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0驚雷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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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已至,黑壓壓的天幕半顆星子也無。天幕仿佛接天連地一般,陰沉的雲層壓得極低,一場大雨就要到了。

    不說尋常人家,便是花街柳巷此時也歇了生意,燈火闌珊起來。

    位於京城西城的壽春長公主府,卻依舊點著燈火。

    壽春長公主坐在女兒莫玉嬋閨房的椅子上,滿麵怒氣。她麵色漲紅、胸口不住的起伏,顯然是氣得有些狠了。

    莫玉嬋坐在床榻上,垂頭側著身子,眼眶也有些紅,卻倔強的抿著下唇一語不發。

    見她這般,壽春長公主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今日巳時,她在府裏迎到了聖旨。

    聖旨上的內容,真可謂將她打的措手不及。她費了那許多心思的布置全然被打亂,不得已,隻得將門下幾個幕僚急急叫道書房商議對策。

    簾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怯怯的說著,“殿下,萬小姐在外等著,說要請見。”

    壽春長公主心頭正一派煩躁,聞言便朝著簾外斥道,“都這時辰了,見什麽見,讓她自回房去等著。”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心想著到底還有用得著她的可能,便放緩了口氣對小丫鬟道,“就說我有事與大姑娘說話,讓她明日去正房尋我吧。”

    那小丫鬟應聲退了出去,壽春長公主便拉了臉。

    這萬詠秋瞧著也不算是可堪大任之人……

    皇城之中,符瑄為著她何時起事而漸漸焦慮,卻也不曾倒想她竟也將目光盯在了這一次的後宮納妃。

    壽春長公主本想著在這一次納妃之中,將心腹之人混入其中,待她在後宮之中站穩腳跟,再尋了合適之機刺殺符瑄,同時輔以外應,一舉顛覆宮廷。

    她甚至將人選已經定好,就等著禮部遞了折子上去。

    皇帝納妃,必要經由皇後一手,石善蘊又是個蠢的,待自己進宮說上幾句,那人便穩妥進宮……

    誰想著,這樣一封聖旨從天而降,將她手中的主動權生生奪了去……

    讓她必得要在納妃那日動手了。

    心中一橫,壽春長公主看向女兒莫玉嬋時,眼中便多了幾分決然。她起了身,行至床榻邊坐了下來,拉了女兒的手歎道,“這些事情你自用不著擔憂。”她眼中鄙夷閃過,冷哼一聲道,“憑他也想染指我的女兒,不過是個……”說到這裏,她頓了下,仿佛覺察出有些失言,便將後半句咽了回去。

    莫玉嬋卻聽了出來,她猛地扭頭看向母親,冷著臉道,“母親為何不說完?!”她如今隻覺得自己心亂如麻,胸口之中仿佛壓著一塊大石一般,墜的她心髒隻往下跌。十五年的人生裏,她享盡榮華、錦繡加身……卻從未想過她的母親——天下最尊貴的長公主竟然在謀劃著一場宮變,想著顛覆如今已經登臨大寶的皇帝。

    見母親斂了神色不語,甚至不複往日對自己的寵溺。她心中有些發寒,臉上的神色也再難繃住,隻抓緊母親的手,顫聲道,“母親,如今您這般盛榮,何必去做那要滅族之事?女兒進宮,哪怕是為妃,也不會被表姐比了下去。若是能誕下皇子,憑借咱家的家世,那石皇後怎能相較?日後江山還指不定是誰的呢?母親何必這般冒險?”

    壽春長公主聽她這般說道,臉上神色更加冷了起來。

    她驀地自床榻上起了身,瞧著女兒那張精致的麵孔恨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若成了他的女人,便再不是我的女兒!”又道,“自你出生這十五年來,我事事依著你,便是宮裏的公主也難有你這般榮寵,如今看來倒是我的錯,將你養的這般不知輕重。難道你真的自甘低賤去與人為妾嗎?何況還是那樣的人!?”

    莫玉嬋聽得母親這般訓斥,早已是紅了眼。

    正如壽春長公主所言,她自小便在錦繡堆裏長大。宮裏已近十年未有在室的公主了,自是沒得比較,但是滿京城之中,再無其他閨秀能如她一般,比起家中兄弟更被父母看重。

    如今這還是第一次被母親說了這般重話,她心中委屈淚珠兒便趟了下來,卻仍是倔強著站了起來,硬聲道,“母親對皇帝句句有所指,卻偏又不說明白。若要讓女兒死心,何必這般遮遮掩掩。”

    壽春長公主此時已行至門邊,聽她這般說道,便回了身。

    屋內燭火通明,她保養得當的麵容卻顯得有些猙獰,“即使如此,我便告訴你也罷,如今皇位上那位,可不是敬端皇帝的兒子!”

    她說完這話,便自個兒撩了簾子走了出去。

    莫玉嬋隻在震驚與恍惚之中聽到母親在出門前留下的一句話,“這幾日你便待在閨房之內,哪裏都不準去。”這話音落下,雙扇門上鎖的聲音便隨之而來。

    隻是此時,莫玉嬋已然顧不上母親將自己囚禁這件事,她完全被方才那句話震驚的無以複加。

    皇帝……竟然並非皇室血脈麽?

