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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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麵拱手為禮,一麵心中在盤算,今天這出到底是什麽戲碼?
在他正式接任社長一職的當晚,上任會長魏玨卿老夫子特地拉著他的手說道“斌奎啊,這次你當社長很多人不同意,總覺得再曆練個十年,起碼五年才可以。我是一個一個去勸的。曉得為啥?光裕社現在看看是光鮮但內憂外患不斷,外麵潤餘社,普餘社一眾外道咄咄逼人,尤其是潤餘社本來就是光裕叛徒所創,近年來在滬上打出不少響檔,普餘社則是仗著女彈詞在申城奪人耳目,有十多家自己的書場,也算是一方小小諸侯。蘇州現在沒落了,他們在滬上發展等於是占了先手。內憂麽”
老頭子揉了揉眼睛繼續說道“一班人,不想著怎麽在書藝上提高,整天想著怎麽坐上社長的位置,然後結黨營私上下其手,你要尤其當心那個賈子亮,論年紀他比你還大上五歲,論資曆當社長也是講得過去,但為什麽我一直把他按在幹事這個位置上,就是因為這個人心術不正。”
“斌奎啊,我曉得你的心思,你是正兒八經的光裕社公子公孫,一門心思說書的人,《大紅袍》當年是一部爛書,現在被你修補的成了叫座書,其間的心血我是曉得的。我老了但眼睛不花,現在手指點間還捏著綠豆的,除了我們幾個老東西也就是你了。“
一口氣說了話有點多,老頭子氣息有點接不上,順勢吹了吹手中的紙媒,將捧在懷中的白銅水煙袋引燃,“咕嚕嚕”吸了兩口,緩一緩後繼續說道”你呢,也還是想開宗立派,弄個楊調出來,但是我和你講,轉眼就不惑之年了,到這個年紀基本不可能創新調。這個話其實很多老夫子都想說,我攔住他們還是我來講吧,一來平時你我私交就好,我一向把當你自己的子侄看,二來我自己算是弄出個魏調來,勉強有這個資格。新調不是你花心思就搞得成的。你天賦是高於一般的道眾,但距離宗師還是差一口氣,不要小看這口氣啊,從陳馬俞三大家到今天200年,現在天下說書的成千上百,但傳唱的調頭不過十來種。你想看看朱介生的朱俞調,黃兆熊的黃俞調,蔣如庭的蔣俞調,這幾個你都認識,他們的天資如何,勤懇如何,你也是曉得的,你真覺得自己能蓋過他們?你現在能把你的楊俞調整整齊齊豎起來就差不多了。”
楊斌奎默默歎息,這話沒有錯,可是那個有追求的說書人不想以自己的姓名來命名一種新調呢?
魏玨卿笑著說到“你是不行了,但不要難過。你兒子阿龍,很有希望,我這雙眼睛看人不會錯的,你看沈儉安,薛筱卿這對大響檔,還不是我一手發掘出來的?”
“老夫子,你不要說了,我曉得倷意思哉,從今以後我對社務全力以赴。”楊斌奎動容。
魏玨卿拍拍他的肩膀“這個位置,看看光鮮,實在是在火上烘,做人既要靈活又要忠厚還是能唱能寫,翻來覆去也隻有你了。你也不要怕,一來我們這幫老頭子撐你腰。二來,你當社長後事情多了,估計就沒啥時間管你的小倌。你回去後和振雄,振言說一聲,以後有不懂的地方盡管來問我,碰到我不懂的,親自去捉幾個唱俞調的老甲魚來回答。”
魏玨卿又抽了口水煙,和善的望著楊斌奎,後者覺得老頭子這雙已經略帶渾濁的眼睛卻好像能看到自己心裏一般,在這雙眼睛下自己腦內所有的念頭都在他注目中。“剛才我讓你把楊俞調敲釘鑽腳唱唱好,你以為我是在安慰你?不是的,你把這個傳給阿龍,然後讓他在你的基礎上繼續研究發展,光裕社這塊牌子啊,最終還是要靠他的。老頭子沒幾天好活哉,不會再這個事情上噱你咯。其實啊,我是真喜歡阿龍,可惜啊,我這個輩分不能收他當徒弟。”
楊斌奎大喜過望,魏玨卿是誰?一手創出魏調,兩個弟子沈儉安有沈調,薛筱卿有薛調,說他是當下彈詞元老第一人也不為過,這樣一個泰山北鬥,竟然願意親自下場教導自己的兒子。怎能讓他不激動。
他在回憶過去,桌麵上一時有些冷了下來,賈子亮趕緊熱絡起來“耿先生和金先生是我在上海滄州書場認識的,承蒙他們捧場,我的生意還可以。這次二位正好得空就想在蘇浙轉轉,我就自告奮勇當向導了。”
耿嘉基說到“我們第一站就是蘇州,到了蘇州不拜訪一下光裕社,豈不是入寶山空手而回麽。今天一見楊先生,就知道我們是來對了。”說完和白雄英小小的對視了一眼,雙方都從彼此的眼光中看出了事情有點不好辦。
一年之計在於春,四月份的時候正是一季度結束,二季度開始各項行政計劃,考評報告一樣樣的如流水般傳來,搞的大小公職人員苦不堪言,這二位身份地位都著實不低,但依然達不到當甩手掌櫃的地步,怎麽會有有空離開申城往外地跑?楊斌奎指尖的綠豆轉的越發活潑,心裏也亮了起來,隻怕還是看重自己這個身份,畢竟一揮手就能使喚的天下大半說書先生啊。
楊斌奎確實是幹行政的料,他把二人的來意猜得八九不離十。
兩人身價擺在那裏,但卻各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先說耿嘉基,他是江蘇鬆江人,字績之,蘇鬆之地自明清以來就出讀書種子,耿家也不例外,家中大地主名下幾千畝附郭之田,父親是前清出使比利時的欽差大臣。七歲就隨父至法比留學。回國以後,先在北洋外交部供職,和張群又有些世誼,所以張群上任市長後很快就將他聘為法文秘書,加上他也確實有才學和手腕,張群離任後他不受影響依然做他的公職。
那個時節正是滬上官賣鴉片最猖獗之時,大量的鴉片從英美輪船上運來,進了吳淞口後一切由三鑫公司引導,故而在公共租界屬於違法行為的鴉片貿易卻在法租界堂而皇之的公開發售,法方從總領事到一般探員無不涉及期間,而法租界與中方各色行政往來自然繞不開他耿秘書,甚至於到後來幹脆負責起官土的發賣來,有土斯有財!
參與販毒讓他很快暴富並且和一般大流氓有樂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