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忘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低著頭半天也不說話。

    何清遠也不勉強她。

    他先帶四個奶包們去餐廳吃早飯，然後送奶包們去上課。

    等到了教室後，何清遠給老師請假，想帶忘忘出去走走。

    老師沒意見，把忘忘單獨留下來征求意見。

    何清遠有點擔心忘忘不答應，但他始終看著忘忘恬淡從容地笑，沒有說話，也沒有半點強迫忘忘的意思。

    忘忘怯生生地看著他，遲疑了一會兒，居然點頭同意了。

    初春的校園裏暖洋洋，何清遠牽著忘忘在校園裏散步。

    大約多出一層英雄光環，忘忘今天對何清遠特別好奇，雖然不說話，卻總是拿大眼睛打量何清遠。何清遠牽著她的手，她也沒有硬抽出來。

    父女倆大手牽著小手，中間間隔了二十公分的距離，慢悠悠地沿著小路往前走，陽光照著他們的背影，一大一很有愛的樣子。

    走了一會兒，何清遠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椅子，抱著忘忘坐下來。

    知道忘忘不喜歡陌生人親近她，何清遠沒有把忘忘抱在懷裏。他將忘忘放在身邊，和剛才散步時一樣，中間依然間隔著二十公分的距離，像兩個老朋友似的。

    果然，這樣的距離讓忘忘感到很舒服，整個人都非常放鬆，表情也不像昨天跟何清遠在一起時那麽勉強僵硬。何清遠坐著不看她，她卻時不時從眼角偷偷瞄何清遠幾眼。

    何清遠知道忘忘一直在偷看他，心裏簡直樂開了花。

    看來林可馨昨天沒說錯，忘忘喜歡健康、向上、強大、愛笑的人。

    他今天表現良好，救了兩個小朋友，在忘忘心目中，大概距離英雄的光輝形象已經不遠了。

    何清遠想，接下來，他得做點什麽更給力的事情吸引忘忘的注意力。徹底打破父女之間的堅冰，讓忘忘也像喜歡王書那樣喜歡上他。

    這麽想著，何清遠的目光不由自主開始四處張望。

    他往四周看，忘忘也隨著他往四周看。

    很快，父女倆的目光都被一棵大樹吸引。

    那棵大樹距離他們的椅子不遠，樹上有個鳥巢。一隻母鳥正在給嗷嗷待哺的雛鳥喂食。

    春天的昆蟲比較多，母鳥飛來飛去，忙得不可開交。

    可即便這樣，幾隻雛鳥也像吃不飽，拚命在鳥巢裏撲騰，嘴巴張得大大的。

    有隻雛鳥活潑得過了頭，母鳥再次叼來蟲子的時候，它使勁往上一撲騰。

    順利將蟲子搶到嘴裏的同時，雛鳥卻因用力過猛，從鳥巢裏栽了出來。

    忘忘之前瞧著有趣，也忘了要偷看何清遠，現在看見雛鳥從鳥巢裏掉下來了，“哎呀”一聲便跳下椅子，衝了過去。

    何清遠趕緊跟過去。

    地上有一層厚厚的、十分鬆軟的草，雛鳥掉下來之後似乎沒摔傷，在草地上拚命撲騰掙紮。

    母鳥和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雄鳥圍著雛鳥在低空飛翔，嘴裏哀鳴著，像一對焦急的父母，不停鼓勵孩子振翅高飛。

    隻可惜，雛鳥實在太小了，羽毛都沒長全，撲騰了半天，別說飛起來，連跳都跳不起來。

    它看著頭頂的父母，嘴裏發出尖銳的“吱吱”聲，可憐極了。

    忘忘跑到跟前，也不敢用手去抓雛鳥，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

    回頭一把抓住何清遠的大手，忘忘嚷道：“漂亮叔叔，你快用你的上帝之手救救小鳥啊，小鳥就要餓死了。”

    忘忘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滿滿的都是期待和渴望。何清遠能在她黑漆漆的瞳仁中，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剪影。

    這一刻，何清遠感受到了女兒對父親的依賴和崇拜。

    他沒有說話，隻用手摸了摸忘忘的頭。

    然後，靠近雛鳥，何清遠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捉。

    剛剛把雛鳥撿起來，低空中的兩隻大鳥突然尖叫一聲，同時俯衝下來。

    它們來勢很快，何清遠根本來不及躲閃，兩隻大鳥已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下一秒，大鳥尖銳的喙，狠狠啄在何清遠的手背上。

    “呀！流血了！”忘忘尖叫著撲過來。

    大鳥誤以為何清遠要傷害雛鳥，飛過來啄何清遠，忘忘再也顧不上害怕，勇敢地用自己的小身體護住何清遠的手，嘴裏還嚷道：“走開啦！不要叨漂亮叔叔的手，漂亮叔叔是好人，他在救你們的孩子。不要叨漂亮叔叔，你們怎麽不識好歹？”

    何清遠愣住。

    他的女兒，是在保護他嗎？

    難怪王書那麽喜歡忘忘。

    原來，在忘忘幼小的身體裏，有這麽強大的一顆心。

    有那麽一瞬間，何清遠產生出一股衝動。

    他想把小鳥扔掉，把忘忘抱進懷裏，緊緊摟住。

    但這個念頭隻在何清遠腦海裏一閃，就被他自動屏蔽了。

    他沒有扔掉手裏的小鳥，隻是用手把大鳥趕開。

    然後，迅速脫下身上的西服蓋在忘忘頭上，何清遠輕聲道：“過去忘忘，離這裏遠一點，很危險。漂亮叔叔等下把小鳥送回家，就過來。”

