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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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頭風吹
夜裏老唐頭他們下地回來,天也黑透,一個個疲累不堪。高氏已經燒好了水,裝在大桶裏讓他們爺們去洗洗。
大梅抱著妹妹在院子裏看盛開的桃花,一邊逗她,“小妹,桃花看桃花,桃花更比桃花俏啊!”
她雖然人小,可是會看孩子,抱著唐淼很是舒服,窩在她懷裏咯咯地笑,手裏攢著那塊涼絲絲的玉佩。
景楓等在門口,從父親手裏接了牛韁繩,和四叔一起將兩頭牛一匹馬拴在牆外的木橛子上。
唐文清吩咐了句,“今天牲口累得很,先讓它歇歇再喂。”
景楓試了試,牛背上一層汗,應了一聲,栓好了便領著弟弟跟四叔說著話回家去。
吃飯的時候老三沒看到自己媳婦,去房間推了推,發現門關著,“景森娘,你幹嘛呢,開門!”
王氏慢吞吞地開了門,一轉身又進了屋。
老三跟上去,扮過媳婦臉看了看,笑嘻嘻道,“喲,眼圈紅紅的,跟誰鬧別扭了!”
王氏晃著肩膀,躲開他。
老三胳肢了胳肢她,“快去吃飯啦!”
這時候李氏也來叫,“景森爹娘,吃飯了!”
王氏借著這個台階跟老三出了門去吃飯。李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頭痛好點了?”
王氏捏了捏額頭,“自己擠了擠,好多了。娘,回頭給哦我拔拔罐子,背上疼。”
李氏嗯了一聲。
飯後爺們在東間說話,商量種地的事情,娘們便在西間做做針線。
唐淼喜歡那塊玉,高氏一拿走她就哭,隻好給她掛在脖子上,讓她的小手能時常摸到。
王氏要給自己男人做雙新鞋,一直在納鞋底,鞋麵是高氏娘家嫂子給的一塊黑漿布。她本來想給景楓爹和景楓做鞋子,王氏也說要做鞋管李氏要布料,李氏一時拿不出來,問了句景森爹不是還有雙鞋嗎?夏天多半穿草鞋,出門一雙就夠。王氏沒說什麽,卻十分不樂意。高氏便將自己娘家給的一塊布分了一半給她。
高氏一邊指導大梅,一邊看著小女兒,見她骨碌著黑眼珠,不哭不鬧,很是喜歡。王氏看了她一眼,又扭頭問李氏,“娘,南頭唐文汕家哥哥,給了多少雞蛋?他家大兒媳婦坐月子,咱不是給了三把。她這回我看著就給了二十六個。”
李氏笑了笑,“是嗎?我忙得也沒查,都放進小黑甕裏去了。”
高氏逗了會女兒,道,“文汕嫂子家今年雞少,她自己家媳婦又剛做了月子,加上前幾天她不說死了三隻嗎?”
王氏撇撇嘴,“要是咱家,咱娘肯定先去借,湊夠數再送去,也不會給人短了幾個雞蛋。娘,你說是不是?”
李氏笑著點了點頭,“他們家從老早以上就這麽個脾氣,拿人東西多拿點,給人東西少給點。”
幾個人各自做著針線,王氏又問嫂子,“南頭俺嫂子,什麽時候來搬月子?”
高氏握著嬰兒的小手跟她玩兒,“這兩天農忙,估計得種完那六畝棉花,明後天差不多吧!”
王氏笑了笑,“是得早點去啊。要不回頭該收麥子打場,更忙!”
高氏剛要說話,大梅拿著繡繃子給她看,有個地方不會,高氏給她說了說,大梅便拆了重做。
高氏說,“其實也不是非去不可,還給人添麻煩。”
文沁立刻接話道,“嫂子,可不能這樣。搬月子是習俗,大家都這樣。難不成你們以後怕麻煩,還不去搬我不成!”
李氏嘻嘻地笑起來,輕輕捶了女兒一下,“不害臊的丫頭。”
文沁也哈哈地大笑起來,唐淼眼珠子骨碌碌地看她們,還是別去了,她可不想再被杏兒蹂躪,還有那個不害臊的蕭朗。
眾人說了一會,翌日男人們還要下地,都各自回去睡覺。唐文清進屋抱起嬰兒進裏屋睡。大梅跟著小姑在東間裏屋,景楓領著弟弟在西間,老四自己睡西廂。
唐文清身上有沐浴過後的艾草清香,唐淼倒是不討厭,不過被一個硬塞來的跟前世的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陌生男人爹爹這樣親來親去,她很是抵觸,又沒法反抗,隻能皺著眉頭,瞪著眼。
唐文清對展鋪蓋的媳婦道,“小猴子一直皺著眉頭,拿眼瞪我,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高氏笑道,“她怎麽沒瞪我,一定是嫌你胡子紮人。”
唐文清便又笑著用下巴去紮嬰兒,唐淼嘴巴一咧,開始大哭,他隻好停下,“該給她想個大名了!”
高氏點了點頭,“你就起吧。怎麽說你也讀過幾年書。”
唐文清想了想,“要不就叫唐桃兒得了。”
唐淼拿眼剜鄙視他,還說讀過幾年書,讀到別人肚子裏去了吧。
高氏笑著嗔了他一眼,將女兒接過去給她喂奶,被個大男人看著,唐淼有點不情願,可是肚子有點餓,便也不管張口就吸。
唐文清俯身看她,唐淼怕他色心大發,忙小手護住另一個奶頭,然後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唐文清笑了笑,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大家都說小猴子是個妙人兒,我看就叫唐妙吧!”
