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煎熬的！

    韓禦軒初五清晨折返回國，初六夜半才抵達國內z市機場。他給靖雪發了一條短信，之後就再也沒了音訊。

    靖雪與小安安一直陪伴在韓母床前，眼看著韓母的狀況越來越糟，她心酸的同時，也很無力。

    在此之前，靖雪從未想過，有一天她和韓母會是這樣相處的狀態！她更沒想到，她會為這個將死的老太太落淚。

    韓母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處於昏迷的狀態，偶爾醒過來的時候，會攥著小安安和靖雪的手不願鬆開。

    靖雪看的出，韓母很喜歡小安安。可惜……她注定是不能看著小安安健康成長了！

    這一點，靖雪清楚，韓母自己也十分清楚。

    這輩子，做了太多錯事，死不足惜！我很慶幸，臨死之前還有你們陪著我……”韓母清醒的時候，對靖雪說了這樣一番感慨的話語。

    靖雪緊緊攥著韓母的手，哽咽的說不出一句能夠安撫韓母的話。

    整整兩天，韓母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可是一口飯都吃不下，靖雪給她喂了些溫熱的牛奶，韓母勉強喝了一點兒。但是很快，就會吐出更多的東西來。

    管家和女傭前來收拾，靖雪攥著還剩下半杯的牛奶，心裏莫名驚慌害怕。韓母這個狀況，連奶都喝不下，隻怕……撐不下去多久了！

    韓母吐了很久，才麵色痛苦的躺回枕間。

    她眼巴巴的看著靖雪，啞聲問道：“禦軒呢？他出去辦事……怎麽還不回來？”

    靖雪聽到韓母的詢問，連忙安撫道：“快了，馬上就回來了！”

    韓母蹙著眉頭，艱難的歎道：“我怕是……等不到他回來了，好想……再看他一眼！”

    不會的，媽！禦軒會回來的，他很快就會回來！”靖雪說這話時，眼角的淚珠兒止不住的滑落下來。

    韓母見狀，抬起手幫她擦拭那些晶瑩剔透的淚珠兒，“傻孩子，別……別哭！為我，不值……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媽！”靖雪低喚一聲，哭的更凶了。

    韓母歎了口氣，抬起的手顫巍巍的落了下去。靖雪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瘦的不成樣子的老太太緊閉雙眼，再度陷入昏迷……

    大年初八，靖雪眼見韓母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心裏急瘋了。她給韓禦軒打電話，可是提示關機。於是她無奈之下，給身在z市的展燁朗坤打電話，拜托他們兩人前往青岩寺找尋韓禦軒。

    真的很怕，很怕韓父固執不肯來，韓禦軒就一直堅持著不肯回來。那樣，最後的結果隻怕……連韓禦軒都來不及看韓母最後一眼！

    展燁和朗坤接到靖雪的來電後，立刻驅車前往青岩寺。可是，卻連寺廟的山門都沒進去。因為，韓父已經不在寺廟中了！

    靖雪聽聞這話，心知韓禦軒是帶著韓父折返歸來了。她匆匆對展燁朗坤道了謝，急著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昏迷不醒的韓母。

    媽，禦軒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把爸也帶來了，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靖雪攥著韓母的手，一遍遍的低問出聲。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韓母終於有了轉醒的跡象。

    她緩緩的睜開沉重的雙眼，啞聲低問道：“你……說什麽？阿寬……要來看我？”

    靖雪重重點頭，“是啊，媽，禦軒把爸爸帶來看你了！”

    韓母死寂般的眸底，升騰起晶亮的光芒。

    她攥緊靖雪的手，急聲催促道：“靖雪啊，快……快扶我起來！”

    靖雪依言照做，把韓母扶坐起身來。

    韓母看著自己身上寬鬆的衣服，搖頭說道：“幫我……換掉這身衣裳，穿……穿紫色的那件。”

    靖雪‘嗯’了聲，喚來女傭幫忙，給韓母換上了一件紫色的老式旗袍。

    靖雪，你……給我梳梳頭？”韓母換好衣服後，摸了摸頭發，朝靖雪看去。

    靖雪連忙點頭說好，與著女傭一起把韓母攙扶坐在梳妝台前，為她梳發。

    待盤好了頭，韓母滿意的讚歎道：“是個手巧的！你又溫柔又善良，難怪禦軒那麽喜歡你。”

