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儀式至高大 偷天換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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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忽然發現,看似迂腐而一成不變的古人,原來是如此的可敬,不僅可敬,簡直是可以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
足以讓人仰視。
是啊,能功名利祿的誘惑之中出走,在阿諛奉承,無恥勸進之中做許由,做孔聖人那樣逃離勢力的隱者,的確需要莫大無邊的勇氣。
楚留香忽然發現這些人雖然或許不會武功,也或許和他心目中的江湖不沾邊,但是楚留香從某一刻開始就發現,他們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江湖並非僅僅是自己想象的江湖。
每一個人都有心目中的江湖,而且每個人都在江湖之中。
在這裏,道德和法律都開始顛覆,人性和人心盡情舒展張揚,人們不再以比較毆鬥權謀計策為能事。
他們也都反常了人們本來心目中的人和物。
而這些人,也正是如他一樣矯矯不群,如他楚留香一樣的大人物。
楚留香不喜歡阿諛人,自然也不喜歡活在阿諛詞滿滿的生活之中。
他決定去曲江池邊去洗 自己的耳朵,好好的洗洗,以讓滿耳聽到的無恥讕言盡快的從心中刷除,否則,這些話足以讓他吃不安,睡不香。
他天生沒有對於頌聖之聲的免疫力——不是他聽到之後就會熱血沸騰,也不是他喜歡別人的朝拜和奉承。
是因為楚留香一聽到這些話,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樣,如飛似箭一般的逃得無影無蹤。
無奈,楚留香還不能離開這沉酣於勢力的長安城。
不是楚留香矯情的想要做古人,也不是楚留香要學古人,是楚留香委實想慕前賢,想要尋找前輩之中如何能夠有如此高山仰止的大人物原因。
他要做楚留香,雖然曾經是,但很久已經不是,久久已經丟失的楚留香,真正的江湖楚留香,那就是他一直感到空虛的原因。
要不然楚留香會覺得自己渾身臭氣,滿腹滿身臭不可聞。
一個人自己都會覺得發酸發臭,還怎麽能夠恬不知羞的立於人前?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並且清楚的很,曲江池是功成名就,皇榜提名的舉子們爭相蜂擁,標榜其十年寒窗無人問的苦怨憤恨,終於變成功到鳳凰池的人上人的炫耀宣誓的所在。那是功名利祿,趨炎附勢,爭為人奴的名利場,自然不適合他這種心情的人來洗一洗久久被汙染被侮辱的耳朵。
那裏該是帽插鮮花,十子披紅,鳴鑼開道,鑼鼓喧天,高頭駿馬,仆役差人嗬斥行人,耀武揚威,才能體現出他們和他們主人的的威風凜凜的權力場。
在那裏你才能夠發現,人與人之間絕對不能夠和平相處,人也不能好好的說話,更不能與人為善,隻有張牙舞爪,氣焰熏天,才能讓人知道你原來是你,你原來不是你。
我看著像是你,你其實就是你。
曲江池到了,水麵波光粼粼,在這風和景明的春日,放眼皆碧,就像是滿池子的竹葉青一般幹醇芳美。
一往無前的繁榮和繁盛,遊船如織,遊人摩肩接踵,池邊有幾隻天竺進貢的白象嬉戲玩耍,它們是曲江池禦園中的可喜之物,和善而溫馴。
雖然沒有萬頃的波濤,但是在那北方粗狂黃塵古道,大漠風沙的記憶之中,那是一往難得的碧翠碧翠的明珠綠水,讓人一見,都有一種從心底而來的舒服舒坦。
此時正是暮春初夏時節,關中大地文物厚重,豐阜昌明的長安的土地上,綠蔭遍地。
輕風之中似乎有麥稻的香味,在豐收的時節,人們的臉上自然洋溢著收獲的幸福。
