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節、轉移話題

字數:3837   加入書籤

A+A-


    白無常一揮爪子。她講的“有鬼”,其實指的是客棧裏有人搗鬼。說穿了,無非是利益動人心罷了。這集賢居的老板倒當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好心人。可問題就出在,老板想當好人,他底下的夥計卻未必都肯安分守己。

    一個夥計累死累活,沒黑沒白的做事,到了月底拿到手裏的真金白銀,一般也不會超過百餘錢。而住在店裏的來往客商攜帶的貨物大多貴重,若是在集市上找到了合適的買家,一夜暴富也不是那麽稀罕的事情。正所謂“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夥計們但凡心思活分點兒,下手快一些,撈了一票就趕緊溜之大吉。反正附近都是窮山惡水,哪裏不好躲避藏身,等到風頭過了,拿著銀錢再出來,去其他地方安家落戶,置辦田地,比在這兒做個店小二豈不是要劃算很多。

    今晚上,正好就是一個黑了心肝的要下手,謀害住在阿狸對麵的山西富商。

    阿狸本就是個好事的,聽到熱鬧可湊,兩隻眼珠子頓時靈活轉了轉,鼓動白無常說:“我們一人一一鬼,聯手演一出‘懲惡揚善’的好戲,如何?”

    白無常妹子聞言,摸摸下巴。說她在人間的時候,也不是不淘氣的,隻不過後來當了陰曹地府的高級公務員,才循規蹈矩起來。這時竟然也有些技癢。但是,鬼差絕不能幹涉人間的事情,這也是明文規定的啊。

    阿狸做了個鄙視的手勢,讓白無常趕緊把她送回去,別平白錯過一場好戲。

    白無常果然迅速,阿狸“嘎嘣”一下,就又回到了地麵上。雖然晚上黑,但好在這屋借著月光,看的還算清楚。阿狸輕手輕腳的把那藍色的紗帳拆下來,往身上一披,她的隨身攜帶的匕首上還有一顆很大的夜明珠,隻是平常都會用布條蒙住,此時將上麵的布條拆下來,夜明珠頓時熠熠生輝。店主那隻漂亮的白色大貓卻不知為何,一直呆在門口,兩隻眼睛亮的跟鬼火一樣,綠油油的,還帶著點金光,仿佛早就在等阿狸一起出去。

    四下無人,漆黑一片,隻有暗淡的月光,從一扇極小的天窗透過來。也虧得阿狸的眼神甚好。隻見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子正撅著屁股,用一個小竹竿往一間廂房裏吹迷香。

    店主的大貓見此情景,略微憤怒的弓起了脊背,卻並不做一聲,要不是阿狸按著,恐怕馬上就要撲倒那賊人身上,好好的亮一下自己雙刃的威風。

    阿狸得意一笑,頗有興致,站在那人身後,用幾個削尖了的冰涼的竹片子在那人背後劃來劃去,劃來劃去,店主那隻大貓竟然也意外配合,低低的發出恐怖而詭異的嗚咽聲。

    那賊人正專心致誌的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謀算著進去後用濕布按住那富商的臉,讓他既可閉氣而亡。然後再進側麵的廂房,把金銀細軟都偷出來。富商那同來的小廝也不能留著,一並殺了,把屍身拖到外麵胡亂掩埋。等明天一早,就假做送洗臉水進去,發現富商突然暴斃,先鬧將起來。然後胡亂編造幾句話,把這事兒都推到富商隨行的小廝身上,自己趁著亂,趕緊帶著細軟逃脫。

    他這主意打得甚好,隻是下手時要快一些,萬一被人瞧見就麻煩了。於是,他很是專心致誌的吹啊吹啊,吹啊吹啊,每吹一下,就覺得那那口箱子裏的黃金白銀離著他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什麽尖尖的、冰冰涼涼的東西刮著他的脖頸。他心裏一涼,想著估摸著是被店主發現了。

