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是否有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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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二妹在近些日子天天都能看到老譚,很熟悉這個綽號軍師的家夥。她和任強談起老譚時,還經常使用“軍師”這個綽號。

    從今天這一刻開始,世界發生了微妙又深刻的變化。齊二妹失去了養父麻貴,失去了沒有記憶的母親,但是得到活生生的父親。不管這個父親從事什麽職業,總之是自己的父親,血脈相連。感情太過激烈和豐富,齊二妹反而顯得有些麻木,就坐在老譚身邊,用憐憫的心情看著被抽去體力的老譚。

    很長一段時間齊二妹認為自己是一個被親生父親和母親拋棄的嬰兒,如今知道真相,心酸的同時,也覺得安慰:自己不是一個被拋棄的小女嬰,父親和母親都深深愛著自己。

    想到了這一點,齊二妹淚水就刷刷往下流。

    任強在三人之中最為理智,道:“譚叔,您能站起來嗎?”

    老譚頭腦如經曆過一場大轟炸,轟炸聲音持續不斷,時強時弱。任強的說話聲在轟炸聲間隙中鑽進了老譚的腦子,讓他暫時清醒了過來。

    老譚目光沒有離開齊二妹,道:“你叫什麽名字?”

    齊二妹道:“我大名叫齊貴佳,這個名字是身份證的名字,平時大家都叫我齊二妹。”

    任強聽到齊貴佳這個名字,有些想笑,忍住,沒有笑。

    老譚道:“你的養父姓齊。”

    齊二妹道:“我養父姓麻,叫麻貴。我從小就叫齊二妹,不知道原因。養父一直沒有說。”

    老譚道:“我要感謝麻貴老兄。”

    齊二妹點了點頭,道:“這是應該的,逢年過節要去燒香燒錢紙。”

    老譚驚訝地道:“養父過世了?”

    齊二妹道:“從樓頂摔下來。”

    老譚抬了抬手,想摸了摸齊二妹的頭發,手抬在空中,又停了下來。齊二妹明白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道:“想摸就摸吧。”老譚將手放在齊二妹頭頂,順著頭頂往下摸。他以前最喜歡摸女兒的光頭,當然是極輕柔地撫摸。他眯著眼撫摸失而複得的女兒,尋找著當年的感受。遺憾的是時間隔得太久,始終無法尋得當年手掌的感受,這讓老譚頗為傷心。

    老譚突然睜開眼,道:“你左邊屁股上有三顆黑痣,排成一排,很整齊。”

    這三顆黑痣是小女兒獨有標誌。當年小女兒才出生時,老譚和妻子經常在澡後欣賞夫妻獨有的傑作。女兒左邊屁股有呈一條直線的三顆黑痣,被夫妻理解為一家三口的象征。老譚理智慢慢恢複,想起此事。

    齊二妹搖頭,道:“沒有注意。”

    任強脫口而出,道:“有三顆痣,左側,要仔細看才能看得到。”

    此語一出,齊二妹騰地升起一片紅雲,揚手錘了任強一拳。老譚這才留意到身邊的小夥子,問道:“這位如何稱呼。”

    任強蹲在老譚身邊,道:“譚叔,我是二妹的未婚夫,叫任強。”

    “哦,哦,小任啊。”江州口音“任”和“人”接近,老譚稱呼了一聲“小任”,覺得不太好,又改稱呼道:“小強啊。”

    小強是蟑螂的代稱,如此稱呼弄得任強有些尷尬。

    齊二妹被老譚的笨拙惹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抹眼淚。

    齊二妹直截了當地道:“雖然我們有大概率是父女,還得做親子簽定,否則心裏不踏實。否則你也不會問我三顆闈的事情。”

    “我就是隨口一問,你是我的女兒,這個絕對跑不了。你和你媽像得很,可惜,你媽沒有福氣,沒有能夠看到你長大的樣子。若是她在於之靈能看到,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我媽那邊還有親戚嗎?”

    “我不敢去見你媽的親戚。”

    “我要去見。”

    “好,沒問題,我陪你去見。”

    ………………

    “小任,你是哪裏人啊?”

    “你別叫他小任,也別叫小強,就叫任強。”

    ……………

    三人不顧體麵,坐在鐵柵欄聊天。老譚神智漸漸恢複,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為什麽在這裏與我見麵?”

    齊二妹指著任強道:“這裏麵的事情說起來很複雜,任強的姐夫要見你?”

    “小強的姐夫是誰?我認識嗎?”

    “見麵就知道。”

    在起身時,老譚還是腳軟,站不起來。齊二妹站起身,拉了老譚一把。老譚一隻手扶著鐵柵欄,另一隻手借了女兒的手臂這才站了起來。在站起來之時,老譚凝視著比自己略矮的女兒,猛地將其抱在懷裏。

    在幼兒園外麵有很多家長,看到一個中年油膩大叔緊緊摟著小姑娘,都露出鄙視目光。麵地老譚的擁抱,齊二妹最初還有幾分不適應,隨即她被一波一波湧上來的情緒打敗,毫無保留地抱緊爸爸。擁抱之時,圍觀群眾都發送了極度鄙視的嘖嘖聲音。

    幾分鍾後,父女才分開。齊二妹遞了一張紙巾給老譚,讓其將鼻子擦幹淨。

    三人朝小巷道走去。

    小巷道停了一輛商務車,侯滄海和梁毅然坐在裏麵,耐心地等待團圓的父女歸來。齊二妹拉開車門,老譚朝裏麵看了一眼,下意識退後一步。齊二妹道:“我和任強都是滄海集團的員工。你有很多疑惑,董事長可以解答。”

    無論多麽奇怪的事情都不能抵消女兒歸來的喜悅,老譚迅速恢複了軍師本色,很沉著地坐上車,道:“侯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

