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放棄了技巧性的打法，而是選擇硬碰硬。

    沒有口頭的開始，有的隻是眼神的接觸，這一刻，這倆個人都進入了自己習武半生的最專注狀態，也許在這之前他們都從未遇到過如此勢均力敵的對手，所以在專注的眼神之下，還跳躍著蓋不住的狂喜、激動。

    一個眼神，倆人同時出手。

    直拳在實戰中的應用是最多的，哪怕是絲毫不懂武功的小兒，胡亂出招時也有可能打出頗具形態的直拳。

    而在直拳中，後手重拳無疑是決定性的殺招。

    前手為虛，後手為實，前手輕而快，後手力量大，卻也更快。

    所謂的後發製人，在拳上來講，說的就是後手重拳，雖然後，卻比前手更快。

    每一個練拳的人都被要求打出極致後拳，既有力量，也有速度。

    但是這樣的極致之拳也有缺陷，那就是一擊必須中，如果一擊不中，之後再打出同樣的拳也不會有第一拳的殺傷力。

    而現在，倆人在眼神的交鋒中，約定了不躲不避。

    這一拳，是極致之拳，也是必殺之拳，拚的就是誰更快，誰更有力，以及誰更能扛。

    快要接觸到的時候，程長夏腳下猛地用力，不再前進，後拳帶著巨大的慣性直接打出，老六也選擇用拳來接，倆人拳頭對撞。

    礦場小壩中，無端地生出一小股旋風，盤旋在兩人周圍，揚起黑色的煤灰。

    拳與拳相撞，沒有聲音，也沒有震動。

    可以看到的是倆人如鋼鐵般的拳頭上，青筋暴起，皮膚瞬間殷紅。

    他們各退半步，勝負已分。

    但是就在這本該停戰的時刻，老六卻再次衝向程長夏，依舊使出了後手重拳。

    程長夏隻來得及鼓一下眼睛，表示震驚。

    跟著便是雙手齊出，抓住了老六的手臂，使出一招分筋錯骨手。

    程長夏的力是旋轉的，旋轉也是有方向的，而程長夏使出的方向是由右至左，老六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手臂，他應該跟著程長夏的方向向自己右方旋轉。

    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不動。

    不動。

    任由程長夏卸了他這條胳膊。

    而他的左手，反手從身後掏出一把短刀。

    那是王成龍的刀。

    之前被老六拿了，藏在背後，就斜著卡在皮帶與褲子的縫中。

    老六左手持刀，如閃電般，霎時便刺向程長夏。

    刀尖，插在程長夏的肩頭。

    刀身尾部，卻是卡在程長夏脖頸上的大血管處。

    程長夏的手還抓著老六的手臂，卻不敢動了。

    而老六的一條胳膊也廢了。

    他的頭上滿是淚水，嘴角也有些血跡，他抿唇咬牙強忍斷臂的劇痛時咬破了嘴唇。

    “郭文天！！！咱們談筆交易如何？”

    老六放聲大喊。

    程長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圖，微笑著鬆開了手，慢慢地向左移動著，老六持刀的手也跟著移動，而他的右手卻是無力地垂在一側。

    最後，程長夏跟老六站成一線，而插在程長夏肩上的刀也因為他的移動而脫開，鮮血以看得見的速度打濕程長夏的衣袖和半邊衣裳。

    老六快速地換了一個握刀的姿勢，並且站到了程長夏的身後，成挾持狀態。

    程長夏居然沒有趁機反攻。

    郭文天很快回應道：“你什麽意思？”

    老六喊道：“你放了王董，我放了程長夏，不然，咱就一命換一命。”

    郭文天那邊死一般沉寂，顯然以郭文天的腦子，不適合想這麽複雜的選擇題。

    程長夏笑道：“哎我說，老六，咱不用玩這麽大吧？有什麽事你跟我說就行了，別難為文天，他聽我的。”