    ……”靖雪愣了一下。她突然發現，韓母的精神狀況變好了，就連說話都利索了。

    可是，韓母越是這樣，靖雪卻心中越不安。她想起了她的媽媽靖芸！

    靖芸也是生病死的，當時靖雪就陪伴在左右。她清楚記得，靖芸臨死之前就一直怏怏的，但是唯獨有一天突然精神奕奕起來。而恰恰是那一天，靖芸……死了！

    醫生說，那叫回光返照……

    韓母見靖雪不吭聲，自顧自的對鏡打量自己。

    好一會兒，才悠悠的歎氣，“哎，老了，越來越醜了！這個樣子，連我自己看了都嫌棄。若是阿寬見了，指不定會多討厭我！”

    聞言，靖雪回過神，脫口喚道：“媽，要不……我給你化個妝？”

    韓母心頭一喜，點頭應道：“好啊！那你把我好好化。”

    靖雪平日不化妝，也不愛化妝。可是，她卻學的一手化妝的好手藝！

    那是她跟韓禦軒離婚後，在雷靳提議下進入演藝圈學到的。

    半個小時後，靖雪給韓母化好了得體的妝容。

    媽，化好了，你看看喜歡嗎？”靖雪拍了拍韓母瘦的隻剩骨頭的肩膀，低喚出聲。

    韓母睜開雙眼，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欣喜的說不出話來。

    隻見她原本瘦的不成樣子的臉頰，被靖雪化上了很立體的妝容，顯得她不胖不瘦，麵容慈祥而端莊……

    喜歡，我很喜歡，阿寬……應該也會喜歡！”韓母反複說著喜歡，拉著靖雪的手不肯鬆開。

    女傭把睡醒的小安安送進房間，靖雪接過來，把小安安帶到韓母麵前。

    安安，看看奶奶漂不漂亮？”靖雪勉強的笑問出聲。

    小安安抬眼看著端坐的韓母，像是聽懂了靖雪的詢問，竟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口中奶聲奶氣的反複喚道：“奶奶！奶奶！”

    韓母高興極了，摟著小家夥兒軟軟的身子，接連親了兩口。

    臨近晌午時分，韓母催促廚房做菜。她要求做的那些菜，都是韓父喜歡吃的。

    由於廚師不會做紅燒獅子頭，韓母幹脆顫巍巍的進了廚房，親自上陣。靖雪怎麽勸也勸不住，隻得抱著安安在一旁盯著。

    韓母一邊將女傭剁好的肉末加入材料攪拌，一邊絮絮叨叨的說：“我年輕那會兒啊，是個被爹媽慣壞了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是嫁給阿寬以後，知道他喜歡吃紅燒獅子頭，我就去找廚師學經。結果學著學著，學會了很多菜式。每次看到阿寬吃下我做的菜，哪怕他不曾誇過我一句半句，我也會高興半天……”

    ……”靖雪咬著下唇，聽得心酸。

    說到底，韓母在感情上也是個可憐人！

    靖雪別過頭，單手抱著安安，另一隻手想要擦拭眼角的淚。可是，餘光卻看到廚房門口站著兩道人影兒。

    她定睛看去，是雙目泛紅的韓禦軒，和神色不明的韓父。

    韓父不同於在寺廟裏那身穿著，今日的他穿著跟韓禦軒同款的阿瑪尼西裝。光溜溜的頭上，帶著一頂黑色帽子。

    之前就曾說過，韓父在寺廟裏心寬體胖，整個人無憂無慮一點都不顯老。此刻見了，可不是有種意氣風發的感覺麽？

    爸爸！”小安安也看到了韓禦軒，他笑嘻嘻的朝韓禦軒伸出小手兒求抱。

    韓母聽到小安安的呼喚聲，扭頭看了眼。這一看，整個人都僵住了。

    阿……阿寬！”韓母低呼一聲，語氣是顫抖的。

    韓父站在廚房門口，定定的看著神色激動的韓母，沒有應聲。

    靖雪擔心韓父誤會他們合夥兒蒙騙他，抱著安安走到廚房門口，壓低聲音說道：“爸，媽昏迷了很久了。今早聽聞你會來，才精神起來的。我說話不中聽，媽可能……是回光返照了！”

