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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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紛紛揚揚,仿佛會下到地老天荒的雪,在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時,奇異的停了。千山雪寂,天冷日寒。所有的肮髒與罪惡,全部被冬雪埋葬。
長長的青石板路,向著高處無盡地延伸,然後消失在雲海裏。厚厚的雲海之上,一座陡峭的山峰兀立,露出尖尖的一角。--那是天虞峰,曆代青霄掌門的安息之地。
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每一階都站滿了人,蜿蜒的長龍看不到盡頭。那些都是前來祭奠的島民們。他們的腳步被止在最頂端的那層階梯。
站在最上層的階梯,閻浮提回首往下看去,迷霧之外的遼闊海域,守護神一般地懷抱著方圓不過百裏的流波島。而他的腳下,那些淳樸的人們,也猶如螻蟻一般弱小,希冀著他的保護。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青霄的重擔,真正落到了他的肩上。
“二師兄也許趕不回來了,我們開始吧。”收回沉思的目光,他對著雪衣雪影點了點頭,示意儀式的開始。
儀式很簡單,與世俗沒有什麽不同,同樣是下葬,立碑,兩步而已。唯一不同的是碑,每位掌門的墓碑都必須由接任的掌門親自開鑿打造,碑高九尺,且必須是完整的漢白玉,不得缺損。
迦葉回來的那天,也就是雪梟子的屍體送回來的那天,閻浮提就鑽入礦洞,晝夜不停的開鑿了。曆時天,終於在昨晚完工。上題:青霄第二十四任掌門荼南。
荼南這個名字,很少有人叫,世人都叫他雪梟子,雪梟,意同雪鴞,他本人,既有如雪鴞一般遺世獨立,勇敢威猛的意思,又有世間梟雄,舉世無雙的含義。這個名號,在他十歲連勝蒼梧長老之後迅速傳播,以至於他的師父,都用雪字來為接下來的弟子命名。
碑已經運到山頂,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立碑的工作將由赤霄的直係弟子,也就是赤離和赤華完成,赤休本來也在計劃,但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到。
雪梟子靜靜地躺在沉香棺木,麵容安詳得仿佛隻是睡著了。
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悲傷,他們死死地盯著他的麵龐,期待著奇跡的發生,期待著他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睛和他們說笑。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他依舊靜靜地躺著。死者長已矣,生者長戚戚。
為了終結這場無休無止地悲傷,赤離終於走上去,緩緩將棺蓋掩上。
“咚”的一聲,閻浮提率先跪下,然後是雪衣,雪影,赤華,碧城,碧歌,碧奴,烏壓壓的人群排山倒海般地跪倒下去。
這種待遇,比皇室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也確實是,青霄本就是流波島的主人,更是所有島民的保護神。然而不同的是,所有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真誠地擁戴他們。
低聲的嗚咽變成了毫不壓抑的痛哭,哭聲震天,然而死者卻永遠不會回來了。
所有人都在哭,除了閻浮提。悲傷幾乎就要將他撕碎,然而他的眼睛裏卻醞釀不出半點淚水。他哭不出來,也沒有資格哭。因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師父。
指甲深深地嵌進了,他也感覺不到疼痛,他隻能一遍一遍地磕頭,不停地磕頭。
雪梟子的麵容終於還是完全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棺木之,閻浮提突然在想,師父那麽陽光的一個人,會不會怕黑?
就在棺木蓋上的那一刻,赤華突然跑上去推開赤離,撲倒在棺木上號啕大哭。赤華從小由雪梟子扶養長大,對雪梟子感情最深,也難怪如此痛苦。那麽五大粗的一個男子,哭得如此傷心,見者無不心碎。一時間,哭聲又連綿不斷地響了起來。
“大師兄,節哀。”閻浮提走上去,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
赤華卻轉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一拳就掄了上去。
沒有任何防備的,身體本來就虛弱的閻浮提被者力大無比的一拳打得飛了出去,眼看身體就要往山下落去。
碧城離閻浮提最近,急忙飛身去接。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下麵的階梯上突然躥出一個人,扣住閻浮提的肩膀,帶著他躍上了山頂。
“二師兄!”碧城驚呼,為避免與他們撞上隻得旋身回撤。
然而還未落地,他就若無其事的,將閻浮提隨意往地下扔去。重重的落地,閻浮提又滾了一段路,在撞到一塊石頭後才停了下來。