楚留香不能否認,那就是幸福,農人的幸福,普通人的幸福,甚至楚留香也渴望自己可以獲得那種簡簡單單的幸福,如果他不是楚留香的話。
楚留香就是楚留香,楚留香不是任何普通人,隻要楚留香生在這個世上,那麽楚留香注定不會平凡一生。
“欲求靈藥換凡骨,先挽天河洗俗情!香帥心有靈藥,何須曲江洗耳,香帥有此雅興,來曲江池遊春,一向眾星捧月的楚香帥,怎能離鸞孤鳳,豈不掃興?“
這一番幹脆朗潔的話語,讓人聽來親切可人。
聲音是楚留香熟悉的優美如黃鶯的聲音,氣息是能讓楚留香生出幸福和溫暖的空穀幽蘭的氣息,楚留香甚至沒有回頭看,便一把將她抱住。
碧衣如翠,那是一種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極為天然的碧翠,就像是天然的生出,不經修飾和打扮,也沒有裝飾。
楚留香眼中流動的是隱隱的淚光,明眸善睞的麵容之上,本來冷若冰霜的膚色之間,閃動著淡淡的微笑,隻有見到最親最愛的人才能發自心底的那種微笑,讓楚留香感到一種久違的離別之感。
歲月在她的眉間心上,絲毫未曾留下一點點的痕跡,她的確是來自天上的神女。
青鸞相伴楚留香十餘年,自然毫不避忌的偎依在他的懷裏,對著曲江池上的船隻往來,那幾頭白象在吐著水,猶如噴泉,水珠泛動在陽光之下,閃出七彩之光的顏色。
天地悠悠,立在期間,隻要相偎依在一起,那麽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冷漠和無情卑鄙痛苦便一掃而光。
他們身處在最為豪邁開放的時代,但是一男一女的相互偎依,在這個時代畢竟是大膽而讓人瞠目結舌的。他們的容貌,衣著,形容,氣度,都出於眾人之表,哪怕是最尋常的衣著,也決不能掩飾他們的魅力。
本來人們該用傷風敗俗的鄙夷眼光來看他們,可是不知道怎麽,當人們望著這一對男女的時候,他們想起的是“神仙眷侶”這四個字。
非是這四個字不能形容此時的楚留香和青鸞。
“想我麽?”青鸞還是輕輕的問道。
“你個小娘皮,你他媽的究竟跑到哪裏,我不想你,我當然不想你,我在長安城望眼欲穿,縱然是滿城的美女,我也隻當你是我的唯一。那個光頭的老和尚究竟懂不懂風情,拆散人家大好小兩口,幫他去做拯救天下蒼生的所謂大事,把我撇在長安城裏受孤單,拯救蒼生這種小事情為什麽要叫你這樣大姑娘去做?這在楚留香之後的一百年,一百年後,楚留香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江湖已經不見 楚留香很久了,所有的孤單寂寞都要我一個人承受孤單。”
楚留香近乎喝罵,若是人們知道他是楚留香,一定會驚掉下巴的,誰敢相信楚留香會這般粗野粗魯呢?
青鸞格格的笑起來,眼波盈盈,明眸望著他,情深無限道:“別人不是說楚香帥風流滿天下麽,怎麽區區一百年,忽然成了堅貞如一的抱柱尾生?難道是世易時移,楚留香的風流招數在一百年之後毫無用處,楚留香也變得不再受歡迎,這個時代根本也不需要楚留香,楚留香對這個時代的女子也不再魅力無窮了,是麽?“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是啊,楚留香發現自己所有的魅力和精力都被小娘皮給帶走了,你帶走了我的神和魂,所以魅力不在,孤單一人,若是天下再有一個人能了解楚留香,我怕楚留香會隨她飄然而去,你說你舍得麽?“
“我巴不得呢,隻是怕你沒人要,一百年來的唯一一個人間過客,我若非是可憐你,可不喜歡來到這裏來找你呢!“
“喲,小泵娘說的可真是大義凜然,大度能容啊,這叫楚留香如何麵對消受的起呢,除了楚留香之外,還有誰能夠稱得上楚留香呢?“
青鸞公主忽然在他的懷裏抬起頭望著楚留香,就那麽的深情的望著,“你猜我和那老和尚一起去 做了什麽?“
