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一流深似海。

    我流血過多，以至於此刻暈暈乎乎，不知天地為何物。

    此刻我坐在醫仙珝北的圓寂閣裏，鼻孔堵了兩團棉花，表情呆滯的看著白慘慘的牆壁。

    圓寂閣，圓寂閣，這個名字真是讓人生無可戀。

    霽澤把我送來後，拍拍屁股就走了，隻留下一隻狗陪著我。

    我歪頭看著抱著骨頭哢叱哢叱啃得歡的小鐵栓，默默的咽了口口水。

    它吃得香，看著看著，我也餓了……

    珝北推門進來，戴著一副大黑眼鏡框，一身慘白的大褂。

    我趕緊端正坐姿，正襟危坐。

    珝北坐在我的對麵，抬眼瞄了我一眼，低頭翻病曆。

    沒什麽大事。”珝北語氣淡淡。

    我長舒一口氣。

    就是這個身體的壽命到了。”他緊接著補了一句，語調依然平靜的不行。

    我：……

    你說話委婉點能死啊。

    ……還有多久？”我的語氣還算平靜。

    不到六十年。”他皺了皺眉，抬眼看著我，疑惑道：“你不知道嗎？”

    我一笑，心中酸楚，“我知道。”

    知道你還問我？”

    我默了默，垂眸，語氣低微了下來，“……我就是想聽人說出來。”

    因為沒有人會跟我說這些。

    我每一世的壽命隻有八百年，如今已經過了七百四十六年，五十四年之後我就會壽終正寢，從下一個八百年開始，我就會忘記了這一切重新開始。

    八百年對於其他神仙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輪回。

    然而從來沒有人關心過這些，他們不記得我的年歲，也不記得我的過往，甚至不記得有一隻其貌不揚的小岩仙。

    這就是我的悲哀之處。

    他們可以長命萬歲，而我就像凡人一樣墜入無限的輪回。

    ……不過值得我開心的是，我最長的壽命不過八百歲，相當於人間的十八歲。

    可是，我沒辦法笑起來。

    這是英年早逝啊！啊不，紅顏薄命啊！

    待鼻血止住了，我才離開珝北的圓寂閣。

    我不是一個人，……手裏還牽著一隻小汪。

    小鐵栓屁顛顛的拽著小跟在我的身側。

    回家的路上，路過坑三姑娘的墨藍軒，一眼就看見她蹲在家門口嗑瓜子。

    看見我，她淡紫的眼睛一亮，趕緊起身跟我打招呼。

    看到我手裏牽著的小鐵栓，她的臉色一垮，滿臉嫌棄：“霽澤又把狗給你帶著啊？簡直煩死個人了。”

    嗯。”我揚了揚韁繩，將項圈從小鐵栓脖子上解下來，拍拍它的背，“去，哪涼快哪待著去。”

    小鐵栓停了片刻，轉身離開，走到不遠的地方，蹲坐下身體，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盯著我。

    你這幾天閑著不？老娘自己做了一件裙子，好看的緊，還剩了一點布料，要不給你做一件裙子？”坑三姑娘攬住我的肩膀，一張豔麗的臉蛋兒往我眼前湊。

    算了，我用不著。”我現在的心情莫名的失落，大概是聽了珝北的病危通知，任誰都敞亮不起來。

    怎麽用不著了？”坑三姑娘攬著我的胳膊陡然一緊，粗聲粗氣的教訓我：“你看看你，窮的連件裙子都買不上，老娘給你做一件又不要你錢。”

    我氣悶，我這麽窮到底是誰造成的？還不是你們這些欠債的！

    我一下子又散了氣，坑三姑娘欠我的錢今世估計是要不回來了，下一世恐怕我肯定又會忘記，衝著我們倆的革命友誼，那些錢我還是不打算問她要了。

    紫姑，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我看著她一張傾美的小臉，像是淨玉雕琢一般，淡紫色的眼眸泛著琉璃色的光，還如初見一樣惹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坑三姑娘的身子一抖，挑著眉打量我，“吃錯藥了？叫的這麽惡心。”

    我：……

    真他媽的沒法交流！

    真想噴她一臉鼻血！

    你不是一直強調我叫你紫姑嗎？我叫了你又嫌惡心！真難伺候！”

    本來就很惡心……”她嘴裏小聲嘟囔。

    不跟她一般見識，我正了臉色，嚴肅著表情，強調道：“先把你的嬉皮笑臉先收一收。”

