因著顧莘的話,六兮內心已起波瀾,卻不敢在寅肅麵前表現出半絲的憂慮來。
    這一日,到了晚間,她慣例去禦瑄殿陪寅肅。剛進禦瑄殿,便見到顧莘的隨從在外候著,既然顧莘在,她便打算回去,晚些再來。不想卻被安公公見著
    “兮妃娘娘,您來了?皇上正命奴才去請您過來呢。”
    “什麽事?”
    “您去了便知。”
    安公公笑著請了六兮進去。
    六兮一踏進禦瑄殿內,心裏陡然一跳,步伐稍亂了一步。隻見寅肅端坐在那正中的禦椅之上,表情閑逸鬆散,顧莘在側坐坐著,而她的身邊,竟是顧南封。
    一身白衣,腰間束著淺藍玉帶,一副翩翩公子坐在那,眉目含笑明朗的看著六兮。
    六兮強自鎮定,看不出絲毫的異樣。目光越過了顧南封,站在寅肅的前麵行見麵禮。
    她與寅肅私下沒有這些繁文縟節,但若有外人在,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曾少。
    “起來吧,過來坐這。”寅肅倒不避諱有外人,直接伸手牽著六兮的手,把她安坐在自己的身側。
    莘妃笑著說道
    “兮妃娘娘有口福了,這些糕點是皇上特意從宮外給您帶回來的。”
    順著莘妃的目光,六兮這才發現禦椅前的案幾上擺著幾樣精致的糕點。
    有鬆酥香甜的荷花酥,有軟綿油潤的銀絲卷,有色澤潔潤的杏仁酪,還有桂花糕等等,一桌子,看的她眼花繚亂。
    寅肅說道
    “朕今日出宮到顧愛卿的茶樓飲茶,見這些茶點個個精美可口,比這宮中禦膳房所做更好,所以便命顧愛卿給你捎幾樣回來。你看看是否合你口味。”
    “謝謝皇上惦記著臣妾。”
    她說完,徑直拿了一塊荷花酥,咬了一小口,滿嘴甜香
    “很好吃,皇上,您也來一塊。”
    她低頭,又伸手拿了一塊,低頭的刹那,眼角的餘光便見到對麵,顧南封立在雙膝的手,正把弄著自己指間的白玉羊脂圓戒。
    他這個習慣依然未改,隻要他心情有波動時,臉上不會有任何表露,始終是翩翩而笑的樣子,但是他會不自覺地的擺弄這隻戒指。
    六兮不敢抬頭看顧南封,隻拿了一塊荷花酥,笑著遞給寅肅。
    寅肅伸出手,卻沒有接荷花酥,而是雙手落在她的唇角,含笑到
    “吃沒吃相,叫人看了笑話。”順手把她唇角的碎渣給擦掉。
    這語氣裏有縱容,有寵溺,任誰看了都覺得兩人的關係,甜的似要溢出來。
    六兮則頗為羞赧的看了一眼寅肅,眼波流轉間,雙頰便變成紅色。
    “你若愛吃,趁著顧愛卿還在,跟他說,讓他記下,以後每日按時命人送來就好。”
    寅肅話音剛落,顧莘亦笑著開口道:
    “兮妃娘娘若愛吃,改日讓哥哥把這糕點師傅請到宮中來,日日做給兮妃娘娘吃。”
    六兮則嬌笑道
    “好吃,但也不宜日日食用,皇上與莘妃娘娘這是存心想讓臣妾多吃甜食,肥胖變醜。”
    寅肅聞言,難得哈哈大笑,顧莘亦是笑容滿麵看著六兮。
    一直未開口說話的顧南封此時說到
    “難得娘娘愛吃,臣每日送來便是,這些甜食糕點,全是用自然花瓣釀製而成,不曾添加過半點糖,所以娘娘可以放心食用。”
    因他說話,所以六兮終於正眼看著他,與他對視。而他,始終麵帶微笑,不卑不亢,淡淡看著六兮。那樣子,仿佛他們之間真的從來沒有認識過,更沒有患難與共過,隻是純粹的君臣而已。
    想來,顧南封雖放任不羈,但最知分寸,此次進宮,自是不會做出或者說出什麽過火的話。六兮懸著的心,終於有了一點點的著地。
    她亦是笑著
    “多謝,就不麻煩您了。”
    幾人在禦瑄殿內又閑聊了幾句,無關朝政,隻是一些日常交流。
    顧莘會活躍氣氛,不時說上一兩個好笑的事,順帶在皇上麵前誇獎幾句自家哥哥在商場如何無往不利等等。
    寅肅倒也認真聽著,偶爾答上兩句。
    隻有六兮,始終隻是微笑以對,不發表意見。這樣的氣氛雖好,然而對六兮來說,是如坐針氈,一旁坐著寅肅,對麵坐著顧南封。
    這禦瑄殿,是寅肅下了朝來辦公,召見大臣的地方,所以顧南封在這很正常,隻是時間不對,往常這個時候,寅肅早把所有大臣都打發走,隻等她過來伺候。
    但現在這樣的情形,讓她不得不想,是寅肅故意的安排。他曾在封府的後花園見過她,後來雖有藍玉當了替身,但想必,他是懷疑的,隻是不確定,所以才安排了今晚這一出。
    好在她早有準備,並未驚訝或者做出反常的事情來。
    聊了一會之後,寅肅才下了逐客令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退下吧。這征兵之事,我明日與甄將軍細談之後,才能定奪。”
    “莘妃,你去送送。”
    皇上又忽然命令莘妃去送顧南封。莘妃自然是高興。
    而禦瑄殿裏便隻剩下了寅肅與六兮。
    六兮原本是坐在身側,這會沒人之後,她才起身緊靠著寅肅坐下,寅肅伸手攬住她的細腰,低頭便親上了她的唇。
    宮裏的夜已深沉,顧莘送顧南封到宮門口才停止了腳步,支開了隨身的宮女,見四下無人之後,她才開口
    “今日見著你心心念念的甄六兮,你該死心了吧?她如今有皇上這顆大樹,怎會看上你?”
    顧莘是想說的狠一些,罵醒自己這個傻哥哥。
    但卻聽哥哥說到
    “對,今日我見的是甄六兮,不是我認識的劉玥。”
    他認識的劉玥何曾屈服過權貴?何曾這般低眉順眼過?這麽一想,心便澀澀的疼痛起來。他比誰都清楚的知道,今日在那禦瑄殿裏,淺吟低語,眉目溫順的甄六兮,便是他所認識的特別而獨立的劉玥。
    是她,沒有錯的,即便沒了從前的神采,但就是她沒錯。
    無論顧莘說什麽,而顧南封卻更加篤定,為了他心中的劉玥,他此行是正確地,無怨無悔的。
    顧南封出了宮,坐上馬車,一路向東回封府,這馬車搖晃顛簸,他隻覺得胸口窒悶難平,眉目也不禁忍不住皺起。
    路過一處酒樓,恍惚間想起,這酒樓牆角下,劉玥閑逸的盤腿坐在地上,與一個乞丐分同一個糕點吃,相談盛歡。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又豈是現在宮內循規蹈矩的甄六兮所能擁有?後來他們去丹陽,麵對天下蒼生,麵對災荒洪澇,麵對瘟疫疾病,她沒有絲毫的懼意,又豈是現在宮內謹小慎微的甄六兮所能相提並論?
    從那日,皇上帶她回宮,她小小的隱沒在重重疊疊的宮牆院落之後,他也曾一度想過就此放棄,他依然當那灑脫自由的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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