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長夏很精。

    湯欽立更精。

    所以在湯欽立麵前說謊是沒有用的。

    但是如果不說話，程長夏也實在找不到什麽理由可以解釋自己為什麽突然造訪無名寺就為找一根木魚槌。

    當是時，堂屋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著程長夏開口。

    程長夏卻遲遲不開口。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

    便聽得耳邊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呆子，你是中了豬毒了嗎？他問你你就要說啊，這裏的主人又不是他，你隻需要確定那個東西在這裏，找機會碰一下就好了，你說你笨不笨……”

    聽到這個聲音，程長夏真的是喜出望外。

    佛門清淨地，真的能陶冶人的精神。

    程長夏本來是個混不吝的主，加上他跟湯欽立是有仇有怨的，怎麽現在反而這麽聽湯欽立的話了？他犯得著跟他解釋這麽多嗎？根本不需要。

    程長夏苦笑首搖頭，小聲歎道：“還是女王一句話點醒我夢中人啊。”

    言罷，他看著湯欽立，眉間愁色頓消，反而是無比地輕鬆。

    “湯校長，時方才你是不是說過，我跟你的事說清楚了，你走，我進，現在我要問你的兩個問題已經問了，我也得到了解答，咱倆的事已經了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啊？”

    “放肆！程長夏，你以為你是誰？你當這是誰的地盤呢？你有什麽資格讓我走？”

    湯欽立還是那個火爆脾氣，他這一句話出口，連老和尚的臉色都變了。

    這明明是人家的地盤，他那話就是說這是他的地盤，顯然不給老和尚麵子啊。

    程長夏就抓著這句話發揮。

    “湯校長，我可沒讓你走，是你自己說的你要走，我隻是友善地提醒你一下，而且你不是說了我沒資格讓你走嗎？那我也回您一句，我為什麽跑那麽遠就為了找一個木魚槌，你沒必要知道。”

    “你！！！”

    湯欽立蹭地一下站起來，眼睛都直了，指著程長夏，憋了半分鍾。

    而程長夏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任由湯欽立指著他。

    半分鍾後湯欽立放下手，甩了搖頭，笑道：“程隊長好風采啊，不錯不錯，理由很充分，你確實可以不對我說，有些事你不清楚，我不怪你。但是我現在告訴你，這座寺廟，其實是我的，這裏的一磚一瓦、一杯一盞、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要來拿我的東西，我問問原因總可以吧？”

    “這寺廟是你的？”程長夏一臉不相信地問道。

    在湯欽立身後的老和尚，幽幽回道：“不錯，是他的，十年前賀旗山改造山林，修繕烈士陵園，要把這裏拆了，把寺裏的僧人遣走，是湯施主出麵與官府調停，承擔了修繕陵園的費用，以此保住寺廟，之後的修繕工作中是他讓寺廟成了陵園的一體，這些年寺裏的大小僧人，也全靠他養著，所以說，這裏是他的。”

    湯欽立得意得像個孩子樣，眉飛色舞，“怎麽樣，沒騙你吧，我說了你還不信，不過也難怪，你是外地人，這事明明臨豐人盡皆知的。”

    桃花弱弱地回了一句：“我也是臨豐人，我不知道……”

    “你還小，別說話。”

    ……

    繞來繞去，原來這寺廟沒有香火也能存在，是因為這根本就是私人地盤，也難怪湯欽立可以直接讓簡潔守山門不放外人進，難怪程長夏進院門還需要湯欽立點頭。

    程長夏是真的無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湯欽立太強勢，讓老和尚有點看不下去，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老和尚突然開口，竟然是為程長夏說話。

    “湯施主，你為我鄙寺所做的，貧僧感激不盡，這十年來，天天夜夜，貧僧都在佛前為你禱告，祈求我佛慈悲，渡你出世……”

    湯欽立打斷道：“慧雲大師此話何意？”

    “貧僧一生參禪，前半生自認無愧於佛祖，無愧於天地本心，但自從承你之恩慧那一天起，貧僧心中就有了一個結，我解了十年，始終解不開。”

    “什麽結？”

    “人情結。貧僧本應該四大皆空，但卻對你有了感激，有了虧欠。”

    “不是，大師，你這話不應該現在說吧，等我先教訓完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咱們再聊這些，好不好？”

    老和尚卻是搖搖頭，看著程長夏道：“今日見到這位程施主，才讓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有言則言，能言則言，不願不言。”

    “啥，啥意思？”程長夏也聽懵了，這些出家人總是喜歡說一些怪話。

    老和尚沒有理程長夏，而是繼續微笑著對湯欽立說：“無妨，貧僧今日，隻想向湯施主您求一個情。”

    “什麽情？”

    “人情。”

    “不是，大師，咱們也是老朋友了，您別在這個時候跟我打機鋒好不好？咱們之間有什麽人情好求的，你要什麽你直說，我一定滿足你。”

    “好，我要你不要阻止這位程施主，今天，讓我再次做一次主，我不會問程施主來此間的理由，佛門中人，與人為善，他要，我便給他。”

    “這不成，大師，別的事我可以答應你，這件事不行，程長夏今天是鐵了心要跟我杠，你是我這邊的，咱們是朋友啊，你怎麽反而向著他呢？”

    老和尚突然站起身，走到湯欽立麵前，向著湯欽立作了一個揖。

    “湯施主，十年了，貧僧一直被這個心結纏著，我以為你於我寺有恩，我隻需要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就能心安，可是十年了，我才明白並不是這樣，我這十年並未心安過，我當我們是朋友，可是直到方才那一刻，我才明白，你並未把我擺放在與你同等的位置上，這便是我的結，要解了，隻有讓貧僧違逆你一次，方能解貧僧心中不平。”

    現在輪到湯欽立無奈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出家人既然這麽能矯情，就因為這麽一件事，掛懷了十年，臨了臨了，今天在程長夏麵前跟他矯情起來。

    “行行行，我依你，你要怎麽樣我都依你，你要作一次主，可以，程長夏歸你了，你們怎麽樣都成，行不行？就算你們要把這寺廟拆了都成，行不行？”

    說完這話，湯欽立轉身拍門而去。

    走了。

    就這樣走了。

    看都沒看程長夏一眼，明明今天這事是因為程長夏才引出來的，可是湯欽立就這麽走了，他就像眼裏沒有程長夏這個人一樣，說走就走了。

    這讓程長夏覺得內心受到了傷害。

    但是卻是足以令他高興的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