楚留香尷尬的嘿嘿笑起來,道:“我猜不到,難道是那個光頭和尚喜歡上了你不成?難道是你們拯救蒼生的大任已經完成了嗎?難道那位菜五宮已經戾氣盡喪,或者被你們鎮壓在某一處神秘的所在?“
青鸞忽然離開他的懷抱,拉著他的手,靜靜的一句話也不說,走在環繞曲江池的河堤上。
綠柳迎風,白楊浮動,酒香從臨著曲江池邊的曲江樓飄然而出,初夏的風還是溫和而清冽,加上淡淡的竹葉青的味道。
這種淡淡的味道在楚留香的心理的濃鬱倒是前所未見。
楚留香忽然發現對於自己生命中第二最重要的東西,酒,真的是太久沒有沾過他的唇了。
他一想到酒,喉間猶如伸出一隻小手,癢的不行,他咕噥咽了一口口水,青鸞嗤一聲笑了出來。
似乎她手一張,在前麵的臨著河堤邊的綠柳之下,居然擺著一張白素的實木桌子,三把椅子,桌子上有三壇酒,四碟精巧的小菜。
楚留香眼中的驚奇簡直是目瞪口呆,“我他媽的 真的太羨慕有法術的人了,可以隨時有酒喝,而且看來還不用花錢,你說你這個小丫頭究竟是神仙還是妖怪,你怎麽能看穿我的心思似的?你怎麽知道我此時就想喝一杯竹葉青,你怎麽知道我此時就是想和你喝一杯呢?“楚留香的口吻簡直就變成了胡鐵花。
青鸞拉著他的手緩緩 走到桌子旁邊,和他對坐,給他倒了一杯酒,“你想喝酒,有什麽難事?“
“真的一點也不難嗎?“
“那當然,隻要你想喝酒,我就陪你喝一輩子。而且我也知道你沒有錢嘛。“青鸞頑皮的看著他。
“真的?我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道你能憑空造出來這一切嗎?神仙的法術真的是無所不能嗎?“
青鸞嘻嘻一笑道:“那當然不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用的障眼法,將曲江樓的桌子椅子酒菜搬來借花獻佛而已,所謂神仙就是借其所不能,搬運周天,踢天弄井,擔山趕月,前提是要有這一切天,地,井,山,月才行,若是沒有,那如何做這一切呢?”
楚留香舉起酒杯聞了聞,歎息一聲道:“我在喝酒的時候居然聽到這些你們神界的大秘密,恐怕以後神界對我,對人類來說,也並不神秘,也再沒有秘密可言,我以後是不是會成為神界的大敵呢?”
青鸞麵色微微一變,忽然曲江樓上有人大喝道:“不要臉的狗男女,大爺們好不容易攢了幾個月的銀子,要到曲江樓來一醉方休,沒成想你們用妖術搶走了大爺的酒菜,我要你們賠!”
楚留香抬起頭,看著樓頭上五個大漢,五個人簡直可以用奇形怪狀來形容。
其中一個高大黑胖,猶如鐵塔,穿著黑衣,說話叫罵的正是此人,一個又瘦又高,猶如麻杆,渾身穿著白麻衣,一個頭上禿頂,臉色薑黃,長得倒也不錯,隻可惜眼睛有點小,小到看起來就像笑的眯著,眼但隻有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卻手搖著一把描金的扇子。
另兩個個子稍微矮了一些,隻比豆腐再高三寸,一個穿著青衣,一個穿著大紅衣服,之所以能夠看到他們,那是因為他們已經站在樓欄杆上的緣故,幾個人臉上的橫肉已經被憤怒扭曲,楚留香向他們招招手,道:“
各位大爺都是斯文人,怎麽說這些不斯文的話,我們好好地坐在這裏,怎麽能說我們搶你們的酒菜了呢?你倒是說說,你們坐在樓上好好的,我們怎麽會搶了你們的酒菜,難道酒菜可以搶走,桌子也可以搶走,椅子也可以挪移而出來嗎?西方有個故事說,狼和羊一起在河邊喝水,狼在上,而羊在下,狼卻說羊弄髒了他的水,這是什麽緣故?“
“入你娘的,什麽狼喝水,牛吃羊的,你罵人不帶髒字,你他媽的也敢稱羊?你身邊的這妞兒才是隻肥美的羊,你這老騷胡公羊。”其中一人不懷好意,話語之中含著無限的猥褻之意。
“不錯,就是你小子搶走了俺們的酒菜,你這小子是摩尼教的殺才,我知道你,你就是那個什麽什麽張無忌,明教將來的教主,你小子橫行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