    不,不可能啊!她想了想,覺得萬不可能,武皇帝駕崩時,她已然十歲,外祖父的模樣她記得很清楚。

    符瑄長得與武皇帝極為相似,怎麽可能不是皇室血脈……

    便在此時,天空炸響一聲驚雷,莫玉嬋腦海之中也閃過一道亮光。一個念頭隨之在心頭升起,驚得她背後密密的起了一層冷汗。

    壽春長公主領著侍女剛進了抄手遊廊,瓢潑的大雨便落了下來。

    她停駐了腳步,看著遊廊外落下的緊密的雨簾。如今已近暮春,這還是今年頭一場雷雨。冰涼的水撲麵而來,讓她怒躁的心情平複了一些,她聽了一會兒雨聲,不禁對身邊的侍女喃喃道,“阿桑,你說說,我如今這般抉擇,可是做錯了?”

    被換做阿桑的侍女靜靜站在她身後,開口時平板無波,“公主心中早有定論,奴婢不敢置喙。”

    壽春長公主聞言,笑了笑,不過一瞬之間,便又麵沉如水,“我倒是有了個主意,這萬詠秋留在府中,倒是留對了。”

    這樣的雨夜,萬詠秋也絲毫沒有睡意。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也一點點死去。她今年不過十五歲,卻如這院子中的玉蘭花一般,是含苞待放的時候。如今卻如同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寒霜扼殺在了花期之前,還未待開放便已枯敗。

    如今在公主府已然一旬,徐府竟然半聲都未詢問。

    她本就不算愚笨,此時怎還瞧不出有異狀?她雖不是徐壽孫女,卻也是他嫡女所出的外孫女,若不是有著十分要緊的因由,怎會對她不管不顧。

    而這因由,十之□□與她那個弟弟有關……

    想到這裏,她心中又是真真後悔。也許這真是報應?做出將繼母與幼弟發賣這種不道之事,所受的報應?

    天空響起炸雷,她兀地打了個哆嗦,禁不住的朝著窗欞看去,卻看到窗外閃過一道人影。

    萬詠秋發出尖銳的驚叫聲,連滾帶爬的上了床榻,將榻上錦被掀起蒙在了頭上,瑟瑟發抖起來。

    雙扇門被打開了,她又是驚恐的叫了一聲,卻聽到內室之中響起了壽春長公主冷冷的聲音,“大晚上的,你鬼叫些什麽?不是要見我麽?還不出來!”

    聽到壽春長公主的聲音,萬詠秋猛地掀開了蒙著頭的錦被,忙不迭的下了床榻,幾步到了長公主身前,撲通便跪了下來。泣不成聲的拽著長公主的綜裙道,“公主娘娘,您饒了我吧。您若放了我,我立時便離開京城,不管是回宿州還是去別處,絕不再踏進京城一步!”

    壽春長公主聞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自萬詠秋手中將裙裾扯了出來,她慢條斯理的行至桌邊坐了下來,仍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子。

    不過一個疏漏,竟讓她爬上了兒子的床。

    真以為這樣就能以此為要挾甚至一步登天?真是不知死活的蠢婦!她心中冷笑著開了口,“萬小姐,我本想著看在你外祖父的麵上,過幾日便讓你回了徐府。卻沒想著,我那不肖子竟跑到我麵前說要娶你。還說跟你已有了夫妻之實,這讓我實是惱火。莫家的長媳宗婦早已定了人選,你卻是萬萬不能了。”

    萬詠秋聽她這般語含譏諷,心中雖對她萬般痛恨,麵上卻不敢顯露半分,隻依舊哀哀求著,“詠秋萬不敢如此肖想,隻求公主放我一條生路。”這些日子,她旁敲側擊的知曉了一些公主府的舊事。對於那些接近莫大公子的女人,不管是婢女還是伶人甚至是他自外麵搶回來的良家女子,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以至於,莫大公子那樣好色之人,如今卻連個同房姨娘都不曾有。

    她心中漸漸恐懼了起來,再不敢肖想莫大奶奶的位置,隻想著趕緊出了這座就要吞噬自己的牢籠。

    壽春長公主聞言,側頭看向跪在地上的萬詠秋,伸了一手將她滿是涕淚的臉抬了起來,嘖嘖道,“真是張不凡的麵相,我活了近四十載,卻未見過比你更出色的相貌了。如今想著,隻有那位先帝的許皇後能與你相較,也怪不得我那兒子這般為你神魂顛倒。”

    萬詠秋聽得她口風似有轉變,心中升起些許希望,卻仍不敢出聲,隻嗚咽著小聲啼哭。

    “如今我給你個機會。”壽春長公主仍是慢條斯理的說著,“若你能替我辦成一件事,了了我一番心願,我便退了老大的那樁婚事,聘你為婦,如何?”

    萬詠秋聞言,身上哆嗦了一下。

    這半年來,她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早已明了世間殘酷,哪裏會不曉得世上不會有這般容易的好事……隻是,如今她的姓名卻真真切切的掌握在壽春長公主的手中。若是不去做,恐怕隻有死路一條,若是去做恐怕也難以落得好下場。

    壽春長公主見她麵色猶疑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便冷笑一聲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拚著去做成了,日後便是富貴榮華唾手可得。”

    萬詠秋聞言,心中一橫,猛地抬了頭,道,“公主娘娘,但請吩咐,詠秋定當盡力而為。”

    “這才是聽話的好姑娘。”自進入這間臥房之後,壽春長公主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她伸手將萬詠秋將地上扶了起來,溫聲道,“你便仔細聽好了。三日之後,你便要代替玉蟬出閣,進宮為妃……”

    萬詠秋聽了,心中巨震,不自覺的便要掙脫壽春長公主的牽製,卻被她緊緊的攥了手。

    “你既然應了,就由不得你不去做了!”桌上燭火搖曳了一下,那光芒映在壽春長公主的臉上,將她滿麵的戾氣映襯的輕輕楚楚。萬詠秋隻聽她清清楚楚的說道,“待到侍寢之時,你便將匕首□□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