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謝莫一連鬧了好幾天別扭，而且這次似乎還真是生氣了，柯蓓怎麽哄都不肯說話，但是一到飯點兒又準時從冰箱裏出來給柯蓓投食。柯蓓如果要出門，他就跟個背後靈似的默默的跟在她身後，隻要是對她有威脅的東西出現，該揍飛就揍飛，不說話的還是不說話，弄到最後柯蓓都沒脾氣了。

    ——要不還是答應算了？不就是結婚嘛……

    吃完中飯，柯蓓正想找機會去撩謝莫，手機就突然響了——是周楠楠。

    周楠楠說她現在已經在蓉城了。

    柯蓓一愣，想到上次她倆在王府井吃飯那次發生的事兒，有些奇怪道：“最近不是在戒嚴嗎？我聽說為了安全起見，動車和飛機都停運了，你怎麽回去的？”

    現在最方便安全的反倒是自行車，像飛機和火車這種的，就怕行駛到一半駕駛員的突然消失，那死的就是一大片了。

    “楊帆開車送我回來的。”周楠楠說，“他爸爸認識部隊的人，前兩天正好要經過蓉城，就順道送我回來了。”

    柯蓓哦了一聲，隨即問：“那……叔叔的事兒辦得怎麽樣了？阿姨呢，身體好嗎？”

    周楠楠在那頭沉默了會兒，說：“嗯，都辦好了，我媽她也挺好的。”

    柯蓓見她似乎不想多說，識趣也沒有再問：“那就好，阿姨看到你估計心情也會好很多。”

    “是啊，她自己一個人什麽都不方便，反正這段時間我是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陪我媽，哦，還有——”周楠楠突然就猶猶豫豫起來，“其實是有人托我問你件事兒……”

    “什麽事兒？吞吞吐吐的。”

    “呃……就是你爸爸，你最近有看到他嗎？”

    柯蓓一愣，“……沒有啊，怎麽了？”

    周楠楠有些尷尬的說：“你爸爸的……妻子，前兩天來找我，說你爸前段時間坐火車去找你了，似乎是想跟你談你奶奶房子的事兒吧……但是過了這麽久都見人回來，而且打手機也一直關機聯係不上，所以想問一下你有沒有見到他。”

    柯蓓心裏咯噔一下，“多久了？”

    “嗯——也有半個多月了吧……”

    說完，電話兩頭都沉默了。

    聯想到這段時間消失的那些人，她們知道，柯父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掛了電話之後，柯蓓就一直坐在床上發呆，連謝莫什麽時候磨磨蹭蹭的從冰箱裏鑽出來都沒注意。

    謝莫見柯蓓呆呆的，看上去心情特別不好，一副要哭的表情，整個人馬上就急成傻逼，也不管什麽結婚不結婚冷戰不冷戰了，跟狗皮藥膏似的“吧唧”一下又貼到了柯蓓身上。

    “誰的電話？弄得你不開心了。”謝莫特別拽的揚起下巴，一副“告訴我我馬上neng死他”的表情。

    柯蓓勉強笑了笑，說：“沒什麽，剛剛跟楠楠通電話，嗯……我就是有點擔心周阿姨。”

    “周阿姨？”

    “是楠楠的媽媽，在蓉城，我奶奶家跟周家就是對門兒，我小的時候，奶奶出去撿垃圾有時候一整天不在家，周阿姨就會經常叫我去她家吃飯，”柯蓓想起那段時光，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些，“她人真的特別溫柔特別好，我以前還老是想——如果能讓她做我媽媽就好了。”

    謝莫歪著腦袋看看她，“你想見她？”

    柯蓓滿腹心事，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

    沒想到話音剛落，謝莫突然就把她給抱了起來！

    然後就在柯蓓愣神的功夫，她隻覺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場景如潮水般退去，單人間瞬間被老舊的單元樓和凹凸不平的水泥路替代——謝莫竟然帶她瞬移回了蓉城！

    柯蓓一臉呆滯的打量著周邊的環境——茂密的樹叢，遠處鏽跡斑斑的健身器材，以及這熟悉的印著“9號”的發黃脫漆的單元樓……

    她不但回到了蓉城，還正好在奶奶家樓下！

    柯蓓：“……”

    ——隻不過隨意說了一句，謝莫就把她給瞬移過來，突然覺得自己好蘇怎麽破！

    ——不過蘇的好！

    謝莫看著她一臉求表揚。

    柯蓓勉強拍拍他的狗頭：“好啦，你最厲害啦。”

