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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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秋已過,夜晚愈發的涼了起來。

    曲蓮行至內間榻前,給裴邵靖掖了掖被角。方要轉身離去,卻不妨被他拉住了衣角。

    有些驚訝的轉身,便瞧著裴邵靖瞪大一雙黑漉漉的眼睛瞧著自己。曲蓮便自榻前坐下,溫聲問道,“靖哥兒怎得還不睡?”

    裴邵靖便怯怯的說道,“大嫂嫂,咱們什麽時候回家?”

    曲蓮笑了笑,“靖哥兒可是想娘親了?”見他立時急急的點頭,便又笑道,“你好好睡一覺,說不準啊,明天咱們就能回府了。”話音剛落,便見他臉上露了笑,鬆開了攥著她衣角的手,閉上了眼,一邊還嘟囔著,“我這就睡!我這就睡!”

    見他一會兒便沉沉睡去,曲蓮臉上的笑意便漸漸隱去。

    起了身行至宴息處的炕上,丹青正站在那裏,見她出了內室,便低聲道,“殿下送來消息,子時便來接應。”

    曲蓮心中一凜,也低聲道,“便是今晚?”

    丹青道,“是今晚。”見她麵色端凝,便又道,”大奶奶安心,咱們隻要提前離開王府,定會無虞,殿下皆宜安排妥當。”

    曲蓮聞言,心中稍安,想著裴邵靖睡得不安穩,恐他到時鬧起來,便又吩咐了丹青在內室點上安神香。一切妥當後已是亥時,院子裏便熄了燈火,曲蓮和衣躺在宴息處的炕上,隻透過半開的窗欞,瞧著外麵黑漆漆的院子。

    那日王府來人,見徐氏病重,便執意要領了曲蓮與裴邵靖回去複命。

    此時王府親兵已將裴府圍得水泄不通,便是如何也推脫不得,曲蓮便應了下來。又見徐氏無論如何也不放心裴邵靖,曲蓮便少有的對徐氏冷了聲。將此時局麵說與她聽。如今裴邵靖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身,與其讓徐氏跟隨,還不如自己跟著去王府。萬一遇上慌亂,自己到底年輕,更有希望帶著他躲避一番。一邊方媽媽也跟著勸解,徐氏這才掩麵哭著應了下來。

    曲蓮見徐氏安穩下來,便出了崢嶸堂內室,隻對那王府來的婆子說要回一趟點翠閣。

    那婆子自恃帶了一隊兵勇,倒也不慌不忙,自是應了曲蓮讓她回一趟院子。

    曲蓮回了點翠閣,便見著了已在廳堂中等候著的丹青。

    丹青麵上有些焦急,見她回來,便立時交代了符瑄的話。

    如今廬陵王重傷,中路大軍還在城外等命。此時,王府謀士皆在勸廬陵王放棄親征,宋晗則一直留在王府書房,等著廬陵王頒下手諭交出兵符。宋夫人與其次子也已被人請進了王府。若是此時裴府不送入人質,廬陵王斷不能放心將中路軍交予他人。

    此時等待的,便是中路軍的兵符。若有了兵符,便可立時動手。

    符瑄也承諾,必會在動手之前,將宋府與裴府之人接出王府。屆時,王府內便會有暗衛行刺,中路軍也將破城而入。

    曲蓮聽了,便知這一趟王府之行,無論如何也推脫不得。既是如此,便也穩住心神,帶著裴邵靖進了王府。

    如今進了王府也有四五日了,隻在第一日見過了即將臨盆的王妃,便再也未能走出這個院子。到了這個地步,曲蓮心中倒安定下來,隻是每日在院子裏教授裴邵靖讀書認字。那暗中查探的丫鬟們自是將曲蓮這邊情形告知廬陵王,廬陵王見曲蓮與那宋夫人皆十分輕鬆安定,心中倒也放心了幾分。

    丹青說今夜便要起事,必是廬陵王已交了兵符。

    曲蓮此時心中倒無多少驚懼,隻靜靜的等著姿勢到來。

    隻是,還未到子時,王府卻亂了起來。

    聽著院子外有些嘈雜之聲,曲蓮立時便在黑暗中低聲喚了丹青。

    丹青很快便撩了簾子進了宴息處,借著月光行至炕前,急急對曲蓮道,“大奶奶稍安,王府此時有些狀況,咱們且裝作不知,等到子時立時便動身!”曲蓮聽了,隻低聲道,“可知是出了什麽事?”