    這話落地，韓父終於有了反應。

    他越過靖雪，大踏步朝韓母走去。

    你也真是的，身子不舒坦，做什麽親自下廚？”韓父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低沉的數落。

    可是靖雪聽的出來，他言語間的關切味道。心中，莫名鬆了口氣。

    韓母笑的很燦爛，像個害了羞的少女，“我……我隻是想親自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菜啊！”

    頓了頓，韓母將韓父朝門外推，“這裏油煙很大，你先出去吧！”

    韓父搖了搖頭，“不啦！你做，我站在旁邊看。”

    韓母‘哦’了聲，“也好！我這輩子，做夢都想做菜的時候，你能在一旁看著。那樣的畫麵，光是想想我都會覺得很幸福！”

    廚房門口，韓禦軒抱過小安安，拽著靖雪暫且離開，將空間全部留給韓父和韓母。

    別哭了，傷眼睛！”客廳裏，韓禦軒見靖雪默默落淚，便好言勸慰出聲。

    靖雪點了點頭，靠在韓禦軒懷中，“老公，為什麽一直聯係不上你？”

    韓禦軒歎了口氣，“手機沒電了，走的太匆忙，沒帶充電器。”

    靖雪抿著唇，低聲哽咽道：“媽的狀況很糟糕，我以為你不能趕回來了！”

    韓禦軒拍了拍靖雪的後背，故作輕鬆的問道：“媽的妝……是你畫的啊？”

    靖雪‘嗯’了聲。

    很好看！”韓禦軒誇讚了一聲，隨即感慨道：“她一定很高興，因為你保全了她想在我爸心中完美的形象！”

    靖雪重重點了點頭，“是啊！她很高興，拉著我的手一直不肯鬆開呢！”

    老婆，謝謝你！”韓禦軒低頭，在靖雪額頭印下一吻。

    他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該說‘謝謝’，尤其不該對靖雪說‘謝謝’。可是，原諒他，原諒他現在詞窮的隻剩下說‘謝謝’了。

    一個小時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沒人知道，廚房裏上演著什麽樣的故事。隻知道，當廚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韓父親自端著韓母做的紅燒獅子頭出來了。

    禦軒，靖雪，抱著安安過來吃飯了！”韓母隨後走出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看的出來，她的心情極好。

    韓禦軒和靖雪雙雙應聲，抱著安安朝餐桌走去。

    韓母轉身，又進了廚房。

    韓禦軒看了眼端坐在桌前的韓父，低聲問道：“你們……都聊了什麽？”

    韓父搖頭，“沒什麽！她說很懷念以前給我做菜吃的日子，我說我也很懷念。”

    他們都在刻意不提及會傷害到彼此的話題！

    少頃，韓母端著其他菜肴出來了。靖雪要起身幫忙，卻被韓母按住了雙肩。

    你坐著，你們都坐著，讓我這個家庭主婦為你們服務一回！”韓母笑意盈盈的說著。

    之後，她果然又步履輕盈的進了廚房，將更多的菜肴端出來。

    待飯菜都上齊了，韓母落座在韓父身旁，催促大家趁熱吃飯。

    小安安是最給麵子的，‘咿咿呀呀’的喊著吃飯飯。

    韓母率先給小安安夾了一塊兒紅燒獅子頭，囑咐靖雪小口小口的喂給安安。然後，她給韓禦軒和靖雪分別夾了一塊兒。最後，才給韓父夾了一塊兒。

    阿寬，我很久沒做紅燒獅子頭了，你嚐嚐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味兒！”韓母含著笑，看向韓父。

    韓禦軒和靖雪聽到這話，雙雙怔愣住，下意識的抬眼看向韓父。

    他們都知道，韓父如今出家為僧，是不能吃肉的。可是，韓母這道紅燒獅子頭，卻都是純肉做的……

    韓父在韓母期待的目光下，夾起一塊兒紅燒獅子頭放進口中，然後慢慢地咀嚼。

    許久，在韓母緊張的注視下，他點頭讚歎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聞言，韓母鬆了一口氣。韓禦軒和靖雪，也莫名鬆了一口氣。