    侯滄海微笑道:“說來話長,我們得找地方長談。長談前,祝賀父女團圓。”

    老譚心裏確實有無數疑惑,即來之,則安之,從容地道:“不管你們是什麽目的,找到了我的女兒,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值得。”這是他的真心話,能抱一抱女兒,感受女兒的氣息和溫度,這條爛命就有了意義,從此不再有遺憾。

    商務車在城市裏轉了幾個圈子,來到一處新開發的山莊。這處山莊是梁毅然主持修建的,是監察和綜合中心的秘密會議地點。設置一處山莊作為平時秘密聚會地點,靈感來源於一大惡人。論起江湖經驗,一大惡人是絕對前輩,梁毅然大膽地將其手法為我所用,花費不到百萬,就在江州城邊修建了這一處山莊。

    在山莊最大房間裏,五人在客廳相對而坐。所有人都一言不發,氣氛變得緊張起來,與剛才在幼兒園時大不相同。

    將老譚請到山莊,意味著肯定要交待一部底細,否則不能取信於他。交底到什麽程度,侯滄海和梁毅然很費了一些思量。最後商定除了孟處領導的專案組以外,其他事情大可交底。能做到這一步,是基於對形勢的綜合考慮以及對老譚人品的基本判斷。

    喝了兩口茶水,侯滄海拿出了幾個檔案袋,放在桌上。

    “老譚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今天我們就徹底心扉進行一次交流,交流之後,何去何從,隨便。”

    老譚看了一眼女兒,朝著侯滄海點頭。

    侯滄海指著任強,道:“任強的姐姐叫任巧,是我的女朋友,死於一大惡人派來的槍手之下,當時在高州。”

    任巧與侯滄海其實沒有男女關係。當年任巧幾乎天天都在侯滄海房間,為侯滄海煮飯掃地,所以,兩人是否有男女關係在外人麵前是個謎團,隻有楊兵、梁毅然、張小蘭、江莉等極少人大體知道真實情況。現在侯滄海承認任巧是女友,是為了安慰逝去和活著的人。

    任強低垂著頭,握緊拳頭。

    老譚作為丁老熊的軍師,了解不少情況。比如,任巧死於老鬼槍下,他是知道的。此時任強是女兒男友,而且是知道屁股上有三個黑痣的男友,如此糾葛讓其很費頭腦,也更加謹慎。他沒有說話,等待對方進一步出招。

    侯滄海指著齊二妹,道:“齊二妹的養父叫麻貴,為我工作。他曾經到山莊拍攝過烏有義,又在順達大廈前拍人來人往。在偶然間麻貴被烏有義的人發現,被追上樓頂。為了躲避烏有義的人,麻貴失手摔下樓。”

    麻貴是女兒的養父,女兒養父死於烏有義之死,這讓老譚臉色變得異常嚴肅。他還是沒有開口,等著對方繼續講述。

    侯滄海又指著梁毅然和自己,道:“丁老熊想要收購煤電公司,我和梁總發現了其中的破綻,後來,在關鍵時刻又將詹軍捉了回來。這件事情你應該很清楚。”他講了很重要的事實,卻沒有透露細節,相信老譚肯定會自動腦補出來。

    老譚第一次在茶室開口說話。

    “收購煤電公司失購,讓丁老大損失巨大。更麻煩的是前後折進去不少人,丁老大隱形損失更大,大家與其打交道時會有更多顧忌。”老譚一直是收購煤電公司的操盤手,對前前後後的經過和細節知之甚詳。詹軍被捉獲之後,當時他就判斷極有可能是侯滄海下手,如今聽到其親口承認,與當日自己的判斷便完全能夠一一對應。

    談以這時,齊二妹臉色蒼白地突然插話,道:“你殺過人沒有?手裏有沒有血債?”

    她此刻應該稱呼老譚為爸爸,可是突然間讓其稱呼“爸爸”,又讓其開不了口。她害怕父親陷在丁老熊團夥中太深,從法律意義上無法解脫,讓自己有可能會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父親。所以詢問老譚是否有血債時,齊二妹神情格外緊張,很是焦灼。

    老譚伸出雙手放在眼前,道:“我這雙手沒有親自沾上過血。”

    齊二妹鬆了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沒有法律意義上的血債?”

    老譚望著女兒,緩緩地道:“談起這件事情,必須要談得更遠一些。江湖人都知道,沒有烏有義就沒有丁老大。丁老大原本是鐵路遊擊隊,若不是遇到烏有義,丁老大不是現在的丁老大。烏有義有左臂右膀,一個文,一個武。丁老大也就弄了一個文和武,我是文的那一個,專門幫助其打理生意。我所做的事情肯定有許多違法的地方,比如偷稅漏稅,比如作為軍師為丁老熊出謀劃策,但是沒有親自殺過人,沒有血債。”

    聽到老譚講述一大惡人團夥中的組織構成,侯滄海很有一種豁然開郎之感。他最關心屢次製造血案的家夥,詢問道:“烏有義的文和武分別是誰?”

    “我暫時不回答這個問題。”

    老譚知道得越多,內心深處矛盾越多。在人生最絕望之時,老譚遇到了丁老熊。丁老熊對於老譚的意義不在於拯救絕望的靈魂,而在於給了老譚一個人生絕望時暫時居住的之所,給了老譚一個表達憤怒的機會。

    侯滄海沒有多問,從檔案中拿出一些相片,推到老譚麵前,道:“這是烏有義做下的血案,沒有了做的底線,人神共憤。”

    王溝慘案的相片被擺在桌上之時,老譚臉上沒有一血色。他手肘抵在桌上,腦袋埋在手臂間。齊二妹伸出手放在老譚肩上,以示安慰。老譚感受到了女兒手掌,全身僵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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