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128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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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宿聞言與程春對視一眼,便道,“世子爺著咱們留在府中。說是今日京城之中恐不安穩,讓咱們留在府中護了大奶奶周全。”

    曲蓮聽了,便垂了眼簾,心知自己進宮之事必是已被裴邵竑得知。想起他臨行前心中苦悶,她心頭也不禁緊了一緊。

    丁宿卻仿佛不見她眼中神傷,更是說道,“世子爺說,不管大奶奶做什麽,咱們絕不阻攔。大奶奶既已下了決心,便放手去做,旁的人萬無立場去阻攔,隻但求您顧及著自己。”

    他一番話說的似有賭氣的意味,曲蓮卻淡然笑了笑,轉頭對裴邵翊道,“這幾個賊人恐是趁著侯爺暈厥混入府中,府裏怎麽說也是護衛如雲,能進來五個已是不易。此時又有護衛巡府,嘉禾軒應是無虞,我便不在此久留了。”

    她一邊說著,便朝著雙扇門行去,待行至丁宿身前時頓了頓,道:“今夜多謝二位相救,隻是如今大軍剛過北直隸,你二人若是快馬前行,定能在兩軍交鋒前抵達。”

    丁宿見她這般,卻撇了臉不再吭聲。

    曲蓮見他這般,也不多言,隻領著染萃回了嘉禾軒。

    到了第二日,曲蓮剛用了早膳,染萃便來報說了昨夜的之事。

    昨夜雖已至亥時,但因是霸陵侯府遇事,五城兵馬司與順天府的人馬接到信便立時趕到。護衛們將府中遍查一番,再沒有發現可疑之人,想見昨日確然隻有這幾人進府。

    那唯一一名還活著的黑衣人當夜便被送進了鎮撫司的大獄,此時倒不知是如何了。隻是瞧著裴邵翊一早便進了宮,想是已經撬開了那人的嘴,知曉了主使之人。

    隻是,昨晚那幾人如同死士一般的做法,卻也不難猜出是何人主使。

    壽春長公主必然已經自萬詠秋那裏知曉了那孩子現下恐與曲蓮有關,那幾名黑衣人恐怕便是為此事來此。隻可惜,他們也許本意並不為殺戮,卻不妨撞見了裴邵翊與丁宿三人,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裴湛那裏,人雖然還沒清醒,卻已經安穩下來。

    徐氏如今惶惶如驚鳥,府中進了賊人之事便瞞住了她,所以此時紫竹堂內並未有人知曉此時。曲蓮想著,或許裴邵翊那裏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亦或是他也對紫竹堂裏的人產生了懷疑……

    到了晌午,陳鬆便到了。

    曲蓮擯退左右,帶著他進了內室。

    “阿姐,你說的那三人我先粗略的查了查,怕你著急便想著先來跟你說一聲。”陳鬆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水,說道。如今天氣漸熱,男孩子又是火力壯的很。“我查探了一番,那名喚琳兒和秀蘭的兩人,家中親人似並無異狀。秀蘭的老娘昨日一直在銀樓之中,晚間出來的時候,懷裏確實抱著一個盒子。我給了街角一個小乞丐兩個大錢,讓他故意撞翻了她手裏的盒子,那盒子裏確實是裝著一副銀子打的頭麵。琳兒的弟弟接了他姐姐的銀子,也確然是去了醫館拿藥,她老子娘這幾日也未有出門,瞧不出異狀。

    隻有春鶯姐姐的丈夫似有些不同之處。”

    曲蓮聞言,便蹙眉道,“你說來聽聽。”

    陳鬆便繼續道,“那人名叫李子芳,年紀二十出頭卻已是京城盛景齋的二掌櫃。我去打聽了一下盛景齋,便發現了一些痕跡。盛景齋今年生意不好,上月時已經辭了幾個夥計,我便去尋了那幾個夥計打聽,聽說當時便是連這二掌櫃李子芳都要辭退。可不知為何,這個月月初卻接連接到生意,重新紅火了起來,聽說這生意還是李子芳尋來的。如今這盛景齋的大掌櫃年歲已大,夥計們都傳言,李子芳很快就會成為盛景齋的大掌櫃。我昨日便跟了這李子芳一日,卻發現這人竟是秀春賭坊的常客。那賭坊裏的賭客們沒有人不知他的,但因他脾氣好,手裏又有銀子,跟他都相處的很好。

    他幾乎隔個兩三日便去秀春坊一趟,也不玩大的隻是去尋些樂子。也是在上月,他跟人賭了氣,輸了一大筆銀子,有五六百兩之多。賭客們皆以為他是輸不起的,誰想他竟能在這月便將那輸掉的銀子交予了顛覆賭資的秀春坊。”