    謝莫驕傲挺胸，“全世界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柯蓓：是啦是啦，你是這個世界的殺毒軟件嘛，想去哪裏查殺病毒都沒問題，隨時隨地都能進行全盤掃描，我懂！

    柯蓓雖然也想去探望一下周母，但是剛剛跟周楠楠打完電話就馬上出現在這裏，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合邏輯，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她剛想讓謝莫再瞬回去，就聽到後麵有人叫她。

    “蓓蓓……”周楠楠提著垃圾袋從樓上走下來，驚詫的看著他們倆，“你怎麽在這兒？我們剛剛不是才剛通過電話……”

    柯蓓當然不能說是我老公帶我瞬移過來的，隻能嗬嗬嗬嗬嗬嗬：“呃……其實，哦，其實我昨天就到蓉城了，不過想給你個驚喜，所以剛才在電話裏才沒告訴你，有沒有被驚喜到？”

    周楠楠：“……”

    柯蓓：“……”

    她低頭看看身上掛著的睡衣拖鞋（已經連續宅在家好幾天），連自己都覺得這種理由一點可信度也沒有qaq

    幸好周楠楠作為一名善解人意的小天使沒有再追問下去，在知道柯蓓啥也沒帶之後，就讓她先跟她回家換衣服去了。

    柯蓓：“阿姨呢？不在家嗎？”

    “嗯，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錯，就去我表舅家了，我媽跟表嬸關係挺好的，通常都要聊通宵，說是明天才回來。”周楠楠幫他們倒了兩杯水，“對了，不說動車都停了嗎，你倆怎麽來的？”

    柯蓓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說來話長，正好搭上順風車就來了。”

    周楠楠下意識看了眼謝莫，心想柯蓓應該就是搭他順風車來的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在這種非常時期還願意陪一個女孩子出遠門，周楠楠對謝莫馬上改觀不少。

    兩人又隨意聊了兩句，周楠楠看了下時間，就站起來說：“你們先坐著吧，家裏沒什麽菜了，我先去趟超市。”

    柯蓓連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吧，來得太急了……我順便買點生活用品。”

    周楠楠剛想問謝莫怎麽辦，總不能讓他個大男人跟著她們去買菜吧，然後就看到謝莫跟個小尾巴似的黏在柯蓓身後，一副柯蓓去哪兒他就去哪兒的樣子。

    周楠楠：“……”

    ——明明這樣挺好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就有種不爽的樣子……

    因為戒嚴，所以各種商品都有規劃，蓉城指定購物超市最近的離這裏也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腳程，等東西買完，已經四點多了。天還亮堂堂的，這個點兒街上人特別多，買菜的散步的吃飯的，不一而足。

    柯蓓看著這副熱鬧的場景，仿佛這段時間所經曆的那些就跟夢似的。

    不遠處就是公車站，有輛車正好到站了，柯蓓拉著謝莫正想跑過去，周楠楠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盯著遠處一個女人瞧。

    “看什麽呢？車來了！”

    “那個女人……”周楠楠抿了抿唇，說，“她就是你爸爸現在的……”

    周楠楠話沒說完，柯蓓就知道什麽意思了——她那個爸爸的妻子？

    柯蓓先是一愣，然後順著周楠楠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牽著個四五歲大的男孩子，蹲在垃圾桶旁撿空瓶子。

    那女人穿著件發黃的白襯衣，衣服掛在幹瘦的身體上顯得尤為蕭索，她旁邊的小孩兒卻是長得虎頭虎腦的，看起來特別壯實，趁媽媽撿瓶子的功夫，一直在摳地板上鵝卵石玩兒。

    人太多了，女人順著街道撿瓶子，馬上就不見了蹤影。

    柯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跟上去，究竟想要看些什麽，等她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跟著這女人走了好長一段路。

    周楠楠和謝莫並沒有阻止，而是一直跟在柯蓓身後。

    周楠楠是理解柯蓓此時的感受，知道她需要一個了結，而謝莫則是毫無理由——蓓蓓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柯蓓就這樣跟著那女人穿過各種堆滿了垃圾的小巷，繞過層層高樓，直到那女人鑽進了一座矮小漆黑的筒子樓。

    柯蓓這才知道原來蓉城也有這樣的地方，破舊的樓房，油膩肮髒的街道滿是人們丟棄的殘羹冷炙，哭鬧打砸聲為鄰，老鼠蟑螂為伴。

    周楠楠指著其中一個黑乎乎的窗子，說：“他們就住在那裏。”頓了頓，“其實也挺不容的。”