高氏點了點頭,笑道,“這個好,”然後低聲地喚,“妙兒,妙兒!”
正吃奶的唐淼一下子被嗆到,您是喚貓的吧。一會小猴子,一會花花桃桃,一會又小貓,我到底是不是人兒啊!
唐文清忙給她輕輕地拍著背,唐淼自此正式變成了唐妙,白了他一眼,繼續吸奶。唐文清抬手試了試,又低頭看了看,心疼道,“這丫頭力氣倒是大,你看,皮都破了!”
唐妙有些汗顏,自己一個大人,變成嬰兒吸奶,已經夠委屈了,開始竟然不會,後來終於放棄自己憑著本能學會了吸奶,不過總歸力道大了些,把母親的乳頭磨破皮了。她倒是有些內疚。
唐文清逗著女兒,“給爹爹嚐嚐什麽滋味好不好。”
唐妙哀嚎一聲,不是吧,太下流了,她小腿一蹬,踢在唐文清的胸口。高氏笑著道,“你快睡吧,還得早起下地呢!”
唐文清親了親女兒和媳婦,躺下,問道,“這兩日嫂子得來搬月子吧。再說杏兒住哪裏,也打擾他們!”
高氏說也是,過兩日估摸著就來,到時候把杏兒接回來。
唐妙鬆了口氣,打了個飽嗝,舒舒服服地睡過去。
高氏親了親她的額頭,將她放在自己的另一側小心地護住。以前她曾經把孩子放在兩人的中間,給父親也稀罕稀罕。自從那次聽說槐樹村小夫妻稀罕孩子,放在兩人中間,結果夜裏睡得死,早晨一看,孩子踹在腳底下,臉色烏青烏青的,早就沒了氣。嚇得她再也不敢,一定要自己護著才安心,為了保護孩子,經常一晚上不翻身,早晨起來半邊身子木麻木麻的。
明晃晃的月亮還在西天兀自留戀,四月的清風帶著桃花香氣,清爽的空氣緩緩流動,讓勞累一天的人睡得很是舒適。
月影照進東廂,王氏嘟囔了半天,沒聽到丈夫的回應,忙推了他一把。老三唐文瀘驚了一下,“幹嘛,剛睡著。”
王氏氣道,“跟你說話呢。睡那麽死。”
老三歎氣道,“你去試試,一天不停地走來走去,還要犁地耙地,下種子,包土,你去試試,娘們不幹活就知道羅嗦。”
王氏蹭得坐起來,“我哪裏不幹活。我每日累死累活,伺候你門大大小小一家子吃吃喝喝,你還說我不幹活!”
老三打了個呼嚕,“知道了,你勞苦功高,是我們家的大功臣,行了吧。睡吧!”
王氏踹了他一腳,“那麽多活,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幹完的,你不會掂量著幹?傻啊。”
老三被她弄得沒法,嘿嘿笑了笑,“怎麽掂量,就四個人,大家幹得一樣,難不成大哥跟爹在那裏幹活我去歇著?”
王氏哼了一聲,“他們家幾個人,幾張嘴,咱們家幾個人?”
老三被她弄得煩躁躁的,“娘們家家,天天就知道嘀咕這些沒用的。有精神多幹點活,幫娘和大嫂分擔分擔。”
王氏蹭得就火了,“啊,你說我來你們家不幹活是吧。天天裏我要做飯,伺候你們一家子人吃吃喝喝。你娘呢,就知道在那裏洗呀洗,擦呀擦,一天到頭一塊抹布洗不完。我還得提水,還得打掃牲口棚,豬圈。大嫂可好,接二連三的生孩子坐月子,可真好,不用幹活,還有的吃吃喝喝。今兒我頭痛,還要提水,還得去園裏揚揚肥,翻翻地,種了菜去。她不過是挎了兩筐土,就在那裏哎呀的叫喚。”
她越說越生氣,不由地帶著哭腔,“你那個妹妹,假模架勢地跑過去,跟你娘說怎麽讓她幹重活。難道就合該我累死?娘這就開始數落我。我容易嗎我?我頭痛得要死,都沒人管。嗚嗚嗚!”
老三沒轍隻得給她抱進懷裏,“好啦,好啦,快別哭了,都多大年紀的了,還當姑娘呢。吵醒了景森,看他不笑話你。”
不說景森還好,一說景森,王氏又來氣,“他們家兩個孩子去讀書,花的可是家裏的錢。景森中午吃塊肉,都被娘打,你妹妹也罵她,大梅也罵他,你說我們拚死拚活養著他們,憑啥啊!要不是你,他們能那麽輕鬆嗎!我做飯給他們吃,她們可好,娘們幾個在屋裏嘀咕我,當我不知道?你那個妹妹和娘,整天就知道笑嘻嘻,一肚子心眼兒。”
老三半晌沒說話,突然將她一推,生氣道,“你看看你這張嘴,什麽破嘴。孩子的事兒,能怎麽著。娘的孫子,她自然會痛。平日裏我倒是總見你打來打去,娘可沒舍得碰一下。咱娘從來不打孩子。文沁是個丫頭,過些日子就嫁出去,在家能幾天?你看看你這個樣兒!”
王氏又哭起來,大有放聲大哭的架勢。
老三又怕鬧起來,家裏都不好看,忙又哄她。王氏卻仿佛要撒開歡哭一場一般,老三隻得求饒,“好,我錯了,我錯了。不該說你,我錯了還不成。你讓我睡吧。”
王氏這才止住了哭聲,“你錯哪裏了!”
老三想了想,“不該罵你。”
王氏不理他。
老三嘿嘿笑著去親她,王氏將他一推,“你錯在不聽我的話!”
老三點了點頭,“睡吧,以後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