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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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麵上雖一派氣急敗壞,卻仍難掩其無雙俊秀。
他站在那燈火暗淡之處,一回眸,飛眉自入鬢,秀目帶流波。身上穿著件半舊的月白袍子,便可與那皓月爭輝。
便是裴邵竑猛然一見,心中也暗自讚了一聲。
曲蓮停了腳步,遠遠的站著,一瞬不瞬的看著那個少年。看著那少年,顧盼之間,像極了她的父親蕭明城。
這是誰?!這能是誰呢?
曲蓮覺得自己心思已亂,已有些站立不穩,她隻得扶了身側胡同口那冰冷的牆壁,讓自己不至於跌倒當場。隻那目光,卻依舊停留在那少年身上。
“這是怎麽回事?”裴邵竑的聲音傳來,分明不算遠,聽在曲蓮耳中卻覺得似是從極遠處渺渺傳來。
裴邵翊見幾人都不開口,便道,“我正帶著人在此處巡視,便瞧見這幾人在此打鬧。本也沒想著管這閑事,隻遠遠瞧著這孩子似是大嫂的弟弟,走近了一看,果然便是。”
裴邵竑聽了,便上前瞧了瞧陳鬆,卻見他頭臉上並無傷痕,反倒是那幾個少年不是臉上掛了彩,便是捂著肩膀肚子的。這般看來,陳鬆與翟庭玉是沒有吃虧。
如此想著,他便行至陳鬆麵前,卻看向翟庭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翟庭玉原本跟陳鬆一般梗著脖子對那群少年對視,如今見到裴邵竑也有些軟了,偷著瞥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曲蓮,見她麵色慘白,心頭更是一跳……
“快說!”見翟庭玉還在那裏左顧右盼,裴邵竑心頭的火氣便被他聊了起來,當下便是一聲厲喝,“我讓你帶著鬆哥兒出來,是讓你帶著他打架嗎?”
他心中十分鬱悶,不過半個時辰而已,竟連著兩次遇到了麻煩。頭一回還能說是小小的逗趣兒,這一會便是真真切切的讓他在曲蓮麵前丟了麵子。他將她的弟弟托付給了這麽一個不省心的東西。
裴邵竑的一聲厲喝,不禁讓翟庭玉一抖,便是站在遠處的幾個少年也渾身哆嗦了一下。隻那讓曲蓮分外驚詫的少年此時卻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燈火暗淡更顯得他孤寂落寞。
陳鬆此時也有些害怕了,瞧瞧裴邵竑,又瞧瞧站在遠處的曲蓮,不覺間便低下了頭。
在裴邵竑的怒視下,翟庭玉有些扛不住了,隻唯唯諾諾道,“便是他們幾個先來惹咱們的。”第一句說了出來,後麵便容易的多了,“我跟鬆哥兒正走在,迎麵撞見了他們幾個。那個穿紅衣的,便指著鬆哥兒道,‘不過是個灶下婢的弟弟,也能跟咱們一起兒上學,說出去我都怕人家笑話。’鬆哥兒本不願跟他們糾纏,是我瞧不過去,跟他們理論了幾句,火氣一大,就動上了手。”
裴邵竑一聽,隻覺得心頭火氣突突的頂著,好歹先壓了下來,上前一步摸了摸陳鬆的後腦勺,對他溫聲道,“不是你的錯,先去找你姐姐去吧。”
陳鬆此時抬了頭,眼眶裏便沁出些霧氣,抿著嘴也不開口,隻轉身朝著曲蓮跑去。待到了曲蓮麵前,卻又在半步外停住了腳,麵上竟帶了幾分怯懦。
曲蓮瞧著他,臉上便露了幾分溫和,衝著他伸了手,陳鬆才挪到她跟前,便被她拉了手。
裴邵竑此時才看向那幾個少年,麵沉如水。
便是此時,一直抱臂倚著牆的裴邵翊卻突然出聲道,“月白衣裳的是國子監祭酒陳昇的長子名叫陳瀾,紅衣的是大理寺丞劉美君的第三子,捂著臉的那個是襄陽伯家的,捂著手的是兵部車駕司郎中的小舅子。”
裴邵翊話音一落,那幾個少年真切的變了臉色。他們今夜本就是溜出各家府邸,出來玩耍,萬沒想到這樣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家夥,竟然能將他們的來曆一一道出。
陳鬆隻覺得姐姐攥著他的手一下子緊了緊,便忍不住抬臉去瞧。他隻覺得自己給姐姐惹了麻煩,此時心頭便十分不安。他自幼便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心性善良卻十分敏感,在他心中,這世上便隻有姐姐一人得他完全的信賴與依靠。
曲蓮感覺到他的目光,低頭去看他,立時便覺察出那雙眼睛之中,帶著深深的擔憂。
方才裴邵翊的那句話讓她霎時明白了一切,那個讓她十分震驚的少年竟是陳昇之子。她唯一的姑姑蕭榕的孩子……
蕭榕嫁到陳家,育有一子一女,這些她都是知道的。隻是自從蕭榕去世,她幾乎將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如今看來,這世上竟還有兩人與她有著一半相同的血脈。怪不得這少年長得那麽像父親,原是因為外甥肖舅。
想明白這一點,曲蓮漸漸收斂了心思,隻低頭看著陳鬆,溫聲道,“別怕,萬事自有你姐夫呢。”
陳鬆一愣,這個敏感的孩子一下子便聽出了她對裴邵竑稱謂上的變化,並從中感覺出了兩人之間那些許微妙的變化。他心中稍安,隻是更加用力的攥著姐姐的手。
裴邵竑瞧著那些麵色難看的少年們,冷笑了一聲道,“不過是陳家的族學,既然瞧不上我裴邵竑的小舅子,那咱就不去了。你們一幫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竟也好意思欺負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哪個還不服氣,我親自陪你們舒展下筋骨?”
