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八章 貪斂難收放 熱鍋如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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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這個位置上,萬事總攬樞機,稍有差錯疏怠,都可能是一家人亡,一路人哭。

    說他的所行所為是單一的做好事或是做惡事,都不能一言而盡。

    就好像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惡人和最完美的善人一樣。

    而且對待此類人,也不能用誌士仁人和奸賊佞幸以及後世常用的戲台上白臉黑臉大花臉的標準來評判其忠奸善惡。

    因為,生活樸素僭越,道德高尚,嚴謹自守的道德完人,因為自負與驕傲,一樣可能是殺人不眨眼的酷吏莽夫。

    而貪婪榮華富貴,喜好聲色犬馬的官僚,卻可能因為與民同樂,想要從百姓那裏多多撈取苛捐雜稅,因此放水養魚,與民休息,反倒會留下讓百姓稱頌不絕的勳勞功績。

    為了那些與自己生命中息息相關的人,親人,奴才,仇敵,恩人,誌士仁人,陰謀之士,也不為了這些人,甚至根本就是為了自己,自己不能倒下。

    他不能不做和皇帝鬥智鬥勇的準備。

    皇帝雖弱,卻是國朝的正統,百姓心目中不可撼動的道德楷模,天生聖人。

    皇帝雖然一時大權旁落,卻終究有一天會親政。

    說到底,言家對於國朝與皇帝能夠架空,能夠得而行道,隻是旁門左道。

    便算是有諸葛武侯之忠誠勤勉,兢兢業業,可是因為家族出身商賈,現在又坐致敵國致富,青史之上,未免留下呂不韋之譏。

    言世昭不但在望我軒中來回迤邐,靜不下心神,而且多年來這種習慣已經養成。

    什麽打坐參禪,精心調息的功夫,儒佛混雜的理學惡俗,他一點也沒有養成,他也看不上那些手握念珠,卻殺人不眨眼的偽君子。

    他寧可做真小人,絕不裝模作樣。

    他不能不抗力支撐,即便是天塌下來,也得有自己來擎起來。

    有時候他也知道,權勢的收與放在一瞬之間。

    時機成熟,便算是放了,也隻是揮一揮衣袖,歸田園居,成就千古掛印封金的佳話。

    可如果利令智昏,逆天而行,等到舟中之人皆為敵國的時候,就算是想要幹幹淨淨,拋棄所有全身而退也絕無可能。

    天道循環,因果非常,正邪逆轉,陰陽倒錯,曆朝曆代之中,便算是皇帝忽然就變成階下囚,王朝崩塌,也並不值得奇怪,更何況自己區區一個臣子,小小一家孟國公。

    少年之時,自己心事拿雲,放眼望盡天下,舍我其誰。當其中年,早就收斂了這種狂妄自負,而變得謹小慎微,小心翼翼。

    因為自己肩負的太多,絕不容有絲毫的閃失,哪怕是一星半點因為傲慢而帶來的疏忽,也足以傾覆言家數百年來辛苦構建的基業。

    他知道亡國之君落難貴族的故事,也知道那種殘像不可預聞。

    因此,自己絕不能,至少在自己的生前,決不允許目睹言家的樓塌敗亡。

    是的,沒有千年橫亙不衰之家,可是黯然消沉的慘象,絕不該在自己這一代由自己親手造就。

    兒孫自有兒孫福,兒孫也有自己的不肖不能。

    因此,隻能先顧眼前再說。

    他忽然覺得自己也不過是撞鍾度日消遣的小和尚,補漏彌縫的調和者。

    他也知道自己甚至無暇思考這些事,他甚至已經將自己的生命給予了這個他為之奮鬥的天下,給予他努力實現自己抱負的朝廷。

    至少,他對國朝和朝廷的冥冥之中的天授的使命感,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甚至超過雄心勃勃,躍躍欲試,想要踵武曆代雄主,效法開國太祖太宗的賢德皇帝。

    言世昭權勢過人,炙手可熱,雖然他沒有親手殺過人,但是死在他的權謀詭計和閉門造車的惡政之下的人數不勝數。

    他甚至知道,就算是京城最有名的張先貴,那位曾經砍過二百六十九個人的腦袋儈子手,甚至沒有他殺過的人的零頭多。

    這就是他,他溫和有禮,文質彬彬,貌若儒生,但是他內心的貪權好殺,報複心和報複欲望無人可及。

    他也知道,權力實在很難把握,一旦把握不好,便是船覆人亡。

    他見過許多被他逼的家破人亡的政敵的淒慘衰敗,慘不可聞。

    這些慘象非但沒有喚起他的一點點同情心,反倒激起來他絕不能蹈他們覆轍的萬丈雄心。

    他鄙視那些不自量力挑戰自己的家夥。

    他當然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家夥明知不敵,偏偏還要敢和自己作對,如此蠢貨,如此不識時務,真是死有餘辜。

    世上沒有千年不變的家族,他不敢想象這種命運也將會落到自己的身上。

    言家雄垂百餘年的豪富,已經在國朝根深蒂固,國朝的百姓臣僚,甚至皇家親貴心目中,絕沒有言家會落敗的可能。

    他們是千古名臣世家的典範,怎能一下子家道中落呢?

    他不敢讓它斷送在自己的手裏,如果斷送,那麽自己賠上的,同樣是被他逼的家破人亡的那些敵人一樣的身家性命。

    這和祖上做生意完全是兩碼事。

    甚至他此時開始懷疑,祖上要做呂不韋的一本萬利的大生意,這樣賭身家也似的抉擇,以至於讓整個家族的都成為賭注究竟是不是對。

    祖上雖然要富貴險中求,可是那些後代子孫的命運他們有什麽資格來替他們決定?

    做生意賠了,不過是再重新過窮苦生活。

    而今,他輸不起,也賠不起。輸了便是整個身家性命,賠的是言家兩百年積累下來的世家聲譽。

    但是他有責任保護與他生死攸關的那些人,自己的兒女,仆人,妻子。

    就算知道自己要失敗,就算是他有失敗的預感,毀家滅族的先見,但是他不能多所停留在這噩夢之中,更不能絕望。

    他隻能做足準備,隨時隨地如毒蛇般出擊,讓敵人防不勝防,讓他們因為恐懼自己的手段而不敢生出機心算計。

    他不能放棄,他還能想得出雲戰的兒子徐雲若的眼神和武功,讓他想起了都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