    柯蓓曾無數次幻想過，當自己滿身錦繡，榮耀加身時，麵對當年那個棄她而去的父親要如何的趾高氣昂的羞辱他，折磨他，可是當現實告訴你——不需你努力，他過得也不好的時候，一切卻沒有想象中那樣讓她覺得痛快淋漓。

    柯蓓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沉默半響，然後說：“走吧。”

    周楠楠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跟在柯蓓身後出了那個髒亂的巷子。

    受這件事的影響，晚飯吃得挺沉悶的。

    柯蓓完全沒有聊天的心情，在周楠楠家吃完飯後，就拉著謝莫直接回對門兒奶奶家了。

    房子已經好幾年沒人住了，到處都是灰塵，柯蓓從周楠楠那邊借來一套床單被罩，隨意打掃了一下，然後洗了澡就有些疲累的坐到床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謝莫還在拖地板，看到她這樣，就走過來問：“怎麽了，睡不著？”

    “沒什麽，”柯蓓把腦袋埋在枕頭裏，頗有感觸的歎了口氣，“哎，隻是好久沒回來了。”

    “不高興嗎？”

    “高興。”

    “但是你從剛才看起來很不開心。”

    柯蓓從被子裏探出一點腦袋，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拍拍身側：“過來陪我坐會兒。”

    等謝莫爬上床，柯蓓就把腦袋枕在他大腿上，慢吞吞的說：“沒有不開心，我隻是——一時沒法接受而已。”

    謝莫呆呆的哦了一聲。

    柯蓓笑了笑，說道：“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是我爸媽就離婚了。其實我也挺納悶兒——據說他們結婚之前愛得也是挺驚天動地的，但是婚後，各種問題就出來了，我爸是這片區的小混混，整天除了抽煙喝酒什麽都不會，婚後不但養不活家裏，還整天跟人家賭錢，後來還學會了招|妓。我媽長得漂亮，家庭條件也好，生了我沒多久，就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謝莫又呆呆的哦了一聲。

    柯蓓用臉蹭蹭他的手背，覺得心裏好受了點兒，才繼續說道：“那時候我還小，什麽都不懂，街上的小孩經常罵我‘有娘生沒娘養’‘破爛貨的孩子’我都不懂什麽意思，還經常跑去找他們玩兒，後來長大了，懂了，我簡直恨死我媽了——你說她如果不想負責的話，生我下來幹嘛？後來我又聽說我爸去魔都那裏打工，得了很多錢，但是那時候我跟奶奶整天隻能靠撿垃圾賺點錢吃飯，我又恨上了我爸……”

    謝莫皺起眉：“欺負你，我幫你揍飛他們。”

    “是啊，如果你早點出現的話，說不定我就不用那麽辛苦啦，誰欺負我的就全部揍飛！”柯蓓特別開心的笑了：“不過那時候你還在修仙界嘛，而且我後來長大了，自己有能力獨立了，對什麽恨不恨的這些反倒是看淡了，我就想著我一定要賺很多錢，然後用一疊鈔票去甩他幾個耳刮子！”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今天下午看到我爸他家那樣……看來他過得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如意，我卻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快樂。我一直以為他在魔都生活得風生水起，我也一直將他視作我努力的目標，但是現實遠比我想象的要殘酷，他過得不好，我竟然會覺得有些傷心。”

    謝莫安慰的蹭蹭她，“他現在已經不在了，蓓蓓也不用再傷心了，他不養你，我以後來養你。”

    柯蓓心中微暖，她拍拍謝莫的狗頭：“乖了，我沒有為他的事情傷心。隻不過我有些不甘心罷了，我有些恨自己心軟，他這麽對我，我竟然還能同情他。”頓了頓，又說：“還有一點就是，想到我小時候經曆的這些，竟然都是在一個虛擬世界裏，是一個被設定好的程序，就覺得有點難受和不堪。”

    她所承受的，所為之困擾的，竟然隻是世界上一段微不足道的程序，甚至模式和結果都是設計好的，這樣的人生又算是什麽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向謝莫，說：“我問你，既然虛擬通道都打開了，人們正在撤離回到原來的世界，是不是……是不是……總有一天，我也會跟那些人一樣，突然消失不見了？”

    那你呢？到時候你該怎麽辦？

    柯蓓終於把心裏最不安的事情問出來了——謝莫是這個世界的殺毒軟件，而她隻是一個攜帶著加密文件的玩家，總有一天她會退出遊戲的，他們總有分離的時候……

    謝莫沒說話，而是沉默了會兒，才反問道：“那如果你真的回到‘那邊’了，還會再進虛擬世界來找我嗎？”