那紅衣少年心中雖是畏懼,卻不忿道,“裴大人與我們為難,難道就不是大人欺負孩子?”
裴邵竑一聽,又是一聲冷笑,“也行,我也不與你們為難,待明日上朝,我便親自與你們的父親好好說道一番。”
紅衣少年一聽,立時便軟了,隻哼哼唧唧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此時一直沒有出聲的陳瀾卻抬臉看了裴邵竑一眼,目光未有半分閃躲,“世子爺倒也愛說笑……是!現在裴家的確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我等家事確然不如。這件事便是告到宮裏,上麵便是瞧您一份麵子,咱們也覺落不了好。隻是世子爺您也不免落得個得理不饒人的名聲。”
裴邵竑一聽,目光便是一凜,看向陳瀾的目光便帶了些戾氣,那份戾氣直打的那少年一怔。
他方才的確不過是句玩笑,隻是恐嚇。隻沒想到會被這少年一眼瞧破。他也不是沒法子此時就收拾他們,不過是懶得在這日子裏與他們糾纏。
隻一伸手,那個身形還算高挑的小年立時便被他攥了衣領提了起來,裴邵竑麵色淡淡道,“你是有些小聰明,但是今日我教你個乖巧的。不是什麽人你都能出言威脅,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被你瞧明白。再者,我裴邵竑從不在乎什麽名聲,收拾你們幾個小子也壞不了我的名聲。”
曲蓮看著心頭發緊,她自是從未見過他此時這般神情。眸子中透著些壓抑不住的狠意,麵上卻淡的仿佛無波之水。
“世子!”她終是忍不住,輕輕的喚了他一聲。
他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倒是裴邵翊抬頭瞥了她一眼,然後便伸手攔了兄長一把,低聲道,“大哥,此時不便。”
足足過了幾息時候,裴邵竑才轉臉看向弟弟,見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心中便有些了然。一甩手將那少年甩開,大步的朝著曲蓮的方向走來。
行至她身前,他麵色依舊有些淡然。
曲蓮覺察出他心頭壓製了火氣,也不多說,隻低頭對陳送道,“你先雖翟護衛回去吧。”陳鬆知曉今日惹了事,自是不敢多說,便與翟庭玉先行離去。
不過一會兒,那群少年也離了此處,裴邵竑這才看向弟弟,問道,“可是那位在此?”
裴邵翊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揚了揚下巴,指了個方向。見兄長似有離開的意思,隻能又道,“那邊已經知曉了,大哥還是去見一見。”
曲蓮聽他二人打著機鋒,隻拉了裴邵竑的袖子低聲問道,“可是皇上在此?”
見她麵含擔憂,他的火氣倒是消散了一些,頷了首,便拉了她的手朝著胡同口走去。直到了光亮處,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竟然飄起了雪。
兩人慢慢向前走著,曲蓮隻跟著他,低聲道,“世子可是惱我?”
裴邵竑卻不吭聲。
曲蓮想了想,便又道,“我曉得世子是在惱我,世子本是不受拘束之人,如今被我攔了兩回,心中定是不耐煩我。”
方才被曲蓮阻攔了一下,裴邵竑心中確然有些不耐。隻是,走了這一會兒,心中那些火氣早就一散而盡,反倒是覺得自小他在外打架之時,隻有起哄叫好的,哪有這般為自個兒擔憂上來攔著的。這般想來,心頭倒是覺得十分妥帖。他方才不過是在思忖此事,卻並非故意冷著她。如今聽她這般說道,麵上便有些訕訕道,“胡說什麽,我哪有厭煩你。”一邊說著,隻覺得她的手有些微涼,便道,“我讓馬車跟過來,一會兒,你上去暖和些。老二既然讓我去見一見,恐怕是那位有事要吩咐。這會子,下了雪,別凍著你。”
曲蓮聽了,臉上便露了笑,也不忤逆他,隻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向前走著,便到了清靜之處。此處沒什麽的花燈擺設,又無舞龍熱鬧,自是沒什麽遊人,隻覺得燈火闌珊。
便見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元宵攤子孤零零的擺在那裏,隻掛了一盞不甚明亮的小燈,三四張桌子,隻符瑄一人坐在那裏。
他便是那攤販的唯一客人,孤身坐在桌前,麵前還擺了一碗兀自冒著熱氣的元宵。雖是不時的跟那年邁的攤主說上句話,卻依舊帶著些孤寂的味道。
馬車趕來的聲音驚動了他,他便轉頭看來。
裴邵竑囑咐了曲蓮一句,便朝著他大步的走了過去。
曲蓮對他遙遙的福了一禮,見他微微頷首,便轉身上了馬車。待她坐穩,馬車便緩緩的行動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親想看三哥跟皇後的番外,這個會寫的,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