    “我要保護你！”忘忘想也不想，張開小短胳膊，想護住何清遠的頭和臉。

    實在被女兒勇敢的模樣萌到了，何清遠湊過去在忘忘臉上親了下，笑道：“忘忘不記得了嗎？漂亮叔叔有一雙上帝之手，不害怕的。”

    說完，他用一隻手把忘忘抱起來，走到椅子前放下，這才捧著雛鳥重新回到樹下。

    樹很高，想要救雛鳥隻能爬上去把雛鳥放回鳥巢。

    男孩子小時候都爬過樹，這個難不住何清遠。

    他先將雛鳥放在襯衫胸前口袋裏，害怕爬樹的時候不小心雛鳥再掉下去，又用別針把袋口稍微別住一點點，不會悶到雛鳥。

    做完這些，何清遠扭頭衝忘忘比了個的手勢，開始往樹上爬。

    兩隻大鳥在何清遠爬樹的過程中，一直圍著何清遠，時不時在何清遠背上或者手臂上偷襲一下，淒厲的尖叫聲始終在空中盤旋。

    不過何清遠絲毫不受大鳥影響，就算大鳥突襲他，他也像紋絲不動的山，靈活、沉穩地繼續往上爬。

    何清遠雖然沒有王書和慕景宸那樣的身手，但豪門長大的孩子，從小都練過，他也不是外表那樣的文弱書生。沒用幾分鍾，何清遠就順利爬到樹上，安全地將雛鳥放回了鳥窩。

    兩隻大鳥看見雛鳥順利回到鳥窩，趕緊停止對何清遠的攻擊，雙雙飛回鳥巢去安撫雛鳥。

    即便是鳥兒，也有這麽深厚的舔犢之情，何清遠看著鳥巢笑了。

    陽光透過枝葉灑在他臉上，形成斑駁的光圈，襯得他整個人清朗如玉，閃閃發光，樹下的忘忘一下子看呆了。

    何清遠才從樹上下來，還沒站穩，腿就被人抱住了。

    低下頭，看著抱住他腿的忘忘，何清遠笑眯眯地問：“怎麽了，小寶貝？”

    “漂亮叔叔，你蹲下來。”忘忘仰著頭，大眼睛裏除了崇拜，還有激動，璀璨如星。

    “好！”

    把忘忘牽到太陽下麵，何清遠蹲下。

    他一蹲下，忘忘就先抱住了他的脖子：“漂亮叔叔好勇敢，脖子都被大鳥啄出血也沒哭，忘忘喜歡你。”

    說著話，忘忘蹦躂了幾下，激動得小臉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何清遠一下子愣怔住，眼圈瞬間紅了。

    半響，他才啞著嗓子說：“忘忘也好勇敢，漂亮叔叔也好喜歡忘忘。”

    看見何清遠要哭，忘忘的大眼睛裏立刻湧起淚霧。

    她踮起腳尖，開始對著何清遠脖子上的大鳥啄傷吹氣。

    忘忘吹得很小心，軟軟的，帶著奶香的氣息籠罩在何清遠脖子上，說不出來的溫暖。

    而且，像是安慰何清遠，忘忘邊吹氣邊哄，聲音軟萌軟萌的：“漂亮叔叔不怕疼哦，忘忘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他的女兒，這麽會心疼人？

    何清遠手臂一攬，緊緊抱住忘忘。

    忘忘讓他抱著，依然踮著腳尖認真地給何清遠吹氣。父女倆就這麽相互依偎著，相互心疼著，像副美麗的畫。

    過了好久，何清遠才把忘忘抱回椅子前坐下，微笑著說：“忘忘把漂亮叔叔照顧得很好，長大以後，忘忘一定也像媽媽那樣，是個好護士。”

    “漂亮叔叔認識我媽媽？”忘忘歪頭看他，兩隻手還捧著何清遠受傷的手吹氣。

    “認識。”深吸一口氣，何清遠緩緩道：“漂亮叔叔是媽媽的好朋友。”

    “嗯！”忘忘笑了，眉眼彎彎的，漂亮得像個洋娃娃：“那漂亮叔叔也是忘忘的好朋友。”

    知道忘忘對他的戒心基本上解除了，何清遠不動聲色地問：“忘忘能告訴漂亮叔叔嗎？為什麽忘忘隻想繼承媽媽的工作，不繼承爸爸的？”

    這個問題讓忘忘愣怔住。

    她看著何清遠，大眼睛裏閃過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複雜情緒。

    過了十幾秒鍾，忘忘才說：“漂亮叔叔和忘忘是好朋友，忘忘願意告訴你。但是，漂亮叔叔不可以告訴媽媽喲！”

    “嗯！一言為定。”

    見何清遠答應，忘忘像是鬆了口氣。她湊過來，在何清遠耳邊低聲說：“忘忘和好好、月月，還有小豆豆不一樣。他們有爸爸，也有媽媽，可是忘忘隻有媽媽，沒有爸爸。”

    何清遠一驚。

    愣了愣，他才顫抖著聲音問：“怎麽會沒有爸爸呢？忘忘的爸爸不是王書嗎？”

    “他不是我爸爸！”忘忘回答得很快，聲音異常肯定。

    大約這個話題讓忘忘有點傷心，她低下頭，很難過的樣子。

    實在受不了女兒這幅可憐的小表情，何清遠終於把忘忘抱起來。

    他把忘忘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將忘忘摟在懷裏，用自己寬大的懷抱圈住她。

    忘忘有一點點抗拒，可是，看見何清遠脖子上的啄傷，她很快又用手臂抱住何清遠的脖子，乖巧地將臉趴在何清遠懷裏，不動了。

    這樣的忘忘，讓何清遠心疼得整顆心都要化了。

    他像摟珍寶似的摟著忘忘，聲音輕柔得不能再輕柔：“忘忘為什麽這樣說？難道忘忘不喜歡王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