    他大叫一聲,“糟糕”。店主人雖好,但一向最容不得夥計手腳不幹淨,一旦發現了就要送到市集裏的衙門口去,狠狠地打上四十板子,然後連人著被褥子一塊從客棧的正門扔出去,以儆效尤。

    一般敢做賊的,都略有點心機膽識,他一麵想著如何向那個老好人店主求饒,如何趁機把藏在靴子裏的刀子掏出來,趁著磕頭的功夫,給他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大不了最後,把這兩條人命,一起嫁禍到那富商的小廝身上便是了。

    他打好注意,趕緊用手在舌頭上蘸了點口水,抹在眼角處,隻裝作是痛哭流涕、迫不得已。

    一轉頭,卻看見一個幽藍色的影子,一個女鬼身材頎長,披頭散發,臉上的肌肉卻早已腐爛,一隻眼珠子垂在臉的正中間,還在不住的滴血。這女鬼懷裏還抱著一隻冒著綠光的九尾貓妖,那貓妖的眼睛是極為妖異的琥珀色,在夜光下看來,仿佛能吸食人的精魂一般。

    他一條腿弓著,一條腿半跪著,顫顫悠悠的握著刀子,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給自己燒個香還是燒個紙錢。

    常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所以說,老話兒總是有道理的。

    但凡事兒要積極,要樂觀啊,老話不是還說了,“鬼啊,也怕惡人”。於是,作為一個稱職的惡人,他灰常堅定的做足了全套,首先是尖叫了一嗓子,然後是白眼兒一番,最後才暈了過去。

    阿狸嫌棄的用手捂住鼻子,咦~~~~~~,看來這人還尿了呢,真是討厭的緊。

    她懷裏的大白貓輕巧的落在地上,蹲著的姿勢很是優雅,跟個曲線凹凸有致的小花瓶一樣。大貓用一雙好看的眼睛,囧囧有神的盯著她。

    雖然說白無常之前說過,在阿狸呆的這個世界充滿了極為無趣的寫實主義色彩,沒有挖人心當點心吃的惡鬼,沒有對書生一見鍾情、自薦枕席的妖精,也沒有神神經經、高貴疏離的神仙。但是,她總覺得這貓大概是有靈性的。

    據說,它很小的時候就被原主人遺棄了,冰天雪地的,就丟在垃圾堆裏,被客棧的店主爺爺扒了出來,好一番周折才撿回了小命兒。自此以後,這白貓就盡心盡力的幫著店主爺爺看店,防著廚房的大師傅們偷拿東西,也防著住店的客人兩腳一抹油,房錢都沒付過就跑了。連晚上都是亮著兩個電燈泡似的眼睛,到處的巡邏。

    都說畜生卑賤,可有時這畜生可比人又良心多了。

    看著大貓大兩隻電燈泡,阿狸表示自己秒懂,一個轉身,心滿意足的回了自己房間去,完全沒注意到話題已經被白無常轉移了。

    有的時候,危險與你,其實就在一牆之隔。阿狸剛剛興致勃勃的在這廂扮演完惡鬼,卻殊不知客棧外麵的世界更是可怖。

    夜半時分,百鬼夜行。

    一個穿紫衣的女子,孤單而寂寞的走在小巷子裏。

    前兩天,有個來她家賣胭脂水粉的婆婆送了她一盒子香粉,說那是用東海鮫人的眼淚變成的珍珠磨的,把這個抹在臉上,她心愛的人就會回來了。

    沒有用的,說到底,都是沒有用的。

    女子淒涼的一笑,那個人終究是不肯回頭的。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巷子裏穿來淒冷的歌聲,那作歌之人雖然聲音沙啞,但是每一個字都實打實的敲在她心窩子上。

    哪怕痛徹心扉、糾纏不清,也好過和那人形同陌路。

    世間到底有沒有那麽一種方法,可以把他倆生生世世的綁在一起?!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慢慢的靠近她。彎曲的背部,詭異的笑容,深黃的牙齒,蓬亂的頭發,正是那個老乞婆。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好運,在危險的時候,可以有一隻黑貓在身邊看守護衛。