“大師兄,你下怎麽能這麽不知輕重呢,我們這個小師弟可嬌弱得很,萬一不小心就擔上了謀殺掌門的罪人可怎麽辦?”赤休走到赤華身邊,斜睨著狼狽的閻浮提,麵露不屑。他麵如冠玉,一席黑衫,風塵仆仆,看得出趕路太急而還沒來得及換上喪服。
知道兩人的恩怨,雪影麵露難色,雪衣冷然不動,其餘人等也不敢插,隻能靜觀其變。
掙紮著爬起身,擦去嘴邊的血跡,閻浮提笑笑說:“師兄說笑了,我哪有那麽弱。大師兄悲痛難忍,一時情急,才出的,我一時不備才會如此狼狽。今天是師父下葬的日子,有什麽事就稍後再說吧。”
赤華與閻浮提關係本就很好,他知道師父的死不能完全怪罪於閻浮提,這麽多天來他也一直在壓抑自己,然而在剛才,看見閻浮提毫無悲痛之情,他終於還是爆發了。但是看見閻浮提此番的狼狽之態,心又不自覺軟了下來。
心矛盾,悲痛,煩亂,他默然轉身,不想再看這些無意義的爭鬥。
赤休的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然而他看了看雪梟子的棺木,轉過身去,背對著閻浮提,終究沒有再纏鬥。雪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轉過身去了。
碧歌擔憂地看著他,他卻對著她微微一笑,以示自己的無礙。
錯誤已經鑄下,如何才能挽回?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赤休套上事先準備好的喪服,對著雪梟子的棺木磕了個響頭,再抬頭,眼裏已經含滿了淚水。
已經午時了,流波島的冬天,大約在申時就會天黑,然而一切必須在日落之前完成,所以,棺木不得不馬上下葬了。
棺木抬起的瞬間,一個聲音突然阻止道:“等等!”與此同時,一塊石子打向了抬棺弟子的腕,“哐啷”一聲,棺木落到了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誰!誰人竟敢破壞我青霄掌門的葬禮!”閻浮提護到棺木旁邊,警惕地看著階梯處,凜然開口。如此重要的儀式,竟然有人搗亂,眾人如臨大敵,屏息嚴陣以待。
伴著一陣虛弱的咳嗽聲,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踏上了最後一級階梯。他看著是那樣的虛弱,幾乎沒有人會相信之前的那塊石子是他打出的。
來人正是迦葉。
“你來做什麽?”閻浮提走到人群前麵,防備地盯著迦葉,語氣森然。雪衣別過頭去,眼神晦暗不明,拳頭捏得咯咯直響。赤休將兩人的情況看著眼裏,若有所思。
“我隻是來做我應做的事。”迦葉並不在意閻浮提的態度,繼續向著棺木走去,神色悲淒。
“站住!”閻浮提眼神一厲,揮拳便打了上去。
迦葉側身一閃,右架住了閻浮提的拳,左則迅猛地向閻浮提的肚子襲去。
閻浮提左急回,捉住迦葉的,一腳踢了上去,迦葉再度側身,借力一閃,竟然就躍到了棺木之前。
離他最近的赤休飛身一腳踢過去,也被他閃開了。周圍的眾人見狀也圍了上去,將迦葉困死在間。
“不要傷他。”盡管心憤恨,不甘,但是考慮到迦葉的特殊身份,雪衣也不得不開口阻撓。
眾人驚異地看著雪衣,搞不懂她的意圖。
赤休打量了一下那位看似虛弱實則強大的對,突然覺得那眉眼十分熟悉,好似在哪兒見過。
“祭拜完後立刻給我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完全不顧眾人的看法,雪衣冷著臉,對著迦葉道。
“二師伯,不可!”閻浮提轉身看著雪衣,厲聲道。
“二師伯,迦葉固然有運回師父遺體的恩情,但是他應你之求前往幽冥海救師父,師父孤身一人,而他人多勢眾,你怎麽能保證不是他故意謀害師父呢?否則為什麽隻有他一行人安然無恙,而師父卻和我們天人永隔!他有什麽資格,來祭拜師父!”赤離也看不過雪衣再地偏袒迦葉,站出來聲援閻浮提。
他這一席話擲地有聲,有理有據,在眾人之激起一陣憤慨,雪衣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我……才是這裏最有資格祭拜他的人。”迦葉突然激動地開口,“他是為了救我而死,我怎麽能不來祭拜呢?”談到雪梟子的死,他神色悲淒,聲音也低落了下來。
“我怕你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看不慣迦葉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閻浮提憤慨不已,語氣也尖刻起來。
“夠了,都別鬧了!”雪衣厲聲喝到,腕飛出一段白練,卷起迦葉就把他摔到了雪梟子棺木前。迦葉沒有抵抗,擦掉嘴邊的血跡,緩緩地站起身來。
眾人對雪衣的行為極度憤慨,嚷嚷不止。雪衣也不管眾人,對著迦葉癲狂不已,完全喪失了平日的冷靜淡然,“你看啊,你看吧,你在怎麽看他都不會回來了!都是你,都是你,如果沒有你,一切都不會發生!”
“全都給我閉嘴!”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無言的赤華突然對著雪衣大吼,誰也沒有料到向來好脾氣而且在雪衣麵前乖得像隻貓的赤華也會發脾氣,場麵瞬間安靜了下來。
“逝者已矣,請讓他老人家安息,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他!”他眼的火慢慢熄滅,含著警告意味一一掃視眾人。然後,轉過身,走到迦葉身邊,淡淡地開口,“師父馬上要下葬了,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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