    剛剛，他們多怕韓父拒絕品嚐！

    曉晴，你別光給我夾菜，你也吃！”韓父見韓母殷勤熱絡的給他夾這個，夾那個，便給韓母也夾了一些菜。

    韓母看著碗裏的菜肴，是她曾經喜歡吃的菜式。這一刻，她激動的直落淚！

    她顫抖著夾起那菜，狼吞虎咽的吃下去，看的對麵坐著的靖雪心頭暗驚。幸而，韓母吃下那菜後沒有嘔吐，也沒有麵部痛苦的狀況出現。

    一頓飯，在詭異的溫馨氣氛中結束。

    韓父起身，對韓母說：“曉晴，外麵陽光溫暖，我們去曬曬？”

    韓母含笑點頭，立刻站起身來。

    隻是，她剛站起身，就猛地彎下腰。隨後，劇烈的嘔吐起來。

    韓母這一吐，可謂是吐的天昏地暗，一發不可收拾！吐到最後，甚至吐出了條條血絲。

    韓父，韓禦軒和靖雪見此狀況，都紛紛驚呆了。

    曉晴，曉晴！”韓父激動的連聲呼喚韓母的名字。

    韓母止住嘔吐後，漱了口對韓父虛弱一笑，整個人再也站不直身子。

    無奈之下，眾人手忙腳亂的將她攙扶回到床上躺著。

    韓母的手，一直緊緊抓著韓父的手。

    她眼含熱淚，抱歉的說：“阿寬，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去曬太陽了！”

    沒關係，我其實……不太喜歡曬太陽！”韓父如此回答。

    韓母笑，“口是心非的男人！你就不能……對我誠實一回？”

    頓了頓，韓母對韓父說：“我知道，你恨極了我。我拆散了你和靖芸害她濕身，我對靖雪痛下狠手害她沒了孩子，我還打翻了公公的骨灰令他老人家屍骨無存……”

    ……”韓父默了默，對韓母的自我反省不予否認。

    她說希望他對她誠實一回！那他就不能否認。因為，這三件事的確是韓父對韓母最憤怒的。

    韓母深吸一口氣，幽幽的感慨道：“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這輩子，壞事做盡，我不會否認。但是阿寬，打翻公公骨灰，非我所願，我隻是怕你跟我離婚……”

    我知道！”韓父點頭。

    韓母又道：“我推倒靖雪，害她沒了孩子，雖然是一時失手，但是……我的確下了狠心要那孩子的命……但是！有件事，我不能……我不能到死都背黑鍋！”

    她激動的抓著韓父的手，劇咳說道：“咳咳！靖芸……靖芸濕身那件事，阿寬……怪不得我！是她，是她趁我去洗手間往我杯裏下藥想害我……我看到那一幕，心裏氣的不行。所以，我才以牙還牙報複她……”

    聞言，靖雪心驚的瞪大雙眼。同樣吃驚的，還有韓禦軒。兩人四目相對，眸底閃爍著異樣的思緒。

    他們並不認為，到了此時此刻這種境地，韓母還有撒謊的必要……

    相比較於靖雪和韓禦軒的驚訝，韓父卻是對此事反應平平。

    他反握住韓母的手，低聲應道：“這件事，我知道！靖芸臨死的時候，給過我一個她的日記本。她在日記裏提過那事兒，也知道你是故意報複她，所以她自知理虧，才會在濕身後決然離開的。”

    你知道？那你為什麽……為什麽那樣對我？”韓母一聽韓父知道這事兒，激動的連咳了好幾聲。

    韓父垂下頭，啞聲解釋道：“曉晴，我不瞞你。之所以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我還是惱你，並不是因為我偏心靖芸。而是……你報複她的手段，讓我不齒！”

    韓母聽著這話，悲涼的笑了，“我不是原本就心腸歹毒的人，我也有過善良陽光的一麵。可是，是靖芸逼我在先，你又逼我在後……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