    曲蓮聽了這番話,心中便有了計較。

    不過是個盛景齋的二掌櫃,竟能隨手便出五六百兩銀子之多……他哪裏能有這麽多銀子,春鶯也不過是個紫竹堂的一等丫鬟,每月的月前也隻有二兩。

    這期間定有蹊蹺。

    想到這裏,曲蓮對陳鬆笑了笑,便吩咐他琳兒與秀蘭便不需再去盯著,隻盯好那李子芳便可。

    待陳鬆離了嘉禾軒,曲蓮便將香川叫了進來,細細吩咐了她這幾日盯著春鶯,看她是否有異動。

    香川聞言便離了嘉禾軒,待到晚膳時分回來後,便對曲蓮說道,春鶯這一整日似乎都有些恍惚。今日在灶上,甚至打翻了徐氏一盅燕窩,也因此被方媽媽說了一頓。

    曲蓮聞言,心中更是篤定。

    待到晚間亥時,兩日不見的丹青進了嘉禾軒中。

    曲蓮正坐在炕上縫著一件外衫,見她悄聲的走了進來,便放下了手裏的針線,轉頭看著她。丹青此時出現在此處,便應是皇帝終是做出選擇。

    果然,丹青上前一步,自袖袋之中掏出了一個包裹著素色綢緞的物件,輕輕放在了曲蓮麵前的炕桌之上。

    曲蓮瞧了一眼,將那物件拿了起來,打開外麵包裹的綢緞,一截明黃色便露了出來。她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丹青。

    丹青見她這般,便垂了頭低聲道,“皇上命奴婢將此物交予大奶奶查看。”

    曲蓮便將那物件自綢緞之中完全抽出,正是一副卷軸,將之緩緩打開,果然是赦免徐壽之罪的聖旨。看著那筆跡,乃是符瑄親筆,最後處也綴著他的印璽。

    她將那聖旨幾眼看完,便抬眼看向丹青,目光帶著些冷意,“皇上便是這般決定的?”

    丹青便立時道,“大奶奶,此封聖旨上所用之墨乃為特製,十日之後字跡便會消失無蹤。皇上著了宮中為延德帝煉丹的方士製了這方墨。”

    “皇上怎知有效?”

    “皇上先著那方士製出了半日便會消失字跡的墨,見有了成效這才讓他製出能讓自己停留十日的墨。況且那方士在坊間實則還隱有一對兒女,皇上早已知曉此事,便一次為挾諒他不敢蒙混。皇上還讓奴婢轉告,十日之後,便是這聖旨上字跡不消,便是拚著失信也會拿了徐壽為大奶奶闔族洗冤。”

    曲蓮聽了,心中那塊大石頭終是緩緩落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的擔憂終是卸掉了一半。想必昨晚那番動靜,坐實了壽春長公主知曉皇子下落這件事,讓他再也沒有時間猶疑,放下定了決心。

    這幾日,她也一直在思量,若是符瑄始終不肯讓步,自己應該怎麽辦?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再不是那個流落坊間的三殿下,他若要她性命,簡直易如反掌……

    “大奶奶!”見她隻是看著那聖旨,低頭不語,丹青心中有些焦急,忍不住低聲喚道。

    曲蓮聞言回了神,將那聖旨卷好,又將那綢緞細細裹上,遞還給了丹青,“你且去複命吧,就說我多謝皇上恩典。徐壽領罪之日,我便將那孩子交出來,屆時蕭姮必將親自去皇城謝罪。皇上如何處罰,蕭姮絕無二話。”

    丹青接了那聖旨,聞言便抬頭看向曲蓮,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未有說什麽,隻低頭退出內室。

    曲蓮自窗欞處瞧著她消失在夜色之中,這才又將放在一旁的針線拿了起來,思緒卻有些繁雜,一針也未下去。

    手中的直裰是染成了石青色的細葛布而製,這種細葛布做成衣裳透氣又輕便,夏日裏穿在身上最是舒服。

    二月底,她便裁剪妥當正要縫製,那封聖旨便送到了裴府之中,讓她心思大亂,終於開始著手布置一切,這件衣裳便也被擱置了起來。

    這兩日,她已將一切置身事外,心中竟漸漸安寧下來,便又將這件衣裳拿了出來,隻想著能在一切還未到來之前縫製完成。

    待他回來後,便能穿上了……雖然他絕不會短了吃穿用度,隻是她總記著在宣府鎮的那一晚,他那袍角處破了口子的那件直裰。

    皇城之中,符瑄立在禦書房殿外,遠遠眺著一片幽暗的皇城。

    禦書房在正殿之中,比起皇城其他宮室高了不少。這三個多月時候,他閑暇時或是煩悶時都會站在此處眺望一番。他此時並未納進後妃,後宮宮室便多空閑,是以夜間望去,除了坤寧宮與綠蕪宮,到處都是一片暗沉。

    “她是這麽說的?”符瑄低頭看向跪在身側的丹青。

    “是,大奶奶便是這麽說的。”丹青垂首道。

    “是麽……”符瑄麵色疲倦的笑了笑,轉身朝著禦書房走去。

    【徐壽領罪之日,我便將那孩子交出來,屆時蕭姮必將親自去皇城謝罪。皇上如何處罰,蕭姮絕無二話。】

    他心中反複咀嚼著曲蓮的話,麵上終是露出一絲慘笑。她會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嗎?若是他不顧一切將她留在宮中,她會絕無二話?想必會是求賜一方白綾而去吧。

    想到這裏,符瑄甩了甩頭,將心中糾結掃空。

    也罷了,若是這一會能徹底將那群人除去,政權得以安定,便將這件事忘了吧。他又想起今晨裴邵翊的那番話。

    這世上,誰能言說一句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