    她撅了撅薄嫩的粉唇，吹著自己鮮紅如血的美甲：“切，你到底要幹嘛？問老娘借錢老娘可沒有~~~”

    我￥apapapap！真想脫了鞋pia到她臉上！

    不是特麽錢的事兒！”關鍵時候還和我談錢，還他媽是不是兄弟！

    我壓下心底的難受，克製著聲音的顫抖：“如果我走了，你會去送我嗎？”

    我真怕她吐出一個不字，她的一個字就可以將我壓垮。

    坑三姑娘靠著我的嬌軀一僵，臉色平靜的繼續擺弄著手指，也不看我一眼，嘴角一撇，滿不在乎道：“……你個…誰會去送你啊，你走了老娘還省心些。”

    我哈哈一笑，掩飾著內心的荒涼：“我才不走呢！你還欠著我那麽多錢，等你還了我再走……”

    那你休想！”坑三姑娘揪住我的衣襟，完美的指甲扣緊我的衣服，骨節用力到發白。

    我有些發愣，稍後苦笑：“……你為了不還我錢也是拚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卻發現她淡紫的眸色竟有些發紅，顯得十分妖異。

    我拍著她的手：“喂喂喂，不想還我錢也不用這樣吧。”

    坑三姑娘嘴角微挑，手指一鬆，順手推了我一把。

    我一個趔趄，穩住腳後看她悠哉的彈著指甲，鮮豔的指甲和她的朱唇同樣的顏色，在陽光底下亮的仿佛要滴血。

    ……讓我想起了我的鼻血。

    嚶嚶嚶，我幾億多個紅細胞啊~~~

    最後，坑三姑娘還是把我攆出來了。

    理由是蹲在她門口的小鐵栓的表情太過凶惡。

    我無語，天生長得歪瓜裂棗又不是它的錯，你要求它呆萌一點根本就是強狗所難！

    我牽著小鐵栓晃晃悠悠的走在路上，沿途惹了不少神仙的目光。

    我低頭看了看身側的小鐵栓，小鐵栓被霽澤養的很壯，四肢健壯且身形挺拔，估計給它安個翅膀，它一口氣都能繞天宮飛三十圈，大氣兒都不喘。

    可是，我說你們看就看吧，用那種帶審視的眼神是鬧哪樣啊！而且你們審視的對象竟然是本岩仙！！！

    我攥緊小鐵栓的狗鏈，加緊了腳步。

    繞是我走得再快，也不比駕著雲彩的仙人快。

    一個嬌滴滴的小仙子飄忽著白綿綿的雲朵，亭亭玉立的擋在了我的麵前。

    仙子捏著玲瓏折扇半遮著臉頰，一雙大眼璀璨的發光，手指柔柔的指著我手裏的狗鏈子，巧笑道：“那個借我玩兩天。”

    ……”我眼角抽搐。

    你他媽誰啊？姐，我們根本不認識好嗎？

    你以為你用扇子擋住臉我就看不出你滿臉的褶子了嗎？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裝什麽妖豔賤貨？在家老老實實帶孩子吧！

    我微笑著搖頭，直接拒絕：“不借。”

    她不生氣，反而嬌滴滴一笑，從百褶裙的口袋裏掏出一錠金燦燦的元寶來，抬到眼前朝我晃了晃，“我和你換，好不好？”

    ……不好。”我麵無表情。

    她癟了癟嘴，將元寶收回，繼續單手艱苦的掏著口袋，而另一手始終拿著遮臉的扇子紋絲不動。

    這個！”她眼睛一亮，雪白的手中赫然拿著一隻白色的軟糯糯小幼貓。

    小貓崽的黑瞳流露出恐懼，怯軟的小身子縮在她手心裏，張著小嘴喵喵叫。

    我：……

    這個……你他媽真是從口袋裏掏出來的？！

    你這身衣裳哪裏買的，我也要去買一套！！！

    換不換？”她笑眯眯。

    換！”我果斷點頭，“我想換你那身衣裳。”

    ……”仙子的動作一滯，僵硬的抬臉看我。

    換不換？”

    我誠意滿滿，可她又不願意了。

    她玉足一跺，哼了一聲，轉身就跑。

    我指著仙子落跑的身影，低頭教訓小鐵栓：“看見沒？她拿金元寶跟我換我都沒跟她換，看我對你多好，趕緊的棄了霽澤投奔我吧！我還可以給你起一個不土的名字。”

    小鐵栓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瞪著大眼看著我，搖頭。

    擦！竟然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