    老六在刀上稍稍用力，程長夏便感覺到脖頸處像蚊子叮了一樣，短暫而尖利的痛感。

    “程隊長，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是我沒辦法，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這樣做，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放過王董。”

    “老六，我剛才都是唬你的，你們想殺我，但畢竟沒殺成是不是，我來這裏的目的隻為沐西，王景隆隻要答應我的要求，我也不會為難他。”

    “那你是什麽個意思？”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很簡單，你斷一臂，我就算是出過氣了，隻要王景隆放了沐西，今天和之前的事，一筆勾銷，以後我也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

    “好！我答應你，沐小姐是我安排關押的，我可以放了她，隻要你能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好。”

    程長夏和老六這邊協商，郭文天似乎是想了半天想清楚了，終於開口了。

    “隊長！你沒事吧？”

    程長夏回道：“我有事啊狼胖，你要按老六說的去做，不然他要殺了我啊，不信你看我現在身上全是血，天呐，太可怕了，狼胖救我，救我啊狼胖……”

    “噗……”老六被程長夏的話逗得笑出聲。

    “我說程隊長，真是服了你了，臨危不懼，本該說你有大將之風，但你說話怎麽這麽可樂呢！哎，要是早一點遇見你，咱們還可以做朋友。”

    “現在也可以做朋友啊！隻要咱倆的交易達成……”

    “不可能，和你的交易是為了救王董，不是為了幫你，如果我能選擇，我一定會殺了你。”

    “別老說什麽殺不殺的，就剛才那會兒，我想反擊的話你早就死了，我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那王景隆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跟著他淨幹壞事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但是我不在乎，我老六這個名字是王董給的，我這命也是王董給的，沒有他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裏了，我發過誓這輩子為王董鞍前馬後、赴湯蹈火，我不在乎他讓我做的事是對是錯是黑是白，我隻認他。”

    ……

    程長夏沒話說了。

    人各有誌，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東西，對老六而言，忠於王景隆就是他唯一的堅持，不管王景隆是黑是白是對是錯，都無所謂。

    “所以程長夏，為了王董，我可以斷一臂來尋求一個殺掉你的機會，你也應該明白，剛才你已經死了。”

    是。

    剛才程長夏本應該死了，老六手下留情了，但他的本意不是殺死程長夏，而是救王景隆。

    可是程長夏輸了。

    輸了就是輸了。

    按照約定，老六贏，他死，程長夏放過王家父子。

    “你贏了。”程長夏如是道。

    刀，離開了脖子。

    鮮血，流得慢了下來。

    “謝謝你，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我這條命，在放了沐西之後，我自會給你。”

    “不用了，我想殺你的話，你也一樣早就死了，說實話老六，我心疼你，可惜你，但是我又敬佩你，你的命還是你的，那條手臂算抵了你的命了，你現在隻欠我一個沐西。”

    “好，君子之諾。”

    “一言為定。”

    程長夏上前兩步離老六遠點，點了自己肩上的穴道止血，然後揮起左手喊郭文天。

    “狼胖！放人，回家。”

    郭文天鬆開掐住王景隆脖子的手，推了他一把，王景隆跪在地上大口喘氣，心有餘悸地看著郭文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郭文天來到程長夏身邊，看到程長夏半身浴血，勃然大怒，握緊拳頭就想要上前跟老六拚命，卻被程長夏一把拉住。

    “好了狼胖，回家了，今天的事就這樣吧。”

    “隊長？沐老師不找了？”

    “老六答應我了，會把沐西送回去，我信他。”

    “你居然信他？？？他剛才拿刀砍你耶……”

    “行了行了，走了，你特麽是不是想看我失血過多死在這裏啊？”

    郭文天這才扶著程長夏往外走，老六和王家父子都沒有再說過話。

    走出十多米距離的時候，程長夏回頭喊道：“老六！明天我要看到沐西，還有那個小姑娘，少一個你知道後果。”

    直到程長夏和郭文天完全走遠，老六才癱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