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陳皮梅的味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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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錢先生,不忙,我來搬,你有事情趕緊下課吧,小丫頭在等你呢”
突入起來的聲音吧錢鼎章嚇的一個趔趄,原來是馮嫂不知怎麽的出現在他背後“馮嫂啊,下次走路有點聲音,人嚇人嚇死人啊。”錢鼎章拍拍胸口,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嘖嘖,大小夥子被我個小老太婆嚇死,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說著不顧錢鼎章的阻攔端起凳子往回走。臨走前還衝他眨眨眼“露先生可是把小娘魚拜托給了啊,要上心。”
“呃,怎麽這家人說話都這麽講究藝術性,簡簡單單一句話聽起來裏麵彎彎道道很多的樣子,偏生自己還沒發回擊,隻能硬生生吃進”錢鼎章撓撓頭,下樓來到客堂間,順口叫了幾聲“爹爹,爹爹”,無人回應。
顯然自己老子還沒回來,想想下午還得去大世界,順手從月份牌撕下一張日曆薄紙來,給錢遜之留了個條,大意是兒子奉了先生的命令陪師姐去大馬路逛街,等會不回家,直接去大世界,麻煩您老去的時候把我的琵琶一塊兒帶上,落款簡簡單單一個字“兒”。
這也可見錢鼎章表麵上嬉皮笑臉,實際心中還是急不可耐的要諧美出門,否則按照他往日的性子小小一張日曆薄紙根本就不夠用,駢四儷六的能寫一大套來,這也是說書人的本事,否則怎麽才能往書中摻水好拉長演出時間呢?
又對何若曦道聲稍候,跑到房間裏,拉開抽屜用紙票子將自己的錢包塞的如同榮忠軒的體型壯闊,又順手拿了幾個銀角子塞進口袋,這才施施然走出房間。對著何若曦做了個請的手勢,“師姐,我們走吧。。”
“嗯?”卻看到何若曦沒動,怎麽回事?
“那個,那個,你別叫我師姐了,難聽死了,而且我也拜了你爹爹做先生,論輩分也要亂掉的”何若曦低著頭輕輕的說道。
“哦,哦,那倒也是”錢鼎章拍拍自己額頭“那我怎麽叫你。。。”
“嗯,嗯。。。隨你便好了。。。。”回答的聲如蚊蚋。
“嘖嘖,自己真實越活越回去了,有這麽問女孩子的麽?嗯”錢鼎章暗道一聲自己好蠢。隨即換了一副笑臉說道,“我長你兩歲,就叫你若曦可好?”
“你這個人,哎呀,隨你便吧”瞬間何若曦臉紅到耳朵根,恨恨的一跺腳就往門外奔去,錢鼎章疾步追上。
出了那扇黑漆大門,就看到包車夫小老王正候著,一看出來兩人也是一愣,不過隨即招呼起來“來來,二位上車吧”。
露醉仙何若曦各有一輛常包車,兩個包車夫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分別以大小老王呼之,平日拉著在各個書場電台間來回,露醉仙待人和氣又出手大方,實在是一等一的好主顧。二王也是厚道人,故而雙方關係較之普通乘客車夫間又近了一層。
錢鼎章卻不大好意思,“小老王你拉她吧,我再去弄堂口叫一輛好了。”
“沒得問題啊,你們份量又不重,我一個人吃得消,再說去的是英租界,沒得事情的。”
錢鼎章見他語出真誠,道了聲謝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何若曦見他上來,嚇的緊緊的縮靠在另一邊,一動都不敢動。黃包車車廂本來就不大,兼著錢鼎章也是高瘦身量,二人間卻硬生生空出小半尺距離來。