    丹青便道,“宋公子為了安撫廬陵王,當夜便宿在王府,明日才出城領軍。方才廬陵王突然反悔,派人圍了宋公子住的院子,要他交出兵符。”曲蓮聽了心中便是一凜,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這起事恐怕要提前發動。符瑄那裏定要著手安排攻入王府將宋晗與兵符送出城,又要盡力在此時圍鎖王府以防消息泄露。不知這般情形之下,是否還有餘力提前將她們送出王府。

    且聽丹青的意思,前來接應之人恐怕依舊要等到子時方至。

    丹青見曲蓮思忖不語,咬了咬下唇又道,“大奶奶安心,丹青定護得您與小公子安然周全。”聲音在這清冷的夜裏,帶著些決然的味道。

    ……

    廬陵王府此時一派燈火混亂,處處響著廝殺與驚懼之聲。

    昔日富麗堂皇的廬陵王府此時便如阿鼻地獄一般,自府門至內院一路上躺滿了兵勇與仆婦們的屍體。

    符瑄一身素白的衣裳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有些顯眼,潔淨的道袍上此時沾滿飛濺上來的血跡。但他並不以為意。隻帶著幾名暗衛一路向著廬陵王所在的院子殺了過去,一向溫潤的臉龐此時布滿蕭殺之氣。及至院前,一名暗衛如魅影一般行至他身邊,為他隔開一名王府親兵的長刀,又低聲道,“殿下,宋晗在城門處遇到阻擋,是否調派搖光那組前去支援!”

    符瑄聞言便瞥向那名暗衛,麵上雖無波動,揮出去的劍招卻一劍狠過一劍。

    直到將眼前那名王府親兵一劍刺穿,才冷聲道,“搖光自有任務。”

    那暗衛一聽,心中便有些焦急,急急道,“殿下!大局為重!”

    符瑄豈不知此時形勢緊急,隻等中路軍入城,卻依舊沒有鬆口,隻抿了唇凜著麵色依舊向前殺去。

    那暗衛見此,心中一橫,便阻在他麵前,淒聲道,“殿下!難道便在此處功虧一簣!”

    符瑄聞言心中一顫,麵上便露出了崢嶸。想著為此一日蟄伏多年,又搭上多少人性命,心中終是不甘如此潰敗,隻狠狠閉了閉眼,冷了聲道,“去吧。”那暗衛一聽,麵上便露了喜色,立時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符瑄隻覺得心中劇痛,眸色便染了幾分血紅,竟不顧眼前王府親兵揮來的刀刃,朝著廬陵王所在的院子疾奔而去。

    幾名暗衛見狀,心中齊齊一驚,忙掠至他身旁為他隔開冰刃。隻是,暗衛們功夫雖高強,卻也不能如此滴水不漏,及至院前,符瑄肩頭已染了紅。守在院外的王府親兵皆已倒下,正自四麵趕來的親兵們則被衝進府中的裴府護衛們攔住去路。時間萬分緊迫,符瑄顧不得院內是否有埋伏,便率先衝了進去。

    搖光一組所領之命便是將曲蓮與裴邵靖接出王府,此時卻轉向城門之處。如此一來,曲蓮與裴邵靖身邊隻得一個丹青,這般混亂之際,必無法離開王府。隻是此時裴家並未顯露出端倪,符瑄隻盼著廬陵王此時將怒氣撒在宋家,不會對曲蓮與裴邵靖不利。

    此時兵荒馬亂,裴府護衛們也做了裝扮,王府中人不見得能認出他們。

    雖心中這般僥幸,符瑄也想著盡快將廬陵王鏟除。

    院門被一腳踹開,院內便響起了一片尖叫之聲,幾名未能離開的婢女三三兩兩的癱倒在地,隻對著這幾個闖進來的羅刹磕頭求饒。暗衛們麵色無有半分波動,刀光劍影落下,院內便再無聲息。

    內室的簾子便暗衛一把扯落,符瑄便走了進去。

    進了內室,撲麵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藥味。屋內燃著燈,倒是十分亮堂,符瑄一眼便瞧見了此時坐在床榻上,噙著冷笑的廬陵王符暉。因受了重傷,他麵色青白無半點血色。身形也有些搖晃,仿佛隻有緊緊的攀著床壁才能坐住不至於倒下。

    屋內有一個小丫頭,此時正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此時見有人闖了進來,便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符瑄卻未將視線分給那丫頭一分一毫,隻緊緊盯著此時也瞧著他的符暉。

    到了此時,符瑄心中卻奇異的沉靜下來。

    暗衛一劍刺死那丫頭,屋內便瞬間安靜下來,隻隱約能聽到院外傳來的一兩聲尖叫。

    符暉坐在床榻之上,心中一片冰涼。眼眶中漸漸染上血腥之色,瞪著符瑄恨聲道,“你便是宋晗的主子?你到底是誰?竟敢行刺親王!”

    符瑄笑了笑,那笑容中卻無半點笑意,他的聲音很輕,卻十分清楚的傳到了符暉的耳中,“一別十年,皇叔自是不會記得我。”

    符暉聞言驀地瞪大了眸子,此時此刻他方才深刻的感受到了懼意,身形仿佛再也無法穩住,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之感。他方才便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有些眼熟,此時一聲“皇叔”便讓他立時想了起來。那熟悉的有些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勾起嘴角時臉頰處淺淺的紋路,像極了他的長兄——廢太子符昭。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回家了,然後恢複正常更新,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