    “當然啊！”柯蓓一臉認真的說：“我那麽喜歡你，所以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想盡辦法來找你的。”

    謝莫眼睛一亮，然後就抱著她，低聲說：“那就行了，既然你還會來找我，那麽我們就絕對不會分離。”

    他的語氣很奇怪，似滿足似歎息，仿佛就算跟柯蓓分離，那也是什麽甜蜜得讓人心碎的事情……

    柯蓓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腦海裏仿佛有什麽東西亟待破土，她看著謝莫的眼睛愣了下神，然後脫口而出：“老謝，咱們結婚吧。”

    謝莫眼前一亮，騰的坐起來，“你再說一遍？”

    柯蓓本來還殘留的那些膽怯在對上謝莫的眼神時，就被驅逐得一幹二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無所畏懼，做好了交付自己的準備。

    ——是的，謝莫就是謝莫，跟他那個所謂的爸爸是不一樣的，她愛他，他也愛她，愛是不需要害怕的。

    柯蓓笑了笑，特別輕鬆的說：“我們結婚吧。”

    想想又道：“不過……這個時候民政局開不開門我就不知道了。”

    謝莫把臉埋在柯蓓脖子上嘿嘿嘿哈哈哈哈的傻笑了會兒，然後……一抬手，就變出了兩張結婚證。

    柯蓓：結婚證神馬的……我果然還是太天真[手動拜拜]

    不過謝莫雖然老是吵著要結婚，卻似乎不怎麽看重那兩張紙，變出來的結婚證隨手就往地上一扔，然後就“嗒嗒“的跑去打開冰箱門，也不知道從哪個包子裏掏出來一個小盒子，眼巴巴的遞給柯蓓。

    柯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盒子打開，發現裏麵竟然躺著一枚戒指！

    這兩枚戒指的造型十分獨特，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打造的看著竟然有些透明，而起用手摸的時候，竟然還像q|q糖一樣有彈性。

    柯蓓不大確定的問：“這是戒指？”

    謝莫點點頭。

    “給我的？”柯蓓指指自己。

    謝莫沒說話，而是取出戒指，套在柯蓓右手無名指上，那枚半透明的戒指一接觸人的手指，就慢慢收緊，然後透明的戒身上緩緩浮動出一層淺色的紋路，最後竟然跟紋身一樣，完美的貼合在柯蓓的指節上。

    謝莫滿意的看著柯蓓的手，然後又特別驕傲的伸出自己的右手跟她並列放在一起，無名指上也有一圈一模一樣的紋身，“你一個，我一個，結婚了！”

    柯蓓：“……”

    怎麽有種把自己便宜買了的感覺……

    柯蓓剛想跟謝莫說能不能重新來一遍，就看謝莫臉色通紅的站起來，走過去把臥室燈給關了。柯蓓眨眨眼，等適應了黑暗，就發現謝莫正靜靜的站在床邊看她。

    黑暗中，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相觸相交，仿若風中自由交匯的樹枝。

    朦朧燈光從外麵透過窗戶射進來，室內的東西仿佛都披上了一層銀光，樓下孩子們的嬉鬧聲也漸漸遠去，黑暗裏浮動著些曖昧的氣息，柯蓓覺得有些不對勁，幹著嗓子問：“謝莫，你想幹嘛？”

    你想幹嘛？

    想幹嘛？

    幹嘛？

    幹！

    嘛！

    哦不，問出這句話後，柯蓓各種黃暴的腦補就完全不能停了。

    謝莫抱著柯蓓哼哼唧唧了半響，然後就猛地把人家給推到在床上，悶悶的說：“我們已經結婚了。”

    柯蓓這時候再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兒那她就真傻逼了，“不、不是吧……你想現在？”

    謝莫嗯了一聲，然後就開始動手動腳。

    “等、等等，這也太快了吧，才領證就xxoo？我還沒做好準備啊！”

    “我們真不用再補辦個酒席之類的再來嗎？”

    “喂！你這是摸哪裏！臥槽怎麽這麽……你不是包子嗎？不是沒有小丁丁嗎？！”

    “啊！好痛……”

    “你到底會不會的啊，都腫了！”

    “錯、錯啦，沒對準……算了，老謝你趴下，還是我來吧……”

    “嘶——！你不要亂動啊，好痛！”

    “……等一下！痛的是我吧，你那什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