錢鼎章順手抹去去額頭側的三根黑線,為了打破尷尬他問起車夫來”小老王,你剛才說去英租界不礙的,是什麽意思?難倒說還有地方不讓去?“
“錢先生是不曉得,我們這個黃包車本來就是可以座兩個人的,英租界,中國地界,日租界也都暢通無阻,就是這個法租界獨出花樣經,不準二人同車。”
“啊?還有這個規矩?”錢鼎章奇道,順便瞄了一眼,隻見何若曦也滿臉好奇這色的往前湊了湊。
“法蘭西,我看發爛稀才是,天曉得他們怎麽想的,讓安南巡捕看到兩個人同車,就要讓你下來,假使動作慢點,馬上要拉到巡捕房去。而且更討厭的是,看到兩人同車他們就要來抄巴子(搜身)。就在前幾天東新橋那塊,巡捕讓兩人下車,那兩人也自己找棺材困,非但不聽,還和安南巡捕五斤夯六斤的喉嚨響,結果”
“結果怎麽?”何若曦從靠背上直起身來問道
“安南巡捕不比紅頭阿三和華捕,直接就開槍,當場打死一個。。。”
“啊。。。”
“所以啊,現在一聽到去法租界,都有點嚇絲絲”
此刻錢鼎章在看何若曦,已經恢複到了正常作態,穩穩的正靠在靠背上,隨著黃包車的顛簸,兩人的胳膊肘偶爾還會相互碰撞一下。
很快,小老王把他們拉到了大世界,這也是錢鼎章的建議,大馬路從外灘一直通到跑馬廳,此時的跑馬廳附近已經成為申城最熱鬧的所在,在此下車一路走走看看,吃吃逛逛,最後到外灘轉一圈看看外洋火輪船,一個上午也就差不多了。
下得車來,錢鼎章美美的伸了個懶腰,要知道黃包車上何若曦固然是心裏忐忑,生怕這位看起來還是斯文模樣的卻突然行起安祿山之事來,渾身肌肉收的緊緊的。
錢鼎章這裏更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舉止失措引起對方誤會,那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現在雙方一顆吊著的心都總算都放了下來。
跑馬廳旁邊就是大世界,托了遊人如織的福,大世界左鄰右舍店門的買賣都是大好,而這個時候能在市中心開買賣的生意人,還是講求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尤其是一溜各色吃食店,上到高級飯店,下到賣雞頭雞腳的小紹興,在價錢上咬的頗死,但一分價錢一分貨,弄出的東西味道還真是不錯,一來二去倒也成了申城一景。
看著何若曦小心翼翼將兩人間的距離始終維持在一拳上下,錢鼎章心裏暗笑。輕輕叫了聲“若曦,進這家看看吧。”
“嗯”依然是微不可聞的應答聲,兩人走進了大世界旁的冠生園果品店,上輩子從小吃到大的大白兔奶糖,奶油話梅糖距離被發明出來大概還得有十多年曆史。不過這裏的陳皮梅和魚皮花生的味道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平時父子二人,下了書也會順路買點當零食吃。
上輩子的經驗告訴他,年輕女孩子嘛,大部分是無法抗拒這些零嘴的。果然一進店鋪,何若曦立刻兩眼放光,不顧形象的趴到櫃台上從坐看到右,又半蹲下來從又看到左。
冠生園老板冼冠生被時人成為“糖果大王”,店裏光各色軟硬糖果就有六七十種,再加上蘇式廣式蜜餞幹果,還有從日本學來的魚皮花生等等。三開間的店堂裏終日人流不息,一幹夥計個個賣力招呼的嘴角起皰,得已都泡胖大海茶茶來清熱消火。
二人一進店,早有眼尖的夥計已經在心中做了稱量“好生意上門了”這種青年男女一道出來的,就算不是戀人夫妻,十有八九也是奔著這個方向去的,此時男人的錢包完全就是不設防狀態。
當下咳嗽一聲正要上前招呼,卻發現眼前一花,隻剩下那個男的,低頭一看卻見女的正半蹲著盯著各色蜜餞呢“這位小姐,這位先生,阿拉冠生園是海上糖果蜜餞大王,阿要嚐嚐看,不知道二位喜歡酸口還是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